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將那本相冊放在了周嘉樹房間,牀頭櫃下面的抽屜,她在那個位置蹲了許久,才站了起來,關燈出了房門。
她下樓。剛下去就聽到了自下而上的腳步聲,她往下看了一眼,是周衍卿,只見他眉頭深鎖,眉宇之間染了一絲愁容,不知在爲什麼發愁,程旬旬隱在暗處,率先看到他,瞬間就起了玩心,停下了腳步,默不作聲的藏在那兒。
等周衍卿上來。走向房間的時候,程旬旬脫掉了腳上的拖鞋,就這麼赤腳走了過去,在靠近他的瞬間。一下子加快了腳步,本來是想從後面撲了過去,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嚇他一跳也是好的。
然而,周衍卿的敏銳度太高,洞察能力又那麼強,程旬旬剛一擡手,還沒來得及靠近,手腕就被他給掐住了,旋即猛地一用力,整個人往前飛了出去,但最後還是被周衍卿一手攬了回來。
她有點驚魂未定,等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從懷裡推開了。
“你做什麼?”周衍卿擰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披肩也落在了地上。身着無袖長裙,在家待着還穿的那麼隆重,也不知道想幹什麼。光着腳丫子站在他的面前,臉上明顯的興奮未退。
他彎身將地上的披肩撿了起來,又回頭往四下掃了一眼,才發現她放在階梯上的拖鞋。又擡頭往三樓的方向望了一眼。轉身過去,將她的拖鞋拿了過來,丟在了她的腳邊。
程旬旬提着裙子,穿上,笑說:“想給你一個驚喜呀,結果反倒成了給我一個驚嚇,你下次就不能假裝遲鈍一點嗎?在家裡又不會有人襲擊你,反應那麼快做什麼。”
“你去過三樓?”周衍卿將披肩甩在了她的身上。
“嗯。是啊。”程旬旬將披肩裹了起來,同他一塊回了房間,這會她才特別注意到周衍卿好像不是剛回來的樣子,他此刻穿着一件深藍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已經鬆散開了。她用手指戳着嘴脣,歪頭看着他,問道:“你幹嘛去了?不會是去找我了吧?”
程旬旬不過是開個玩笑,誰知道此話一出,周衍卿瞬間黑臉,黑的那叫一個措手不及,一個眼風猛的掃過來,那一眼瞪得程旬旬笑都不敢笑,條件反射的立正站好看這裡。
“怎麼?你這是在試探我?”他轉身一步步的逼近,程旬旬後退,很快就退無可退抵在了門框上,周衍卿在兩人相距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了下來,說:“一個問題,你去三樓做什麼?想嘉樹了?”
“沒有。”
“那就是在試探我?”
程旬旬盯着他的眼睛,忽的往前走了一步,笑說:“那你真的去找我了嗎?”這話好似間接的承認了她的企圖,但不管怎樣,總比她承認自己上了三樓去緬懷過去要好。
他說過的忠誠,她倒是還記得。
周衍卿無言以對,眼眸微微動了動,轉身不再跟她討論這個問題,更不想去深究她剛纔上三樓是做什麼,其實不深究他心裡也清楚。然,那人是他的侄子,他們朝夕相處八年之久,看看又何妨?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片刻就轉開了視線,轉身往離走。
這下換做程旬旬不依不撓了,跟他在的屁股後面,不停的問:“你是不是去找我了?你去哪兒找我了?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周衍卿不動聲色的站在衣櫥面前,準備拿換洗的衣服,可他此時的思緒是混亂的,這一聲聲的‘你是不是去找我了’傳入他的耳,穿進他的心,有個聲音想要否定,可若不是,剛剛他花了大半個小時,幾乎走遍了整個周家,又是爲了什麼?
