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現在的股市,大家發表發表看法?”
經濟工作會議上,面對着滿滿的一堂人,坐在最中間位置的領導人面色平靜地說道,“在過去的兩個月內,相信大家都對我們股市的表現有所瞭解。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想聽聽大家對股市有什麼意見,以及相關的應對措施。”
股市在過去兩個月漲幅高達30%的表現引起了最高層的注意。因此在新年過完沒多久,領導人便召集了一場專門針對股市的會議。
出席會議的人包括了央行、資本市場監管部門、銀行監管部門、交易所主要負責人以及相關的專家,可以說整個華夏對股市有影響的部門都出席了本次會議。
衆人面面相覷,一片沉默。
“金行長,要不你先來說說?”
面對這樣的局面,領導人只能用點名的方式來打破沉默。他看向央行的行長,示意他先來發表意見,“股市和流動性、經濟之間的關係,相信你比其他人有更多的見解。”
金行長今年六十一歲,雖然年齡大了點,但仍然很精神。見領導點了他的名字,他摸了摸日漸謝頂的額頭,咧着嘴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說幾句,權當是拋磚引玉了。”
衆人頓時一陣輕笑。
“我個人認爲,當前股市處於一種不合理的狂熱狀態。”
雖然不清楚領導人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但金行長還是決定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狂熱到什麼程度呢?我給大家舉個例子。我們家有一個保姆,已經在我家工作了大概有十來年,爲人勤快本分,規規矩矩,是個十足的老實人。但就在過去的幾個月,我發現她時常心不在焉,沒事的時候就拿着手機看。”
“我於是問她出了什麼事情,結果她告訴我,她正在看盤,原來是炒股了。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這位女士就不能炒股。只是我想說的是,股市的狂熱已經感染到了普通人,讓他們沒有心思繼續自己的本職工作,這並不是我們推動股市上漲的本意。”
“國家推動股市上漲,是希望通過股市這個渠道,將資金傳輸給企業,好讓它們能夠擴大生產、儘快轉型等等。但現在的股市顯然不是這個情況,大家都在賺快錢,都想着撈一把就走。這樣的話整個股市就演變成一個擊鼓傳花的遊戲,成了一個大賭場,這就失去了我們本來的原意。我想如果演化到那種局面的話,應該不是在座的各位願意看到的。”
“至於怎麼樣控制目前的局面,使得股市健康有序地發展,我想這個問題應該讓相關的監管部門來草擬措施和方案。”
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通,金行長說到最重要的關卡時,卻是話鋒一轉,輕飄飄地就將包袱甩給了證券市場監管部門。
自然,他的話也不無道理,畢竟部門之間要各司其職。如果金行長貿然說出自己看法的話,那很可能落下一個“亂伸手”的嫌疑。
聽着他的話,不少人都生出了同樣的心思,就連主持會議的領導也是頻頻點頭。的確,從他們的調查來看,金行長說的問題的確存在,也漸漸成爲了一個大的隱患。
衆人的目光隨即落在了項會長的身上。
項會長,今年四十八歲,證券市場監管會的會長。年富力強的他去年剛上任,肩負着改革重任的他很快就做出了幾項讓市場頗感興奮的變革措施,這讓他的民望很快地就高漲了起來。
面對着金行長拋過來的問題,項會長心中暗暗叫苦,卻又不敢表露出來,當即面露沉吟之色,開始在心中盤算如何回答是好。
一方面,他要肩負起股市輸送資金的重任,另一方面他又要做好股市的管控工作,不能讓股市出現過熱或者崩盤的危險。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基本上不可調和,坐在火山口的項會長感到左右爲難。
“這個問題的確非常突出,但到目前爲止系統性風險還沒有到失控的地步,我們還有調整的空間和可能。”
苦苦思索了好半晌,項會長這纔開口道,“股民的熱情很高漲,我們不可能從根本上壓制這種熱情,畢竟他們纔是股市的根本。但對於風險我們也不能熟視無睹,往大了說這關係到國家的改革大計,往小了說這關係到股民的幸福生活。”
“當前市場資金不斷涌入,我認爲可以從這個方面來解決股市上存在的問題。”
開場熱身結束之後,項會長終於說出自己的看法了,“在我們股市成立之初,就有過兩條非常重要的警示,即: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雖然現在民衆手中有了錢,也有了投資理財的需要,但是我們鼓勵的是長期的價值投資,而不是這種雜亂無序的投機行爲。但我們又不可能禁止這種交易,這太打擊股民的積極性。所以我們應該從那些高風險的資金和通道入手,來降低股市的風險。”
作爲一名浸淫資本市場多年的專家,項會長的看法可謂是一針見血,直中要害。
“高風險的資金和通道?”
