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對方居然表現得若無其事,你們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一向在員工面前表現得都很儒雅有加、風度翩翩的德魯肯米勒,這次一反常態地露出了驚怒交加的神色,很顯然香港股市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所以在聽到下面的人彙報時,他才罕見地流露出內心真實的情感來。
“我剛纔統計了一下,包括我們在內的對衝基金們總共賣出了30億美元左右的港股,這其中也包括了部分的遊資。按照今天的行情來看,對方今天至少投入200億港幣左右的資金救市,中間行情雖然有所反覆,但總體來說變動不是很大,所以即便是我們用盡了全力,也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
給德魯肯米勒這麼一訓斥,那名彙報的交易員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嚅囁了半天嘴脣,最後不得不將實情相告。
“200億港幣,接近30億美元的資金額,再加上先前投入的,應該就是他們的極限了吧!”德魯肯米勒摸着光滑的下巴,饒有興趣地分析道,不過下一刻,他的神色頓時就是一變,語氣嚴厲地問道,“你剛纔說什麼?中間行情雖然有反覆?什麼樣的反覆?快仔細說來,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原本剛長舒一口氣的交易員立刻又緊張起來,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將深夜發生的一切又仔仔細細地詳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後接近收盤時期,市場上多頭主力資金突然消失,隨後又鋪天蓋地地出現的這一段,描述得異常詳細。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聽完之後,德魯肯米勒沉默了,垂下眼簾默默地思索了半天,這才自言自語道:“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想想應該有兩個可能,第一是對方在試探我們資金的雄厚程度,用暫時退縮的方法讓所有空頭傾巢出動。然後再一舉反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方的操盤手要不是有絕對的信心,要不就是另有其他的目的。不管是哪一種,對方的膽量都的確很大,真是有意思。”
“那第二種呢?”
見德魯肯米勒沉浸在思索中,半天都沒有再繼續說話,一旁等得有着焦急的交易員心裡像是有幾隻貓在撓癢癢一樣。急得不可開交,當下也顧不上其他。脫口而出地問道。
對於像他這樣的交易員來說,能夠當面聆聽像德魯肯米勒這樣的大佬分析行情,也的確是一次十分難得的機會,所以他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把握住這樣的機會。
“你急什麼?”
被打斷了思考的德魯肯米勒,不滿地瞪了對方一眼,不過並沒有指責什麼,反倒是長嘆一口氣,有些可惜地說道:“第二個自然就是原本和我們作對的那小子沒錢了。所以纔會出現下跌行情。恰好這段時間其他的資金並沒有接上來,所以出現了一個真空時期,只不過很快其他的投資者跟了上來,用更兇狠的買手將這段時間的下跌彌補了回來。依照我的判斷,這個新的主力十有八九是香港政府。”
他所惋惜的,自然是空頭主力並沒有趁着這個真空時期盡全力反攻,一舉奠定勝機。即便是不能畢全功於一役。但至少也要將恆生指數打壓到一定的程度,誰不想最後竟然被對方給反撲成功了。
“嗯,他們也是這麼考慮的!”那名交易員如夢方醒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德魯肯米勒話中的另一層意思,略微一思索之下。就得出了一個讓他震驚萬分的結論來,就連說話也變得結巴了起來,“那個小子……小子……香港政府,斯坦利先生,你的意思是……是……”
能進入對衝基金的,自然都是絕頂聰明的傢伙,這傢伙從德魯肯米勒的三言兩語當中就敏銳地得出原先救市的並不是香港政府。而是某個“小子”的結論來。
眼見着自己一時疏忽,就被手下的人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德魯肯米勒不免有些惱羞成怒。不過在看到對方因爲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表情之後,他心中又有不忍,將剛要脫口而出的訓斥又生生地嚥了回去,輕咳一聲,努力地維持住上司的威嚴後,這才淡淡地說道:“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煩再透露一點,的確有個小傢伙在市場上和我們作對,原本我和大老闆的估計是,這傢伙大約有30億美元左右的資金,但現在看來,我們的確是明確地低估了他。”
“小傢伙?”交易員反覆地嘀咕了這個字眼,半天后終於鼓足勇氣地問道,“斯坦利先生,你所說的那個小傢伙,到底是多大,怎麼可能有如此規模巨大的管理資金規模?天呢,真是太難以想象了!”
“難以想象的事情還多着呢!”德魯肯米勒冷哼一聲,不滿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頗爲不屑,不過當說到鍾石,他的話鋒一轉,無限感慨地說道,“說到那個小傢伙,我還真見過他。年輕,非常年輕,最多隻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上帝啊,怎麼會有這樣年輕有爲的傢伙。不得不說,連我都心生嫉妒了。誠實地講,他可比當年的我要優秀得太多了。”
聽到德魯肯米勒的話,交易員直接傻眼了。他自然不會去質疑德魯肯米勒話的真實性,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管理着數額達到30億美元左右的資金,即便放在華爾街也是頂級的對衝基金經理,這樣的人不由得他不服氣。
如果他們要是知道,鍾石此時管理的並不是30億美元,而是150億美元的資金,一個幾乎可以和量子基金媲美的資金規模,而且當中大部分都是自有資金,而這個他們口中的“小傢伙”的身家已經接近200億美元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會發出怎麼樣的感慨呢!