程旬旬站在他的面前,笑意滿滿,仰頭看着他,眉眼之間全是笑,可那笑容並沒有深入眼眸,那笑容底下分明就掩藏了另一種情緒。那是什麼?他倒是很想扒開了去看,然而何需去扒?一目瞭然的事情,又何需要扒開。
這笑容何其虛假,他不喜。
他冷言:“走開。”
程旬旬察覺到了他身上的絲絲寒意,那是猝然而生的,他惱了。程旬旬斂了笑,識趣的退開,離了他的視線範圍。
周衍卿站了一會,便彎身拿衣服,可這明明是他的地盤,不知什麼時候這衣櫥內原本寥寥幾件的女式衣服,如今竟然同他不相上下,混合在一塊,連顏色都差不多。他拿了幾次,幾次都拿錯,心頭更是惱怒不堪。
差一點兒手撕了程旬旬的一件睡袍,衣櫥被他翻的混亂不堪,程旬旬進房間準備睡覺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幾件衣服被無情的丟在地上,她過去拉開櫥櫃,頓時受到了驚嚇。再一轉頭,周衍卿只着一條內褲從衛生間裡出來,她的嘴巴又張大了一點。
拾起來的衣服再次落地,身材真好,數秒之後,才猛地低頭,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從縫隙裡看到了掛在衣櫥角落的一件黑色絲質睡袍,她迅速的拿起來,一隻手捂着眼睛,另一隻手遞了過去。
程旬旬這人,純情的時候特純情,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混的時候又特混,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能上嘴,像個看透風月的女人,精分的厲害。不過她的小純情,小羞澀,至今爲止只在周衍卿的面前發揮的淋漓盡致。
周衍卿今個不願見着她在眼前晃悠,結果她手裡的睡袍,穿上,說:“你睡吧。”說完,他就出去了。
程旬旬這跳動的小心臟還沒完全平復呢,這人就出去了,還拉上了門。一室的曖昧就這樣消散的無影無蹤,程旬旬放下了捂在臉上的手,怔怔的,他今天的心情好似不佳。
夜間,過了十二點,周衍卿也沒有進來,程旬旬瞄了一眼拉門,底下的門縫還亮着光,他還在外面坐着。剛躺下就聽到‘嘭’的一聲,什麼東西砸在了地上,程旬旬不知道他把什麼打翻了,就是縮了縮身子,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心裡沉沉的。
能讓他心情這麼不好的人,應該就只有安盺吧?
周衍卿丟出去的是鑲有程旬旬照片的相框,他一丟出去就有點後悔,撿起來的時候,上面的玻璃裂開了,把她的臉分了好幾塊,不過這麼一看,他的心裡倒是舒服多了。
他惱的是他的惱,怒的是他的怒,總而言之他生氣的是自己的生氣,與程旬旬有關,又無關。
隔天,程旬旬再找那個鑲着自己照片的相框,就找不到了。
自此,程旬旬也算是正式住下了。
周家很大,依山傍水,有花園,有溫室花房,還有果園和後山。這人住下的也就住下了,閒言碎語又如何,傭人見着她還不得低頭閉嘴不言麼?竇蘭英對她的維護,周衍卿對她的好,人人都看在眼裡,今時今日誰有敢在她的面前蹬鼻子上臉,給她看臉色。
就是江如卉也不能,那天之後,周嘉遇應該是把話帶回去了,隔了兩三天,江如卉就主動上門來了,整個人看着確實是病懨懨的,沒什麼精神,像是上了年紀的林黛玉。程旬旬與她碰了面,報以一笑,叫了聲,“大嫂。”
江如卉那叫一個胸悶,可無論多悶,也得應下來,乾巴巴的笑了笑,說:“旬旬啊。”
程旬旬也是識趣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衝她是周嘉樹的母親,她也不會做的太過分,能避開就避開,她在的話,她就回房間不出來便是,不讓江如卉胸悶。
