一出艙門的索羅斯,還沒有來得及呼吸一下韓國的空氣,就感受到韓國媒體的熱情:奪目耀眼的鎂光燈和此起彼伏的快門聲。深吸了一口氣後,這位全球知名的基金經理臉上浮現出標誌性的微笑,朝着等候已久的韓國一干人等微微地揮了揮手,就不急不慢地走下升降梯。
“希巴,以爲自己是誰啊?國家元首嗎?居然敢如此傲慢,簡直不把大韓民國放在眼裡。”趁着快門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站在樸熙來身旁的朱志勳財政助理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不得不說,韓國人不論男女老幼、高官平民,都比較習慣於說髒話。唯一不同的是,對於高官來說,他們分得清場合,知道在哪種場合下說什麼樣的話,所以朱志勳才小聲地嘀咕。
只不過樸熙來的反應超出了這位財政助理的預料,只見他厭惡地看了朱志勳一眼,雙眸中露出一絲警告的神色,朱志勳心中大怒,但此時又不好發作,只好訕訕地轉過頭去。
見對方收到自己的警告後,樸熙來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頭去又是一副喜笑顏開的表情,帶頭走向索羅斯,緊握着對方的雙手,用流利的英文打招呼,“索羅斯先生,我代表總統先生歡迎你的到來。”
由於索羅斯是應韓國總統金大中的邀請,名義上是總統的私人客人,但任誰都清楚索羅斯在這個敏感時刻出現在韓國,絕對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不說別的,就說目前韓國派出如此高規格的迎接團隊,就說明事情絕對有蹊蹺。
索羅斯自然是心領神會,兩隻手緊握住樸熙來,同樣熱情地回答道:“非常感謝你們的到來,同時也謝謝來自總統先生的邀請。我相信這一次私人拜訪一定會讓大家都感到非常愉快和滿意的。”
聽到來自對方的保證後,樸熙來心中就有了底,接着兩人擺出相互友好的姿勢。任由在場的記者拍了一番照片,然後又介紹了一下其他來訪的人員後,這才坐上汽車揚長而去。
……
索羅斯出現在韓國的新聞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立刻被全世界的投資者所得知。市場開始關注他爲什麼要出現在那裡,各種分析和評論鋪天蓋地地出現,這其中自然有好有壞,但總體來說。還是以正面的分析居多。
原因無他,這一次索羅斯大張旗鼓地出現在某個國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果真的要做空該國的貨幣的話,恐怕他不會如此高調。而且韓元事實上已經經歷了一次被攻擊,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快到達2000韓元兌換1美元的超低水平。現在已經被迫自由浮動,沒有上下限的浮動限制了。
總體來說投資者們對韓國市場仍然持一副觀望的態度,但是已經有膽子較大的投資者開始望風而動,悄悄地潛入到漢城的股市當中去了。
現在,大家就等着看索羅斯在訪問期間到底會說些什麼了。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好手段,厲害!”
鍾石也不例外。在看到索羅斯出現在漢城機場的那一刻,他立刻就明白過來,爲什麼前段時間斯坦利和古德曼公司會一起來拉攏他。
此時的他正端坐在大班椅上,一邊看着電腦上的郵件,一邊看着韓國電視臺的直播。
由於天域基金的員工大部分都已經休假,因此整個辦公區冷冷清清。不過馬家瑞並沒有休假,他和他的團隊還繼續在市場上拋售着那些買回來的印尼盾頭寸,雖然每一次都賣出的很少。但是聚沙成塔、積少成多,總會有全部賣出去的一天。
最近關於印尼的市場傳聞很多,其中包括了總統蘇哈托健康堪憂、國內權貴轉移黃金、騷亂要起、濫發貨幣等。平心而論,這些並不都是傳聞,有的就是實實在在的事實,但是目前印尼政府極力“闢謠”,到處安撫人心。倒也沒有使印尼市場的問題再度擴大化。
他原本正坐在沙發上和鍾石閒聊,聽到鍾石這句話後就愣了愣,不解地問道:“鍾生,什麼‘原來是這樣’?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鍾石嘿嘿一笑。將在遊輪上發生的事情簡述了一遍,又讓馬家瑞走上前來,指着電腦屏幕說道:“你看,這是前兩天收到的絕密郵件,仔細體會一下。”
馬家瑞接過鼠標,在電腦屏幕上操作了半天之後,這才倒吸一口冷氣,訝然地說道:“對方竟然能夠提前預知到這種事情,手段實在是太厲害了,難怪鍾生你都要感慨呢。”
“不,不,不!”鍾石連連搖頭,提醒馬家瑞,“問題的重點並不在這裡。要知道如果有心打聽的話,這種消息是瞞不住的。重點是他們發這個給我,包括介紹可能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其中是否隱藏了什麼,又或者說,這可能是個陷阱。”
“陷阱?”馬家瑞撓了撓頭,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道,“這不大可能吧?雖然說這份報告上分析的結果多種多樣,沒有一個肯定的結論。但是要說到是陷阱,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如果是你的話,按照這篇研究報告的邏輯,你會選擇怎麼操作?我說的不是韓國市場,他們市場的成交量實在是過於小,而且因爲韓元不穩定的關係,即便有所斬獲,到頭來如果因爲韓元一個下跌的話,最終恐怕這些收益都保不住。除了韓國市場外,自然就是其他市場,而對於我這樣一個身在香港的人來說,最大的市場自然就是恆生市場了。說說看,你會選擇如何操作?”
