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張澤平對馮君的印象,還停留在四五年前。
那時的馮君,也算是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好,孝順家長團結同學,工作之後也是很努力地去打拼,除了偶爾有點小脾氣,基本上就沒毛病了。
所以張澤平纔會覺得,自己可以加入馮君的項目,自家人相互幫忙的同時,他也能獲得不菲的收入。
他還真沒想到,不知不覺之間,馮君居然變得如此強勢,倒吊起來鴨脖和褲衩也就算了,竟然還製造車禍殺人
但是再想一想,他又有了點明悟:不夠心狠手辣的話,馮君怎麼可能賺到那麼多錢?
就算有命掙到,也未必保得住!
不過,在心驚之餘,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看起來很孝順的小傢伙,做得出這種事?
於是他悄悄地去醫院裡打聽一下,想知道鴨脖和褲衩是怎麼說的。
然而,他在醫院才冒頭,就被一個小混混發現了,馬上過來告訴他:勃哥請你去看他。
鴨脖在病牀上看到張澤平,態度非常親熱,還示意人送了他一臺腎機——這是去年出的機子,勃哥我換今年的新款了,這臺機子就送你了。
張澤平從來就沒什麼大錢,過年的時候花兩千買了一臺四星手機,那都是咬牙湊出來的,雖然鴨脖送他的是老款腎機,他也是喜出望外,“多謝勃哥。”
“都是熟慣的鄉親,客氣個啥?”鴨脖的態度不是一般的好,“反正你心裡有數就行……對了,我還要在醫院住兩天,你要是見了劉老根,讓他來醫院一趟。”
鴨脖被凍了兩個多小時,真的是吃盡了苦頭,醫院擔心他着涼之後,因爲免疫力低下,出現一些併發症,建議他住院觀察兩天——起碼是一天。
他自己感覺倒是不錯,已經緩過勁兒來了,畢竟年輕精壯,要是擱在平時,沒準這會兒就要出院了,他可不想被人看成是病秧子。
但是這一次,他是被馮君吊上去的,要是當天就出院,沒準……會惹得對方不高興。
——我辛辛苦苦把你吊上去,你就這麼出院了,太不尊重我的勞動成果了吧?
反正他認爲,多住兩天院,不但對自己的身體好,也能有效地向對方示弱。
張澤平本來還想打聽,到底是不是馮君把人吊上去的,見到鴨脖對待自己的態度,他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按說他心裡明白也就夠了,但是這廝不知道怎麼想的,出了病房之後,還是跟那個混混打聽,“鴨脖這是……怎麼弄的啊?”
那混混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大家都知道,馮君不好招惹,但是你個糯米雞也敢得瑟?
糯米雞是馮君的親戚,這個情況也有不少人聽說了,但是在這種小縣城裡,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能跟馮君攀上親戚的人多了去啦。
不過最終,混混還是不想再生事端,於是冷着臉表示,“是外地路過的一幫人,老大和褲衩喝多了,發生了爭執。”
這是公開版本的解釋,喝多了打不過對手也不丟人,但是張澤平聽到耳中,忍不住又是一驚:鴨脖連說實話的膽子都沒有?
他終於開始考慮:我合適不合適再去給馮君跑腿呢?
要說張澤平有坑馮君的心,那並不正確,兩人是親戚是自家人,做事情還是要抱成團的,但是毫無疑問,他也是要借這個項目賺錢的。
現在他發現,姐夫的這個侄兒,居然還有這樣的狠辣手段,心裡真的有點犯嘀咕。
事實上,這也是馮君對鴨脖窮追猛打的原因之一,他除了要給外人警告,也要讓張澤平之類的人明白:我不但是你們的親戚(朋友),也是一個做事狠辣的人。
張澤平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出決定,不過他還是去找劉艮,說鴨脖住院了,希望他能過去看一看。
劉艮一聽“鴨脖”兩字,就有點頭大,“小張,他找我什麼事?”
張澤平把玩着剛得手的腎機,笑着回答,“你放心,肯定是好事。”
劉艮其實也不傻,隱約能猜到,八成是馮君出頭之後,鴨脖要服軟了,不過既然張澤平不說,他也就不多問,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晚飯的時候,他去了趟醫院,正好鴨脖在跟褲衩喝酒,還敬了他一杯。
鴨脖喊他過來,就是把借據還給他,不過鴨脖也表示了:這一次,是我給馮老闆面子,下一次的話,誰的面子都不好使!
