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
晚上六點，調查小組五人安安靜靜坐在了4007裡，大家都低着頭，沒有人說話。
樑牧塵清了清嗓子，眼神慢慢掠過了會議桌前的每一個人，“除了調查內鬼，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看着樑牧塵，唯獨念辭鈞低着頭，也只有在他身旁的念子蘇才能隱約看出他神色中的悲傷。
念子蘇有種不祥的預感，轉頭盯着樑牧塵看。
“那個受傷的工人，陸應天，他已經醒了。”樑牧塵淡定得說完這句話，林翔和齊皓天都長長吁了一口氣，念子蘇更覺得緊張了。
情況不對勁，念辭鈞躲閃的眼神，樑牧塵異常嚴肅的神情，一定不對。
果不其然，樑牧塵輕輕拍了拍念辭鈞的肩頭，語氣亦有一絲激動。
樑牧塵繼續說道，“雖然陸應天醒了，可是醫生判定他喪失了勞動能力，這一輩子，他可能都要躺在病牀上。”
念子蘇看到樑牧塵低下頭，臉上是他從不曾出現過的複雜神情。可是她懂，不止是她，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懂得這種心情。
念辭鈞擡起頭，勉強掛上笑容，“所以，我們要去看看他。不管調查結果怎麼樣，這條命，是我們所有人欠他的。”
林翔和齊皓天互相看了一眼，多年的經驗讓他們學會了在這種時刻保持沉默。
他們心裡明白，去醫院看望，並不是單純得看望，也是調查。需要有技巧得詢問當時事故現場的情況，而有些無良老闆經常會在這種時刻把責任都推給工人，以此來躲避自己的罪責。
擡頭看了眼自家老大，林翔和齊皓天默契得對視，幸好，他們的總裁大人，不是這種人。
“林翔，齊皓天，從這一刻起，你們就盡全力去調查每一個能夠接觸到數據的人。分開調查吧，這樣角度會比較多。”樑牧塵沉聲道，眼神不經意得瞟過念辭鈞的神色。
分開調查？念辭鈞心裡明白，樑牧塵這是赤裸裸得不信任他們。不過沒關係，他苦笑一聲，這樣更方便齊皓天的調查。
齊皓天和林翔齊聲應了下來，其實他們的調查工作早就在自家總裁的示意下開始了。
而念辭鈞和樑牧塵的指示也是如出一轍，調查財務，感情上出問題的人。所以他們兩個連目標人物幾乎都定的一樣。
“那好，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念總，念子蘇，還有我，我們三個人會去醫院看望陸應天。你們兩個，有情況就直線聯繫我和念總。”樑牧塵收起了略帶悲傷的神色，恢復了沉穩的表情。
念子蘇一臉崇拜得看着樑牧塵，一軍主將，永遠都運籌帷幄，任何人任何事，都動搖不了他的心智。
念辭鈞在冷水裡衝着，冰冷的水滑過他俊朗的鼻尖，薄脣，脖間，腹部，滴答滴答得落在地面上。
他每次遇到需要冷靜的事，就會讓自己在冷水中冷靜下來。
陸應天的事故，他知道不能怪自己。但是，他一想到那天穆忻來找他，如果他多一個心眼，如果他派人盯緊她而不是無視她。
會不會，就不會出事了？
然而這個世界最毒的字眼就是如果，世間，本就沒有如果。
他使勁揉了揉溼透了的黑髮，收斂了自己的心神。有些低落的情緒，必須放下。
念辭鈞明白，還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念子蘇看着正在開車的樑牧塵，感覺自從出了事，她就沒有好好和牧塵哥哥說過話。好不容易緩和的兩人間的氣氛，又變回曾經冷到冰點的時候。
她一會擡頭看看樑牧塵，嘴微微睜開又合上。
低着頭玩着自己的手指，過會又擡頭看看樑牧塵。
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樑牧塵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什麼事，說。”
“啊。”念子蘇被樑牧塵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牧塵哥哥，你說，陸應天的家人，有沒有錢和能力照顧他呀，他這輩子，都不能上班了嗎？”
樑牧塵看了眼念子蘇，神色有些黯然，語氣中沒有那麼冰冷，“他的家人，都在農村。他妻子，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婦，只會洗衣煮飯。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女兒七歲，小女兒三歲。他還有雙方父母還有一個奶奶，都在農村，全家上下九口人，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他。”
念子蘇沒有說話，這大概是牧塵哥哥和她一口氣說過最長的話了，但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是多麼天真，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事故對陸家上下是怎樣的滅頂之災。怪不得，樑牧塵和念辭鈞，都是這樣的緊張嚴肅。
一向愛笑愛鬧的念子蘇都陷入了沉默，一路安安靜靜，直到他們三個人站到了陸應天病房的門口。
三個人彼此對視着，正當念子蘇準備打開門的時候，聽見了裡面小孩子哭鬧的聲音。
“小丫啊，你還鬧，你知不知道你爹出了多大的事？”一個女人帶着哭腔的聲音。
“我不管，我想回家嘛，這裡的味道我難受。”小女孩停不下來的哭喊聲。
“妹妹乖，姐姐給你吃糖糖好不好呀？”小女孩奶聲奶氣卻裝作小大人的聲音。
哎，念子蘇爲難得收回了手，回頭看着樑牧塵和念辭鈞，她咬着嘴脣，感覺自己都快哭了，根本沒辦法面對陸家人。
念辭鈞安撫得拍了拍念子蘇的肩膀，樑牧塵上前敲門，三個人走了進去。
看着陸家人迷茫的眼神，念辭鈞上前一步，“您好，我叫念辭鈞，念氏的負責人。他是樑牧塵，梁氏的負責人。昨天陸先生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所以只能現在來探望，抱歉了。”
