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後宅內,程澤爲了轉移父母對他的婚姻壓迫,便開始替妹妹的終身大事操心了。
“大郎,你路上遇到兩個朋友,你就想着把自己妹妹許配給他們?”程澤的母親瞪大了眼睛。
程澤的母親姓楊,是揚州第三大豪門楊氏家族的女兒,二十年前嫁給程員外,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她一心想讓兒子娶自己堂弟的女兒,繼續鞏固程楊兩家的聯姻,偏偏兒子不喜歡那個表妹,居然在相親的前一天還跑出去遊玩,着實令她惱火。
現在兒子更是提出一個荒誕的想法,讓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娶自己女兒,還是平江府那邊的人,簡直讓她難掩憤怒。
“你是不是長了一個豬腦子,你妹妹才十三歲,你就急着把她嫁出去?就算相親,也應該是找門當戶對,熟悉的人家相親,哪有像你這樣的兄長,隨便從路上拉兩個人就要把妹妹嫁掉,你告訴我,你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
“娘,你不要這樣極端好不好?這兩個人可是你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女婿,人家一個是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另一個是第五名,範寧是范仲淹的孫子,蘇亮是世代書香子弟,哪一個不比我們強?”
楊氏有點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丈夫,見丈夫若有所思,便道:“員外,你不會也動心了吧!”
程員外砸吧砸吧嘴,緩緩道:“其實大郎說得也沒錯,這兩個少年都前途無量,尤其那個範寧,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他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女婿,我倒覺得圓圓配不上人家。”
楊氏也有點緩過神了,細細一想,可不是,揚州童子解試第一名王欽騎馬誇街時,多少豪門大戶想招他爲婿,根本輪不到他們程家。
平江府又遠遠強過揚州,平江府的童子解試第一名就在自己家裡,這真是個機會啊!
“大郎,他們會不會已經定親了?”
程澤搖搖頭,“我們問過他們,都沒有定親,所以我才極力邀請他們來家裡做客。”
程員外想了想又道:“雖然範寧是解試第一名,可我更喜歡那個姓蘇的孩子,他更加溫文爾雅,知書達理,我總覺得範寧城府太深,讓人看不透。”
楊氏當機立斷道:“那讓圓圓自己來看看,看看她的想法,晚上擺家宴,圓圓也可以上桌。”
“這個辦法不錯,就擺家宴,很自然地觀察他們。”
說到這,程員外向兒子一瞪眼,“你別想岔開話題,你和秀兒的婚事這兩天必須要定下來,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件事我和你娘做主了。”
程澤無力地抵抗着,“再等等吧!說不定孩兒也能考上進士。”
........
晚上,程家在內堂設家宴款待平江府來的三名少年貴客,晚宴並不是用圓桌合餐的方式,而是分餐方式,也就是每人一張桌子,每人一份飯菜。
合餐式和分餐式都在宋朝都同時並存,一般而言,大戶人家更偏向於分餐式,即使坐在一張桌子,飯菜也是各自一份。
而底層人家就沒有那麼多究竟,合餐方式比較節約食材,更適合於普通人家節儉的生活方式。
大堂一共擺了八套桌椅,正上方是主人夫婦的兩張桌椅,而下方左右兩邊各三張桌椅,一邊是程家的三個孩子,一邊是三個客人。
這種擺法似乎有點怠慢客人,其實也不盡然,關鍵是範寧他們三人是長子程澤的朋友,作爲晚輩,他們當然要坐在下首。
範寧坐在右首第一個,中間是蘇亮,下方是李大壽,李大壽有點魂不守舍,還在想着練字,只是主人請客,他無論如何不能不給面子。
而左邊第一個是程澤,中間的位子還空着,下首是一名**歲的小胖子,正是程澤同父異母的弟弟程海。
程員外看了一眼中間的空位,有點不滿道:“大郎,你去催催你妹妹,有客人在,讓她馬上過來。”
他話音剛落,只聽見腳步聲響起,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娘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她向父母使個萬福禮,低頭直接坐上自己位子。
範寧和蘇亮迅速交換一個眼色,果然就是下午見到的那個小娘子,原來她是程澤的妹妹。
範寧向蘇亮眨眨眼,曖昧地笑了一下,蘇亮的臉頓時紅了,惱火地瞪了範寧一眼。
程員外看在眼中,他呵呵笑道:“我給三位少郎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圓圓,年方十三。”
程圓圓臉更紅了,哪有介紹年齡的,爹爹這樣介紹,會讓人誤會。
程員外又對女兒道:“圓圓,這三位是你兄長的朋友,都是平江府的少年才俊,這位範少郎,是今年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中間是蘇少郎,是童子解試第五名,那位是李少郎,長他們幾歲,也考中了舉人。”
程圓圓連忙起身給三人行一個萬福禮,卻不敢擡頭。
這時,幾名使女端着酒菜飛快走來,給每張桌子上菜斟酒,菜餚很豐盛,酒也是上好的清酒,程家請客確實很有誠意。
程員外舉杯笑道:“大家不用起身,這杯酒給三位少郎洗塵,希望三位少郎能多住一陣子,就像自己家一樣,如果有什麼招待不週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衆人連忙客氣幾句,大家一起飲了第一杯酒。
大家開始談笑風聲地吃菜喝酒,家宴就很隨意,沒有太多禮節,彼此間都可以聊天說話。
楊氏卻在悄悄打量三人,李大壽首先排除了,長得太黑太兇,一臉橫肉,讓人望而生畏,而且有點魂不守舍,讓楊氏很不喜歡。
範寧和蘇亮倒真的在瑜亮之間,聽兒子說,兩人都是十二歲,但蘇亮要比範寧大半歲,不過身材卻是範寧更高一點,兩人皮膚都很白,一看就有讀書人特有的儒雅之氣。
不過範寧看得出更老成一些,目光很深沉,但嘴角又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讓人看不透。
而蘇亮卻很開朗陽光,城府不深,幾乎所有的丈母孃都喜歡這種開朗陽光的女婿。
不過丈母孃更關心他們的家世。
“聽說,範少郎是範相公的孫子?”楊氏溫和地笑問道。
範寧微微欠身答道:“範氏家族很大,我只是範相公的遠房晚輩,其實關係不大。”
“哦”
楊氏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父親是做什麼營生?”
範寧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依然很有禮貌地回答,“家父是太湖漁夫,捕魚爲生,所以晚輩家境比較貧寒,家中只有草屋三間。”
旁邊蘇亮簡直是嬸嬸可忍,叔叔不能忍,他剛要開口糾正範寧的胡說八道,範寧卻不露聲色踢了他一腳,把蘇亮到嘴邊的話又踢回去了。
楊氏笑了笑,“貧寒子弟能考中第一,不容易啊!”
雖然楊氏不失禮貌,但她心中對範寧的興趣便消退了,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如果範寧現在是進士,倒可以不在意出身,但舉人還不行。
楊氏的興趣立刻轉到蘇亮的身上。
“聽說蘇少郎是書香世家?”
不等蘇亮開口,範寧便笑眯眯替他回答,“小蘇的祖父是蘇臺鎮餘慶學堂的創始人之一,父親是餘慶學堂首席教授,家中有良田數千畝,是蘇臺鎮有名的書香大戶人家。”
蘇亮脹得滿臉通紅,低聲對範寧恨恨道:“我自己會說,用不着你多事!”
“有些事情你不好意思開口的,還是我替你說吧!”
範寧又對楊氏和程員外笑道:“小蘇年方十二,尚未定親!”
內堂上頓時笑聲一片,連程圓圓忍不住偷偷看了蘇亮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