此後他是不會再引誘劉老根的兒子賭博了,但是那小子真的要玩,他也不會有錢不掙,到時候再有欠債的話,只要避着馮君,不給那傢伙發作的藉口就好。
劉艮拿着那張借條,心裡真的是唏噓不已:就這麼一張小小的紙條,讓他在最近的日子裡,彷彿生活在地獄一般,家庭不和噩夢連連。
他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說明了這個情況,還希望她能幫着借五萬塊錢,來感謝馮家——他兒子學會賭博之後,家裡的存款已經被敗光了。
他老婆很感謝馮家,但還是有點不樂意:能借的人都借遍了,再說了,大家老街坊鄰居了,馮文暉兩口子恐怕也不能收這錢……
那個年代過來的老街坊,相互關係真的很和諧,不像現在的鄰里關係那麼淡漠,但是也有不好的一點——錯非不得已,很少談錢。
劉艮的妻子一來有這種思維,二來也是有點捨不得錢:家裡已經被那敗家子糟蹋乾淨了,給文暉家五萬?理論上是該有個謝意,但是借了這五萬,咱們還得慢慢還呀。
她認爲,給上個一兩萬意思一下就行了,反正人家也不差這點錢不是?
“你個不開竅的,”劉艮在電話裡呵斥她,“人家不差錢,咱才得給五萬……只要關係走動近了,這點錢算啥?信不信有人願意花五十萬,買下來咱家和文暉家的關係?”
劉艮的妻子有點明白了,“那行,我去找我哥。”
她哥也在縣城裡住,不過平時是個妻管嚴——起碼錢財都是歸老婆管的。
她嫂子一聽說是來借錢的,臉色就變了:不是我這做嫂子的小氣,不肯借給你錢,就你家小凱那敗家玩意兒,我借給你多少錢,那也是肉包子打狗——你家房子都快不是你的了吧?
劉妻也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於是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還把老公的分析也說了一遍。
但是她嫂子還是搖頭:不行,怕了,真的怕了……你爲了你兒子,啥話也敢跟我許。
這時候,一直坐在旁邊抽菸的她哥出聲了,“你說馮君讓王勃還回借條了?拿來給我看。”
他老婆一聽這話,就着急了,眼睛一瞪,“你看了要幹什麼?”
他白自家老婆一眼,不緊不慢地發話,“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我妹妹家跟馮文暉家的關係……真值五十萬!”
“那我也不答應!”他老婆態度很堅決,嗓門特別高,“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人家再有錢是人家的,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這事兒我做主了!”劉妻的哥哥態度更堅決,“老婆,錢的事兒我從來不吱聲,但是今天你得聽我的……老三,去跟你男人拿借條!沒借條就啥也不說了。”
不多時,劉艮親自跑了過來,一臉的慶幸,“哎呀,幸虧只撕成了兩半!”
他把借條拿在手,走出病房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撕碎燒掉,但是才撕了一下,覺得這借條得暫時保留,給妻子看,給兒子看,還要給馮文暉看……
但是他真沒想到,還得給大兄哥看。
大兄哥一看,心說妹妹和妹夫就算糊弄我,也不能拿一張撕成兩半的借條給我看不是?
於是他當即就拍板了,“五萬是吧?行!”
他老婆依舊捨不得,“現在銀行都下班了……要不明天吧?”
“哎呀,”劉艮苦笑一聲,“我拿到這個借條,連家都不敢回,就怕撞到馮文暉兩口子,還是打電話聯繫的我婆娘……這種事,肯定要第一時間表示謝意的嘛。”
大兄哥不滿意地看自己老婆一眼,“手機上不是有銀行嗎?”
他老婆也火了,“手機銀行能轉賬,取不出來現金呀!”
大兄哥有點遲疑了,他平時確實是不管錢的,對這些也不太瞭解,“不能想一想辦法?”
他老婆搖搖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大兄哥火了,“那行,我去借錢,你明天幫我把我借的錢還了!”
男人不發威就算了,一旦把什麼事當作是必須辦的,效率非常快。
他找的是交通局的一個同學,是個科長——其實是個股長,家裡養了一臺推機一輛中巴,手上不缺錢。
這位一聽說,是要還馮文暉家的人情,馬上拍胸脯了,“五萬好說,啥時候還都行,就是……能不能給幫着引見一下馮君?”
縣裡耳目靈通一點的都知道,朝陽首富馮君包了山,馬上要修路鋪線路,還要蓋房子買林木,只要能趕上這一波,隨便接點啥活,還差得了這五萬塊?
劉艮的妻子在旁邊聽着,就有點傻眼——我家跟馮家的關係,還真的這麼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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