念辭鈞天生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親切的關懷由他說來要比樑牧塵的撲克臉好太多。
陸應天和妻子互相看了看，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說話。陸妻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小丫又在哭鬧。
念子蘇心生不忍，上前柔聲道，“孩子不習慣醫院的味道，不如我帶她們去吃點東西吧。”
難得她這麼識大體，樑牧塵讚許得看了念子蘇一眼。
陸妻看大丫小丫對念子蘇很喜歡，已經自己圍了過去，再看樑牧塵念辭鈞明顯是有話要和他們說，孩子在場也不好，就點頭了。
大丫小丫看到母親點了頭，雀躍得跟着念子蘇蹦蹦跳跳得跑出了病房。孩子畢竟還很小，只知道爸爸病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陸妻要照顧丈夫，根本顧不上孩子，跑她們亂跑就一直讓她們呆在病房裡，把兩個小姑娘都悶壞了。
見念子蘇把兩個孩子帶出去，樑牧塵把手中的一個信封塞給了陸妻，“陸大嫂，這些錢你收下吧。雖然不多，希望能讓你們最近的生活好一些。醫藥費這部分你們不用擔心，我們集團會全部負責的。至於後續的事，因爲事故還沒有定性，所以暫時還沒有結論。”
一直沒有說話的陸應天開了口，“樑總，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俺是粗人，聽不明白你們這些文化人說的話。但俺知道，你們是好人。”
樑牧塵和念辭鈞不經意得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陸應天竟然這麼通情達理。心下卻更是難過了幾分。
“陸大哥，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們也不拐彎抹角。你能不能，把那天的情況仔細具體得和我們說一遍？”念辭鈞真摯得看着陸應
天，他知道，這種殘忍的事，越直接反而越能讓人接受。
看着樑牧塵和念辭鈞真誠的目光，陸應天也是一個實在人。他抓了抓腦袋，仔細得回憶着，“那天啊，和往常一樣，大家一起開工。然後我被分配去A區，就是很正常得開工，突然地就裂開了。他們在地面上的還跑得掉，我正好在腳架上，一摔就暈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我婆娘了。”
陸妻已是忍不住抹着眼淚，陸應天一個糙漢子也是難掩悲傷的神色。
樑牧塵和念辭鈞知道他們現在最擔心就是未來的生活該怎麼辦，他們也知道自己金口一開，照顧他們一家老小不成問題。但是這句話一旦出口就是認定了他們的責任，所以他們爲難得彼此對視着。
念辭鈞難得在樑牧塵臉上能看到這麼多的表情，面露難色，糾結，猶豫。但是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爲他也是一樣複雜難過的心情。
按照陸應天的說法，完全沒有異常之處。
兩個人一起並肩走出病房去尋找念子蘇，兩個人同時回頭要開口，念辭鈞聳了聳肩，苦笑道，“你先說，我估計我們的想法一樣。”
樑牧塵勾了勾脣，也苦笑一聲，“我在想，去工地看看吧。”
打了一個響指，念辭鈞停下腳步，對着樑牧塵會心得笑着。真沒想到，他們之間的默契竟然越來越好了。
樑牧塵也忍不住笑起來，突然他皺了皺眉，“我忘了告訴他們保險的事了，你先去找子蘇，我一會過來找你們。”
看着樑牧塵離開，念辭鈞止住了笑容，一臉黯然得往念子蘇那裡走去。
兩個小姑娘正在醫院的小型鞦韆上開心得大笑着，推着她們的念子蘇的笑容比閃耀的陽光還要璀璨。
念辭鈞在不遠處看着念子蘇，臉上不自覺得揚起寵溺的笑。小蘑菇，答應我，永遠都這樣笑好嗎？
看到念辭鈞，念子蘇讓兩個孩子自己玩，走向了他。看着他面色不善，她大概猜到了結果。
“哎。你看她們，完全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還能這樣快樂得玩耍。等到她們長大了懂事了，就不會這樣笑了。”念子蘇斂起了笑容，低垂眼眸，長長的睫毛擋住了悲傷眼神，下沉的嘴角卻訴說着她難以抑制的難過。
念辭鈞心疼得摸摸念子蘇的頭，溫柔的口吻彷彿在哄孩子，“乖。一切都會好的。你也曾經經歷過這麼多事，還不是一樣樂觀開朗又可愛，對不對？”
念子蘇回頭對念辭鈞點點頭，臉上還是滿滿的憂鬱。
“你忘記了嗎，不開心的時候，更要笑。”念辭鈞邊說話邊使勁揉着念子蘇的臉，左右手都沒有閒着，一手揉一邊捏。
看着念辭鈞大笑的臉，念子蘇追着他打，“念辭鈞！痛死了你知不知道！”
大丫小丫停下了鞦韆，看着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的，“蘇蘇姐姐，你男朋友又帥又愛你哦。”大丫已經有些懂事了，調笑着念子蘇。
念子蘇尷尬得看着這個早熟的孩子，呃，怎麼和孩子解釋呢。
順着大丫的眼神，念子蘇回頭看到了樑牧塵，她開心得飛撲過去，“牧塵哥哥，你怎麼纔來？”
樑牧塵冷冷得看着她，又看了眼一手牽了一個小丫頭的念辭鈞，冰冷得說道，“先送她們回去吧，然後去工地。”
說完他轉身就走，大丫跑上來拉住念子蘇，把她往下拉，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這個兇哥哥，很早就來了，一直在那裡看着我們。好凶好凶的。”
念子蘇聽完這個話，心都涼了。回頭嗔怒得看了眼念辭鈞，都是他的錯。念辭鈞無辜得看着她，這個鍋，他可不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