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千年之戀
大宋的餐飲娛樂業確實發達,發達到AA制都已經深入人心。
這幾個奇怪的傢伙,各吃各的,各喝各的,除了偶爾舉起酒杯,邀請別人“飲勝”一下,基本沒什麼交流。
“這是,什麼的幹活?”
宋伯材趕緊請罪:“恕臣貧窮。想請您吃頓好的,可又實在是囊中羞澀,故此邀約了幾個交好的番邦使節共同出資。”
貧窮不是罪,趙大錘也沒辦法不恕一下子。
但他對宋伯材的話,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就這幾個渣渣,請本太上皇赴宴,沒個百八十萬的出場費,他們有資格跟老子共進晚餐,括弧早餐、午餐嗎?
這個老宋,說不定收了多少介紹費,還敢在這裡哭窮,真是可惡。
“七三。”
“您說什麼……”
“八二。”
“臣實在是不知道何意……”
“九一。你特麼再逼逼,我就讓你一分錢都撈不着!”
“行。”
宋伯材趕緊答應,再猶豫下去,說不定就要倒貼了,還是見好就收,混點辛苦錢得了。內心卻又覺得有趣,對趙大錘的印象改觀了很多。
都說太上皇高高在上,殺伐果決,對待官員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今日一見,不也是充滿了煙火氣的普通人嗎?
普通人好啊!
如果是聖人,那就會視萬民如芻狗,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就脫離了人的範疇了。
現在看,使者要求和他搞好關係,鞏固兩個女兒的地位,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不錯,那個所謂的副使,就是宋伯材。
他當年與人爭吵,一怒之下把人給殺了,是大慈大悲的東方教主,發動教衆從中斡旋。
而在五年前,他夫人分娩時難產,眼看就要母子俱殞。又是東方教主施展妙手,纔有了他家可愛的小寶,夫人的身體也很快就恢復了。
如此大恩大德,致使宋伯材對東方教主崇拜無比,也就皈依了神教,時時供養。
也許是教主保佑,這幾年過得都順風順水的,再也沒有出現什麼大變故,宋伯材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所謂的“副使”的稱呼。
反正就是個光桿,無所謂啦!
直到昨夜,忽然接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似乎對誰都沒有害處,好像是皆大歡喜的命令。
不管了,且行且珍惜吧!
宋伯材拋開腦子裡的胡思亂想,一一介紹起那幾個陪客。
果然不出趙大錘所料,那幾個人,都是跟大宋關係密切的國家的使節。
穿唐裝的是扶桑國的,眯縫眼的高麗國的,高鼻深目冒充漢人的是于闐的。
那個黑不溜秋的就不得了了,自雲來自萬里之外的歐羅巴,是什麼什麼的皇室成員,叫什麼米哈吉米爾·彼得羅夫,屬於高級外賓,傲嬌得不得了。
當然,人家也有資格傲嬌。因爲今天開支的大頭,都是人家出的。
誰錢多,誰說話的嗓門就可以大,趙大錘也就不計較他咋咋呼呼的做派了。
于闐的使節,卻是看不慣那種暴發戶的嘴臉。大袖一展,雙手舉起沉重的爵杯,禮儀周全地遙祝大宋和官家福壽安康、綿延萬年,隨即就發起了一波“語言殺”。
“彼輩蠻夷,粗俗無禮,以財富爲要,全不知禮義廉恥、文華道德。兜裡有兩個銅板,必振衣作響,實在是庸俗、低俗、媚俗至極。可笑,可笑啊!”
那黑大個顯然也是熟人,對這個程度的攻擊根本不在乎,微微一笑:“也比你們食不果腹,還要強作風雅來的好。你們那個狗屁于闐,吃飽過一頓飯嗎?”
趙大錘懵逼了。
這特麼到底誰是歪果仁?
這一黑一白,一個歐羅巴人種,一個尼格羅人種,說起來成語怎麼都這麼溜呢?
還有那字正腔圓的中原雅音(河蘭話),你們都經過專業培訓了吧?
扶桑國使節笑道:“趙兄有所不知。身爲使節,自然是要入鄉隨俗,學些官話,那就是再平常不過了。只是彼輩與我等不同文不同種,還想冒充我天朝上邦子民,實在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啊!”