對於馬家瑞的反問,鍾石並沒有覺得奇怪。事實上,如果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的話,他也會按照這篇報告上的邏輯暗示來選擇操作。沒辦法,寫這篇報告的人實在是太高明瞭,將各種可能性都預測到的同時又強烈地暗示索羅斯訪韓將出現重大投資機會。
“我?”馬家瑞撓了撓頭,見鍾石的神色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就鬥着膽子說道。“如果換作是我的話,在看到這篇報告之後,肯定會選擇做多港股。如果激進一點的話,說不定會選擇做多港股期貨。雖然這篇文章並沒有對香港做過多的分析,但是字裡行間都透露着對東南亞地區復甦的暗示,除了這些之外,還提到由於華夏農曆新年的到來。使得香港政府在流動性方面會有所寬鬆,這樣一來各種利率不免會下降,間接地給港股上漲造成利好。還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鍾石打斷,“不錯!克里斯,看得出來你是個優秀的基金經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分析出這麼多的東西來,着實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事實上,我在他們的俱樂部中有着一億美元的現金,這部分資金正好可以投資在港股期貨上,但不是做多,而是做空。”
“什麼?”馬家瑞頓時覺得自己剛纔的滔滔不絕變成了一個十足的笑話,一張老臉立刻羞得通紅。可望着鍾石嚴肅的表情。又不像是故意羞辱自己,長吸了幾口氣後,他帶着幾分慍怒和刻薄說道,“既然鍾生如此不相信我,那麼還要我來分析幹什麼?”
對於他的這番反應,自然是不出鍾石的預料。抽出一根菸,緩緩地點上之後,鍾石這纔好整以暇地說道:“克里斯。這並不是羞辱,我也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之所以給你看這些,就是讓你知道,金融市場是個存在風險的市場,除了那些可以看到的風險外,還有很多人爲製造的陷阱,這些陷阱甚至比那些可以預測到的風險還要可怕。你真的認爲這是他們好心給我的研究報告嗎?不。你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這就是一個陷阱,一個人爲製造的。針對我的一個金融陷阱!”
事實上,鍾石倒是高估了自己。不,可以說是索羅斯、朱利安.羅伯遜等人低估了他,這些研究報告背後的確有一個陰謀,但這些都是金融大鱷的順手所爲,相對於整個香港資本市場來說,鍾石那區區“十億”美元的身家還不入索羅斯等人的法眼。
如果他們要是真知道這位“鍾先生”有着近兩百億美元的身家,恐怕就不會弄出這樣一個所謂的“財富俱樂部”來坑他,而會更精心地佈置一個耗時更長、佈局更爲細密的陷阱來等着對方跳進來。
自然,這些東西馬家瑞哪裡懂得?被鍾石這番話所震驚的他一時間呆若木雞,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
雖然說是總統先生的私人客人,但是金大中只是在當天的歡迎晚宴上露了一面,給足了索羅斯面子,隨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由於剛“登基”不久,他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和所謂的客人交流。
不過索羅斯也不是孤單一人,至少樸熙來這位央行行長全程陪伴了他,要知道這也是莫大的榮幸,至少他在美國,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可不會鞍前馬後地陪同在左右。
在爲期三天的訪問期間,他不僅走訪了不少企業,會見了很多韓國頂級的企業家、金融家,還頻繁地接受當地媒體的採訪。不得不說,索羅斯受歡迎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以至於在最後一天的訪問當中,他不得不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闡述對韓國經濟的印象。
自然,這些都是在計劃當中的。
鎂光燈下,索羅斯對着全韓國的媒體,和不少來自全球各地的媒體宣傳:“韓國的經濟基礎非常堅實,這使得他們能夠更快地從金融危機當中走出來。如果要我給出建議的話,我的意見就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讓這個國家承載更多債務的意見是不合適的,國際社會應該考慮到目前韓國的經濟狀況,適當地減免韓國方面的債務。”
“除此之外,應當對激進的工業和金融部門進行重組,包括對會計實踐的整理和對管理層的整頓,以及加強對產業工人的培訓。如果韓國方面能夠做到這些的話,量子基金和他的團隊們會不吝資金地對韓國進行投資,而其他國家的投資者也會看到相應的機會,選擇投資韓國市場。事實上,我們看到,韓國方面正在做這方面的努力,而且初步收到了成效。”
他的發言,中心思想只有兩條,一是批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關於韓國債務方面的要求,這一點無疑迎合了韓國方面的反應,至少韓國人認爲這個白人老頭是對韓國極其友善的,誰都樂意欠債不還,不是嗎?二則是宣揚韓國政府在救助市場方面的積極努力,在暗示自己可能投資的同時,也帶動起其他投資者的積極性,擴大市場影響力。這是說給外國投資者聽的,我索羅斯都打算投資韓國市場了,你們還在猶豫什麼呢?
這一番話說得包括金大中在內的一衆韓國高層心花怒放,再次招待索羅斯之後才依依不捨地告別。他們很清楚目前索羅斯在市場上的能量,而且這種公開性質的講話也不可能是撒謊,因此很多高層的家屬立刻開始買入漢城股市的股票。
很不幸的是,有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政治人物因爲索羅斯的這趟韓國之行而躺着也中槍了!即便他和索羅斯的恩怨發生在幾個月之前,但是媒體依然把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關於索羅斯是“罪魁禍首”“白癡”等譴責的言論拿來和他在韓國受到的禮遇相提並論,並且唯恐天下不亂地將這種待遇上的反差問向索羅斯本人。
“其中肯定有一個人是錯誤的,不是嗎?”對於這個問題,索羅斯只是微笑着聳了聳肩,並沒有多說什麼。但他的神情和肢體語言無一不透露着諷刺的味道,在引得鬨堂大笑的同時也讓那位總理先生丟盡了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