如今她在周家的生活,比之前那八年活的有底氣多了,她不常出門,但外界所有的新聞她全部都時刻關注,比如唐氏,唐氏的經營範疇中,其中化妝品產業這一塊做的最爲突出,旗下不單單有自己的品牌,其中還包攬了國外頂級品牌的代理權。
最近似乎要出新品,並由唐未晞來做形象代言人。二嫂同人閒聊的時候,程旬旬不小心聽了個牆角,據說唐未晞快要生日了,唐家那邊要給她舉辦一個生日宴,還真是風光無限。
對於唐家那邊,周衍卿至今還沒有絲毫動作,不單單是唐家,連自己這邊他也沒有半點動靜。大爺二爺一個個都積極的很,只有他悠悠閒閒的。而且他看起來不慌不忙,除了開頭幾天看起來比較忙之外,之後挺長一段時間他看起來都特別閒,甚至還有雙休日。每到週末,程旬旬睜眼便能看到他的臉,並且非要睡到日上三根了才肯起來。
明顯周家這幾個男人裡,他週五爺最爲清閒,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買了一對相思鳥回來,掛着窗前,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程旬旬心有怨氣,且不說這小鳥兒嘰嘰喳喳吵着她睡覺,他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正值事業高峰期,他有什麼閒情雅緻逗鳥玩。
這回了周家,怎麼越來越像個紈絝子弟了,當然他本就是個紈絝子弟。
程旬旬是個孕婦,情緒多變,但從不在周衍卿面前表現,他不在的時候,時常拿那兩隻小鳥出氣。這相思鳥是一對的,一天到晚,沒完沒了的秀恩愛。
程旬旬閒着沒事兒,被叫煩了,就愛拿棍子戳他們,並暗戳戳的說周衍卿壞話,罵他有病,罵他腦殘,罵他的生活習慣和癖好簡直就是非人類。
罵着罵着就開心了,他兩現在屬於人前相敬如賓,人後兩看相厭。都說兩個人不能長住在一塊,時間一久,啥都暴露無遺。程旬旬是,周衍卿自然也是。
程旬旬喜歡咬指甲,閒來無事不自覺就會把手放在嘴上啃,有一回周衍卿無意中瞥見,就這麼看着她啃,等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赫然發現她的指甲短了,還整整齊齊的,他便忍不住盯着她的嘴瞧。
期盼這她能從嘴裡吐出點什麼來,然而等了半個小時,程旬旬啥都沒往外吐。他就眯了眼睛,問了一句,“指甲好吃嗎?”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哈哈一笑,說:“味道不錯,要不要嚐嚐?”
程旬旬還喜歡摳腳,坐牀上扣,這種天氣皮膚幹,她也不天天洗澡,隔兩三天洗一次,周衍卿對此已經非常嫌棄,她還坐在牀上摳腳,摳一牀的皮膚屑,那簡直不能忍。有時候扣完還不洗手,周衍卿那是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強忍住踢她的衝動。
他不抱怨,他忍耐,但實在忍不住了,他就開始制止,不是打人就是罵,但不管用。那是癖好,說一百次都沒用。
就像他周衍卿晚上睡覺非把腳擱在她腿上,任何物品都要進行排隊,是一樣的。周衍卿還有潔癖,但他的潔癖十分奇怪,他的潔癖全在別人身上,身邊的人必須乾淨整潔,衣着整齊,而他對自己還是挺縱容的,懶在家裡的時候,多半是不會刮鬍子的,就讓它放肆的生長。
程旬旬是見過他最最頹廢的樣子的,但好在皮相好,這麼好的皮相,就算是頹廢依舊是好看的,甚至那種頹廢,還有點兒性感。
程旬旬的相機裡存了照的,周衍卿不知道,那會他正在睡覺。
不過周衍卿這人天生警覺,就算是睡覺的時候,也是機警的。程旬旬要很小心才能不被他發現,當然也可能是周衍卿懈怠了,或者說他對程旬旬的那種防備一點點的消失了,所以有時候,程旬旬在他睡着時耍得什麼小動作,他全然不知。