說完,還哈哈大笑兩聲,表示他們確實很可笑。
高麗國使節卻不願意就這樣被人搶了風頭,對扶桑使節冷笑一聲:“論起同文同種,只有我高麗纔有資格說這個話吧?自商周時期,箕子東渡,我高麗就是華夏一支。
習漢文,說漢語,我們的大王都是中原朝廷冊封的。中原爲父,則我高麗爲子,千年未變。”
還別說,這幾個人裡面還真就高麗使節的漢語最溜,看來平時確實沒少練習。
但你高麗就一直和中原的乾爹和睦相處,沒有一點點矛盾了嗎?
于闐使節立刻反駁:“爾等野人,兩面三刀,捧高踩低。看中原王朝強盛就死命巴結,看其動盪則背信棄義,甚至是心懷鬼胎、另投他人。真真的卑鄙無恥,無恥小人也!”
說實在話,要不是今天見到,趙大錘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叫于闐的國家。
這麼個存在感爲零的國家,爲什麼敢懟天懟地懟空氣,就不怕人家收拾他們嗎?
嗓門大,你得有相應的實力撐腰,要不然就是找抽啊!
【于闐,好像聽說過。】
【放心,你不可能聽說過,都是幻覺。】
【他們是不是在西域,所謂的三十六國之一?】
【可以這麼說,但于闐和什麼曇花一現的月氏、樓蘭、鄯善不一樣,和很有名氣的龜茲國也不一樣。】
【龜茲很有名嗎?不是自己說的吧?】
【知道龜茲音樂和舞蹈嗎?知道鳩摩羅什嗎?】
【我讀書少,知道。】
【和于闐有什麼關係呢?】
不用別人說,于闐使節尉遲文就開始炫耀起,他們與中原王朝剪不斷理還亂的千年之戀。
那還是在一千多年前的漢朝,班超出使西域,建國不久的于闐一看。哇,這就是金主爸爸的香味啊。
出兵,果斷出兵。您說打誰就打誰,連個勞軍費都不用您出。跟着大漢軍隊,把西域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國,那是一通猛揍。着實也風光了一段時間。
自此,也就算是與中原王朝接下了不解之緣。
到了唐朝,因爲仰慕李唐天子,乾脆把自己的姓氏都改成了“李”姓,扯虎皮做大旗,震懾西域羣雄,沒一個敢跟他扎刺的。
可不敢惹他,你知道嗎?他的背後是唐朝,那可是唐朝啊!
如果只是這樣,也可能只是個抱粗腿的投機分子,沒什麼稀奇,也不見得比高麗高明多少。
但當李唐傾覆天下紛亂時,于闐不僅沒有落井下石,居然還堅守唐朝的國號,爲李唐似斷似續地留下了一支香火。這是妥妥的忠心不二的好小弟,好兄弟啊!
奈何新出爐的大宋自顧不暇,于闐又國小民寡,實力不濟,終被野蠻的喀喇汗消滅。
尉遲文少年時跟隨他父親來到汴梁,出使大宋。卻沒成想,沒有等到回家的那一天,國家已經被人給滅了。
而今過去了四十多年,垂髫小兒已經斑鬢髮白,垂垂老矣。
“哎!”尉遲文顫顫巍巍地端起爵杯,一飲而盡,“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一首唐詩背完,嚎啕大哭:“我還記得鄉音嗎?我的家鄉還有兒童嗎?”
千年小迷弟被人揍了,連家都給抄了,老趙家的人都死哪兒去了,就不知道伸手幫一把嗎?
你這樣的大哥,我要你有何用?
宋伯材也嘆息道:“非不爲也,實不能也呀!于闐地處西北,在西夏西邊的黃頭回鶻的西邊。北有喀喇汗,南有吐蕃各部。
我們縱然是有心救援,也是鞭長莫及,徒呼奈何啊!”
哦,原來是一塊飛地。
以現在的交通運輸方式,大宋需要派出十萬大軍,一路平推西夏、黃頭髮的回鶻,再震懾一下吐蕃散戶,然後再跟喀喇汗幹一架,才能幫助於闐復國。
可問題是,打得過嗎?
就算是打得過,這麼一次超遠程作戰,非得把大宋給拖垮了不可,不值得啊!
可就看着相愛,呃不,相知千年的小弟這麼哭唧唧、慘兮兮的,實在是讓人於心不忍啊!
更何況,不給小弟撐腰,以後的隊伍還怎麼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