兩人在辦公室裡大肆感慨了一番之後,德魯肯米勒就結束了這次的會談,他要趕着向大老闆彙報昨天的行情。
索羅斯的辦公室內。
索羅斯把玩着手中的派克簽字筆,雙眼微微眯起,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仔細聆聽,不過在德魯肯米勒的彙報過程當中。他一直都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句打斷的話也沒有說。
“情況就是這樣了!”
彙報結束後,德魯肯米勒雙手一攤,頗爲無奈地說道,“老闆,如果我們不能在今天晚上的市場上徹底擊敗對方的話,那麼我們只能按照現在的結算價格來交割。到時候不止是我們,就連整個空頭都會損失慘重。”
“放鬆點。斯坦利!”索羅斯終於出聲了,只是第一句話在德魯肯米勒看來,意義並不是很大,不過他隨後的話,立刻讓德魯肯米勒信心大振。
“事實上,在香港宣佈救市的當天,我就和羅德尼商量過了,無論如何,都要在市場上將恆生指數擊敗。不管我們的對手是誰。因此,在這段時間內,包括斯坦利、古德曼、美林和所羅門兄弟在內的一衆投行,都在爲這個目標而努力。斯坦利公司,會在明天宣佈,將他們在香港的投資額度全部清空,這些可是佔據了他們全球投資額度的2%。古德曼公司也會宣佈相同的決定。另外。經過他們的牽線搭橋,我們聯繫了很多恆生指數成分股的股東,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願意向我們借出他們手中的股票。所以,即便是還有明天最後一個交易日,但我們可不一定就會輸。”
斯坦利公司在全球範圍內投資,所涉及的數額極爲龐大。據說資金總數達到了500億美元之多。雖然香港只佔據他們當中的2%。但即便這小小的一點,也至少有10億美元之多。
雖然斯坦利香港手中持有的並不都是成分股,但加上實力絲毫不遜於他們的古德曼公司、美林香港和所羅門兄弟,這一波拋售港股的浪潮勢必會引起市場的劇烈震盪。
更何況他們還從成分股的股東手中借了不少的閒置股票。
一時間,德魯肯米勒信心大振,彷彿又重新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除了我們,老虎基金方面也借入了不少的股票。預計規模不下於我們,再加上其他空頭手中的頭寸,預計在明天的最後一天當中,我們賣出的股份市值將超過一百億美元!”
說到這裡,索羅斯已經是面色泛紅,兩眼精光大作。他猛然攥起拳頭,就聽到咔嚓一聲,價格不菲的派克筆竟然被一折而斷,硬生生地被掰成了兩瓣,“只要這一次我們能成功地逃出來,下一次不管是那個姓鐘的小子也好,還是香港政府也好,我都要讓他們付出比這個還要慘烈百倍的代價。”
很顯然,具有鉅額期指沽單頭寸的索羅斯,在這個時候也察覺到形勢的不妙了,由於先期的過於樂觀,使得量子基金在7000點以下堆積了大量的沽單頭寸,現在因爲多頭的拼命糾纏,轉月已經化爲泡影,而唯一的希望就是儘可能地打壓指數,以最有利於他們的價格交割。
至於借入股票所要支付的利息成本,已然不在他們的考慮當中,相比於期貨市場上預期高達數十億美元的損失,這點利息算不上什麼。
自從在倫敦開始職業生涯到現在的如日中天,索羅斯還沒有遇到過如此窘迫的情況,自己和自己的跟隨者們硬生生地被對方圍困在市場裡不得脫身。即便是在92年的倫敦英鎊市場上,索羅斯和他的團隊都沒有遭遇過如此嚴峻的形勢,更何況現在的他,基本上說上一句話,就可以迫使一個國家貶值自己的貨幣。
香港會是他神話的終結嗎?會是索羅斯的滑鐵盧?
至少到目前爲止,索羅斯並沒有認爲,自己會從神壇上摔下來,而他也爲此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一天內拋出一百億美元的香港股票,這絕對會是一個破天荒的數字。
甚至,索羅斯已經準備好了,即便是這一次真的輸了,他也要在未來的某個時間上捲土重來,徹底地將香港政府擊敗。
望着一臉潮紅、信心爆棚的索羅斯,德魯肯米勒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在他心中只是一閃而過,等到他再想去細細品味的時候,卻怎麼也捕捉不到了。
類似的一幕,也在附近的高樓大廈裡頻繁地上演着,因爲今天晚上的行情可能預示着一個後果,一個可怕的後果,即市場干預會擊敗“價格”這隻看不見的手,這對於信奉自由經濟的他們來說,遠比賬面上虧損幾個億美元的資金更爲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