她小孩子心性,耍的惡作劇多半是在他臉上抹個口紅,刷個睫毛膏什麼的。她還是個女孩子,周亞男老拿些吸引少女心的東西過來,比如說指甲油,脣彩等她現在都不能用的東西過來。
她留下了,但不能用,好嘛,這房間裡誰能用呢?那就只有周衍卿能用了。
週末,周衍卿大多數時間都閒在家裡,兩個人總不能一直大眼瞪小眼的吧,沒事兒程旬旬就找他玩。打牌,做遊戲,各種無聊,但過程中程旬旬是很開心的,周衍卿是很無奈的。程旬旬是機靈的,就算她懷了孩子,反應稍微有點慢了,但她還是聰明的,做小遊戲,打牌,她是很拿手的。
周衍卿跟她玩,本來就不用心,自然就次次就輸給她。輸了就塗指甲油,有時候他一時疏忽,就帶着一隻紅色的指甲上班去了,被助理看見自然是一頓笑。
然後問上一句,“周副總,家裡來孩子啦。”
孩子?哪兒來的孩子,就一個大孩子。
周衍卿在公司的形象還是不錯的,手下的人都覺得他夠親和,不嚴肅,好說話。但周衍卿也知道,背後也有人說他就是個空殼子,無實權,無用,紈絝子弟而已。
對這一切,他都不予理會,該怎樣還是怎樣,每天樂呵呵的,心情甚好,彷彿對現狀挺滿意,並覺得自己還挺有用。
陳聿簡也看見過一次,笑趴下了,摸了摸他的手指,翹起了蘭花指,說:“小卿卿,你變了。”
對於這些,周衍卿是無可奈何的,打不能打,罵又沒用,能怎樣?忍着唄。
家裡的人,對他的這種清閒,沒有人說一句,周景仰也不說。唯程旬旬最受不了,明明已經入了裕豐,可他明顯比之前閒多了,她不懂,旁敲側擊的提醒過幾次,但周衍卿明顯是不予理會。
只回一句,“你養你的胎,乖乖聽話,自會幫你拿回身份。”
程旬旬憋了一肚子的氣,但也只能憋着,憋着憋着也就習慣了。就像周衍卿忍她,忍着忍着也就習慣了。
肚子到了第五個月,就開始顯懷了,不過程旬旬也不覺得怎麼累,在周家待了近一個月,整個人倒是胖了一圈,臉看起來肉嘟嘟的,肥嫩的很。程旬旬本就是一副蘿莉的樣子,稍微肥點,整個人就顯得萌萌噠。
周亞男愛捏她的臉,她忍不住感嘆,說:“五叔,你每天早上起來心情一定很好。”
他問:“爲什麼?”
“因爲旬旬那麼可愛。”
他一口水差一點兒噴出來,哼笑了一聲,說:“豬也很可愛。”
周亞男白他一眼,拖着下巴,用手指戳程旬旬的臉,嘖嘖了兩聲,說:“一臉的膠原蛋白,羨慕,嫉妒!”
周衍卿用餘光掃了幾眼,程旬旬特傲嬌的搖頭擺尾的,模樣憨厚而又可愛,他忽的伸手過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臉頰,手勁稍微大了點,程旬旬哎呦一聲,想去打他,他卻鬆開了手,同樣嘖嘖了兩聲,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指,說:“一臉的豬油,噁心,嫌棄!”
周亞男一聽,嘴裡的水一下子全噴了出來,抱着肚子笑個不停。程旬旬氣的牙癢癢,片刻,忽然湊了過去,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臉牢牢的貼住了周衍卿的臉頰,蹭啊蹭的,說:“抹你一臉豬油!”
周亞男笑岔氣,竇蘭英的一聲咳嗽,嚇的程旬旬一下鬆開了手,老老實實的坐好,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頰,揉了揉,臉頰通紅,而又尷尬。
周衍卿反倒十分無畏,擡頭看了竇蘭英一眼,微笑的叫了一聲媽,也沒什麼避諱。
那一次之後,他也捏上了癮頭,總是找各種由頭捏她的臉,捏完了自己就笑,約莫是覺得她挺可愛的。
陳聿簡同容政吃飯,容政就納悶,說:“老五最近怎麼那麼難約?很忙嗎?”