領導沉默了片刻,說道,“你是說在降低槓桿率上做文章,是這樣的嗎?”
作爲正兒八經的經濟學博士,領導對資本市場也不陌生。項會長只是開了個頭,他就能想到了大概。
“對,就是在槓桿率上做文章。”
項會長激動地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場外的配資市場越來越活躍,資金運用的槓桿率也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首先對這些風險性高的資金出手,夯實股市的基礎才能夠讓股市繼續地上漲下去,否則一旦崩盤的話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初步的打算是對兩融的業務以及傘型信託進行規範化的管理,在調控股市的同時進一步減低槓桿率,最大化地釋放系統性的風險。相信在整理之後,股市的資金結構將回調到健康、合理的狀態當中。”
“兩融的業務我們都不陌生,但是傘型信託是個什麼東西?”
領導有些迷惑了,忍不住開口問道,“還有,所謂的傘型信託有多大的資金容量,能夠對市場造成多大的影響?”
“因爲信託賬號的特殊性,使得它能夠投資證券、封閉基金、債券等投資標的,所以相比起普通的股票賬號來說,信託賬號無疑是有了更多的選擇。”
項會長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正是有這樣的優勢,所以證券公司、信託公司和銀行才聯合起來開發了這樣一個結構化證券投資產品。簡單點來說,一個信託賬號拆分成幾個或者幾十個虛擬賬號,根據這些賬號進行分成比例後,再由投資者來認購的投資產品。”
“在整個投資過程當中,主賬號只負責監管各個子賬號的風險,實際操作的都是子賬號。而每個子賬號,不僅可以獨立地操作,而且還可以進行再融資。這種融資的方式不僅避過了兩融的監管要求,而且還能夠讓更多的資金入場,包括不限於券商所獨立提供的融資。這樣一來,基本上等同於將其他的資金也捲入到了股市當中。”
“舉個例子,現在有一種投資理財產品,本意是爲了賺取一部分的利息,是風險厭惡型的資金。但是在銀行和券商的共同操作下,這部分資金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就進入了股市當中。在名義上他們是優先投資者,投資的資金和利息是有保障的,但實際上這部分資金是作爲資金進入了股市,成爲別人融資的一部分。”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部分的槓桿遠遠超過市場所提供的融資所限。一般來說,我們對券商的要求是融資的槓桿不能超過二,但是對於傘型信託來說,一般的槓桿是三點五,還能更高的能夠達到四甚至是五,只要兩個漲停或者跌停,這部分資金就能賺一倍的利潤或者是全部賠光。”
“相比起其他的資金來說,這部分的資金非常危險,而且金額巨大。一旦出現風險的話,甚至連信託公司都要賠進去。在此之前我們做過摸底調查,整個配資的市場大約在五千億人民幣左右,一旦發生風險的話能夠牽扯到的資金可能超過萬億,而相當一部分的信託公司將徹底捲進去,大面積破產不是危言聳聽。”
“這麼大的風險?”
饒是見多識廣,但聽到相關的數字之後,領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按照你的說法,所謂的傘型信託就是利用一個母賬號帶動數個子賬號,並且利用場外融資的方式進行高槓杆的操作,是這樣的吧?”
“不錯!”
項會長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隨後補充道,“這部分資金目前是市場最暢銷,也是最危險的資金。如果股市發生下跌,只需要兩個跌停板,拋售的狂潮就會立刻形成,到時候數以千億的股本被拋售出來,很有可能引起整個市場的崩盤。”
“目前對這部分資金的整治,有什麼問題嗎?”
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沉浸在項會長描述的場景當中,其中不少人的臉色悄然發生了變化。半晌之後,領導才悠悠地長出一口氣,問道,“現在看來,對這部分資金的整治,已經達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項會長,針對這部分的資金整治,要儘快拿出可行的措施來!”
“這並不是我們一個部門的事。”
項會長雙手一攤,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另外兩名同事,“除了證券部門外,還有銀行部門和信託部門。如果想要徹底整治的話,就需要三個部門的通力合作!”
“金行長、週會長,你們那裡有什麼問題嗎?”
領導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朝着另外兩名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看了一眼後,淡淡地說道,“真是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週會長是信託監管協會的會長,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梳着一個油光可鑑的大背頭,全身上下散發着濃濃的上位者氣息,不過聽到領導的感嘆之後,他立刻弓腰回答道:“沒有問題,我們會立刻配合證券市場進行排地自查,保證該關閉的關閉,該查封的查封。”
“我們這邊也沒有問題,銀行業會全力配合證券監管部門展開對傘型信託的檢查工作,力爭在最短的時間讓市場資金恢復到健康的水平!”
金行長也不甘示弱地拍着胸脯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