“忙啊,忙着回家帶孩子。”
“啊?程旬旬生了?”說完,又覺得特好笑,說:“你唬我呢,才五個多月,生什麼生。”
陳聿簡笑了,說:“程旬旬不是孩子麼?最近一門心思逗她呢,修身養性,沒空跟我們聚。”
容政也跟着笑,搖了搖頭,說:“這樣也好,跟自己的老婆談戀愛也不犯法,名正言順的。”
陳聿簡笑而不語。
這天下午,程旬旬發現周衍卿的一對相思鳥奄了一隻,她拿起小棍子,戳了兩下,兩隻爪子蹬了蹬,翻了個白眼,沒有什麼反應。
“卿卿。”躺下的是隻母的,程旬旬給它取名爲卿卿,叫了半天沒反應,而那隻公的,在一旁上躥下跳,似乎急的跳腳。
程旬旬又弄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這下子就着急了。這可是周衍卿近期的‘摯愛’,每天出門都要跟她囑咐一遍,如何投喂,投喂多少,並且讓她沒事兒別碰。
然而,他說不碰就不碰嗎?程旬旬每天都碰,碰的不亦樂乎。
她急匆匆的抱着鳥籠衝了出去,正巧就撞到清嫂了,打翻了她給她送來的補品。
“對不起,對不起。清嫂我得出去一趟。”
今個是週末,晚上是家族聚餐,清嫂正忙活着呢,這不抽空纔上來給她送補品,這一下子給打翻了,不免有些許的惱怒,微微皺了一下眉,彎身收拾殘局。依舊是好聲好氣的說:“什麼事兒啊,這麼毛毛躁躁的,懷孕了別亂跑,知道嗎?”
程旬旬急的不行,說:“卿卿要死了,我必須要出去一趟,我要去看獸醫。”
“什麼卿卿啊?”清嫂擡頭,就看到她懷裡抱着的鳥籠。
……
傍晚,大宅內陸陸續續來了人,逐漸熱鬧了起來,周衍卿回來的時候,特別不湊巧,碰上了周衍臻和安盺。周衍臻如今算是被髮配邊疆,但他看起來依舊是容光煥發,意氣風發的,心情似乎不錯。而立在他身側的安盺,打扮得體,笑容淺淡,只用餘光看了周衍卿一眼,脖子上繫着絲巾。
若是不知道安盺脾性的人,自然不覺得什麼,但偏不巧,周衍卿知道,安盺最不喜圍圍巾,絲巾也一樣。不管天氣有多冷,她的脖子總是光禿禿的露在外面,他以前問過,她便笑嘻嘻的說:“因爲我的脖子好看。”
說完,就窩進他的懷裡,說着好冷。
“好久不見,老五。聽說你最近住在大宅裡?”
周衍卿將目光轉向了周衍臻,微笑的點了一下頭,說:“是啊。四哥真是對我關愛有加,時時刻刻都注意着我的動態。”
周衍臻微笑,“關心弟弟是應該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屋子裡鬧哄哄的,周衍卿過去一一打了招呼,環顧了一圈才發現程旬旬竟不在其中,照理說這種場合她是不應該躲在房間裡的。周亞男在跟小孩子玩,他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問:“旬旬呢?”
“不知道啊,我來的時候就沒見着她,也不在樓上。剛出去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清嫂說她想一個人待着,一會就回來,也沒告訴我這人在哪兒。”
“噢。”周衍卿點了一下頭,便沒再多問,只過去同他們聊天了。
不多時,外頭竟淅淅瀝瀝的開始下雨,周衍卿眼尖看到了清嫂拿了雨傘兀自往後頭走,他快步過去,在走廊上,摁住了清嫂的肩膀。
她一回頭,眼神閃爍,“五爺。”
“她人呢?”
“應該在後頭的院落裡散步,雨大了,我得給她送傘過去,不能再着涼了。”
周衍卿伸手將她手裡的傘接了過來,說:“我去吧,你忙你的。”
“這……”清嫂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好吧。”
周衍卿正準備走,清嫂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說:“五爺,任何事兒,咱們都好好說,心平氣和的說,旬旬那丫頭其實挺難過的。你也別問我什麼事兒,一會你見了她,她自己會告訴你的。”
周衍卿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什麼也沒多說,只看了清嫂一眼,就拿着傘出去了。氣溫日日降,一日比一日冷,這雨一下,就更冷了。周衍卿出去的時候,正巧周宅內的燈光亮了起來,路燈一排排的亮過去。
雨幕中的周宅,也是別有一番景緻。周衍卿一路過去,院落裡沒找這人,花房裡也沒有,游泳池附近更是不會有,隨即他就去了果園,離別墅挺遠,這兒種了幾畝草莓,撘了棚的。柵欄門開着,周衍卿便知道這人在這兒了,裡頭沒有燈光。
“是誰?清嫂嗎?”程旬旬的聲音從其中一處棚內傳來。
“是我。”周衍卿一邊說,一邊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本以爲她還會多說幾句,然而聽到他的聲音之後,程旬旬一下就沒了聲,一句話都不說了,周衍卿皺了一下眉,站住了腳步,說:“在哪兒?”
沒反應,周衍卿還是耐着性子,說:“你出個聲,我好辨別。”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出聲。
周衍卿微惱,“不出來就別出來了,我走了。”
正欲轉身,褲腿忽然一緊,一隻手從跟前的塑料棚內伸出來,一把揪住他的褲子。周衍卿一把扯開了蓋在口上的塑料布,程旬旬就蹲在那兒,腳上全是泥巴,仰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頭。
“出來。”
程旬旬應聲慢慢的挪了出來,低着頭站在他的面前,吸了吸鼻子,整個人看起來亂糟糟的。
周衍卿領着她出了果園,到了路燈下,才發現她的眼角溼溼的,眼睛也有些紅,看着好像是哭過,這會正不停的揉着鼻子。特乖巧的站在他的面前,時而低頭,時而看看別處,就是不看他。
鞋子上全是泥巴,手上也有,屁股那個位置的地方也有,連臉上都有點兒。周衍卿有點看不下去,從口袋裡拿出了帕子,用力的擦了擦她的臉,擦掉了她臉上的泥,又給她撣了撣身上的,還真像個玩了一天泥巴的孩子,讓人操心。
程旬旬也反抗,總歸是看天看底,也不看他的臉。
“行了,回去吧。一會從後樓梯上樓換一身衣服再下來,丟人。”
他說完就準備走,程旬旬一下擡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脣,說:“有個事兒,我要跟你說一下。”
“說。”他舉着傘,轉過身與她面對而站。
程旬旬抓了抓頭髮,嗯了兩聲,眼珠子轉來轉去的,說明是有點心慌,“那個,那個你那個相思鳥,是在哪兒買的?”
周衍卿臉色一沉,沒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她。
“那個,那個死了一隻,怎麼辦?”她的聲音極小,底下了頭,說完之後,忽然沒頭沒腦的一下抱住了他,特用力,大概是想鎖住他的雙手,“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我真有很用心幫你養的,它快不行的時候,我已經很迅速的帶它去看獸醫了,可是獸醫說不會看!我跑了好多地方,差一點就去人民醫院了。最後,它還是死掉了。“
“鳥呢?”
“我把它給葬了。”她擡頭,眼珠子黑漆漆的,眼裡帶着一絲慌張,看着他,說:“你要去看嗎?我插了一根小木棍,應該還能辨別的出來,我帶你去。”
她說着,鬆開了手,正要轉身,周衍卿便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給拉了回來,說;“不用了,死都死了,我看一眼難不成還會活過來麼?”
“你放心吧,我會還給你一對一模一樣的。”
他勾脣一笑,往前走了一步,說:“那這一對被你給弄死了,怎麼辦?”
“沒有,就死了一隻,公的還在。”
“相思鳥,我買回來本就是一對的,母的死了,你認爲公的還活的下去嗎?”
程旬旬看着他,說:“能啊,我再給它找個母的回來,不就好了。”
周衍卿嗤笑一聲,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腦門,說:“就算你找一隻一模一樣的回來,也不是原來那一隻了,自己的‘老婆’,難不成它還感覺不出來真假麼?這種鳥,很專一的,一輩子只認一個。”
他在笑,笑容很淺,但程旬旬還是能感覺除他在笑她,他的目光很柔,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轉開了視線,望向了別處。
不知怎得,程旬旬心裡頭有些不高興,這話也許周衍卿說的無意,但程旬旬聽着卻飽含深意,說:“我偏不信,這些都是人口傳說而已,沒有依據,我就不信它好好的還會死掉。我也不信,它就認一隻雌鳥。”
“別轉移話題,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平日裡對我的鳥做了什麼。”
“啊?快開飯了吧?今個人那麼多,別讓他們等了,我們快回去吧。”程旬旬裝傻。
周衍卿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拉了回來,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挑眉,說:“沒關係,等就等吧,我的鳥死了,我現在可傷心着呢。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買的嗎?你就這麼給我整死了,以爲還留着一隻,我就會原諒你了?”
“我會還給你的,最多三天,三天我就還給你。”她舉手比了個三。
“少來。”周衍卿一把將其摁下。
“那要怎樣?一隻鳥而已,難不成比我還值錢啊?總不會要我陪葬吧,好歹我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呢。”
“那到沒那麼嚴重,你親我一下,算是安慰。”他低眸看着她,那笑容怎麼看都帶着一股玩味。
程旬旬抿了抿脣,吞了口唾沫,正想湊上去的時候,他又用手擋住了她的臉,哈哈笑了起來,說:“你還真信,你這吻不值鳥價。”低島役血。
程旬旬特糗,周衍卿擰了一下她的臉頰,轉身,道:“走吧,我得好好想想要怎麼懲罰你,纔對得起我那可憐的鳥。”
她跟在他的身邊,撇撇嘴,心中雖有怨氣,但還是忍了下來,老老實實的跟着他回去了。家裡頭正在找他們兩個人,程旬旬從後樓梯上去了,周衍卿進了大廳,將手裡的傘遞給了傭人,走過去說了聲抱歉,“旬旬淋溼了,我們先入座,她換一身衣服馬上就下來,不用等。”
今個是個好日子,一家子全在,周景仰和竇蘭英自然不會因爲這樣的小事而發脾氣,竇蘭英對清嫂說:“清萍,去給旬旬煮碗薑湯,別倒是又着涼了。她這懷個孕,接二連三的感冒可不好。”
“好。”清嫂應聲,就去吩咐廚房了。
一家人三三兩兩的入了桌,程旬旬洗了個臉,換了身衣服,紮了個丸子頭就下樓了,整個人顯得十分清麗可人,身着娃娃裝,蓋住了她的肚子,乍一看還真像個未成年的孩子,砰砰跳跳的跑了過來。
因着走的快了點,周衍卿怕她剎不住車,不自覺的伸出了手,程旬旬見着,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還真被他給猜中了,她剎不住車,跑太快了。
“旬旬這都快當媽的人了,怎麼越長越回去了,這臉比以前還嫩。”容萍笑眼盈盈的說了一句。
其實程旬旬的臉有點白,並不是很紅潤,竇蘭英看着,不免皺了皺眉,說:“說的是,都快當媽的人了,還那麼毛毛躁躁的。下雨天還跑出去,胡鬧,一會又感冒,有你受的。”
程旬旬吐了一下舌頭,一一叫了人,這才坐了下來。
安盺同周衍臻坐在對面,周衍卿的舉動,他眼裡不自覺閃現的笑容,全數看在她的眼裡,她不自覺的擡手扯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周衍臻餘光見着,微微一笑,低頭湊到她的耳側,說:“熱的話,拿下來也沒關係。”
安盺看了他一眼,抿脣笑了笑,說:“不用了。”
“抱歉,昨晚一時沒忍住,下次不會了。”
江如卉眼尖,早就注意到安盺脖子上的絲巾,挑了挑眉,笑說:“老四,準備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