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籍精神一振,連忙道:“你能否說得仔細一點?”
範寧便將昨天午發生之事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蘇亮被抓的環節,而是說成走散了。
範寧最後道:“你們可以看名單,名單的程澤是我的朋友,這件事很簡單,你們把他找來覈實一下,知道前因後果了。”
張堯佐冷笑一聲,“你的朋友當然會替你掩護,你以爲大家都是傻子,聽你說幾句,相信了你的話?”
宋癢也道:“一般而言,親戚朋友都不合適做證人,這是慣例,範寧,你想證明自己無辜,最好找第三方證人。”
“既然如此,那找妓館那個青衣小廝,是他把我找去贖人,他完全可以證明我去妓館做什麼?”
張堯佐迅速給劉晉使了一個眼色,劉晉會意,前道:“卑職這去把人找來。”
龐籍點點頭,“去吧!速去速回。”
劉晉帶着幾個衙役匆匆去了,張堯佐和宋癢都有點疲憊,去內堂休息片刻,龐籍則令人拿來一把椅子給範寧坐下。
範寧忍不住問龐籍道:“爲這一點芝麻大的小事,居然驚動了太師和相國,學生真的無法理解。”
龐籍淡淡道:“因爲這件事驚動了天子,你最好沒有涉及嫖娼,否則誰也保不了你。”
範寧已經意識到張堯佐鐵了心想利用此事整倒自己,這個劉晉是開封府少尹,恐怕是張堯佐的心腹。
沉思片刻,範寧覺得還是謹慎一點好,他便龐籍道:“我還有一個證人,煩請龐太師派自己的人去請來,不要讓開封府和禮部的人去,這幫人我信不過。”
龐籍欣然道:“可以,我可以派心腹去請來。”
範寧從懷取出一張紙條遞給龐籍,“是這個地址,煩請太師安排人跑一趟。”
“我這安排人!”
龐籍拿着紙條匆匆下去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隨着一陣鼓聲敲響,劉晉已經把人帶到。
三位重臣又重新回到大堂,劉晉前行禮,“啓稟龐太師,啓稟相國,啓稟國丈,範寧所說的人證,卑職已經帶到。”
有衙役大喝,“帶人證來!”
片刻,一名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年被帶了來,雖然長得很清秀,但神情和舉止都十分猥瑣。
範寧一眼便認出來,這個少年正是昨天去找自己和蘇亮贖人的青樓小廝。
青衣小廝一進大堂便跪倒在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龐籍一指這個少年,問範寧道:“是這個小廝嗎?”
範寧點點頭,“正是此人!”
龐籍隨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營生?”
青衣小廝戰戰兢兢道:“小人叫做張秀,是白鳳館負責跑腿的小廝。”
“那我問你,你昨天午有沒有門找這位小官人去妓館贖人?”
青衣小廝看了一眼範寧,怯生生道:“小人昨天哪裡都沒有去,一直在白鳳館。”
“砰!”張堯佐一拍桌子,厲聲道:“範寧,你當面扯謊,還有什麼話說?”
宋癢也嘆口氣,“年輕人風流一點很正常,但做人不誠實,那是道德問題了,範寧,你不該當面扯謊。”
範寧搖搖頭道:“我不至於拿一件根本不存在事情替自己解脫吧!我不知道途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知道這個小廝爲什麼不敢承認,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威脅?”
劉晉頓時不高興道:“範寧,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在半路威脅他了?”
“劉少尹自己心裡應有數。”
張堯佐怒道:“沒有任何人證明你無辜,卻有人指證你在妓館嫖娼,我們給你機會了,你自己解釋不了,現在還居然攻擊朝廷官員,你以爲自己是個舉人可以肆無忌憚嗎?
告訴你,這一次你不光是取消科舉資格那麼簡單,還將終身禁止你參加科舉。”
這時,一名隨從在龐籍耳邊附耳說了幾句,龐籍擺擺手道:“國丈不要激動,範寧還有一個人證,且聽他怎麼說?”
張堯佐愣住了,“還有什麼人證,我怎麼不知道?”
龐籍冷冷道:“因爲這件事天子交給我主審,和國丈無關,所以國丈不需要知道。”
張堯佐頓時啞口無言,他又看了一眼宋癢,宋癢連忙道:“我也是剛剛纔知道,既然範寧還有人證,我覺得聽聽也無妨。”
宋癢老奸巨猾,他雖然偏向於張堯佐,但絕不會把自己繞進去。 wωω●TTKдN●¢ O
他已經發現龐籍主動要求審此案,恐怕另有深意,在沒有明白龐籍真正目的之前,自己還是留有餘地較好。
很快,一名老者被帶了進來,他躬身行一禮,“小老二韋青,參見各位大官人!”
龐籍問他道:“你是哪裡人,以何爲營生?”
韋青躬身道:“小老二是京城本地人,家住西城外柳林村,小老二砍柴賣薪,冬天賣炭,西城一帶的人都認識我。”
宋癢對龐籍笑道:“這也認識這個老丈,前些天我府還買過他的炭。”
“那你認識這個小官人嗎?”龐籍指了指他身後的範寧。
韋青回頭看見範寧,頓時一驚,“怎麼小官人在這裡?”
範寧苦笑一聲,“我也不想在這裡,但有人硬給我安罪名,所以請老丈給我作證,我昨天午在哪裡?”
“等一等!”
張堯佐厲聲道:“怎麼證明這個老者不是範寧的親戚?”
韋青搖搖頭,“我一個兒子,三年前病死了,現在只有我和老伴帶着小孫子相依爲命,誰都知道我們沒有親戚,官府都有記錄,可以去查。”
宋癢對張堯佐道:“範寧是平江府人,這個老者是京城本地人,國丈,我覺得兩人應該沒有關係。”
龐籍不理睬張堯佐,繼續問韋青,“韋老丈,你怎麼會認識範小官人?”
“啓稟大官人,昨天午小老兒賣炭,結果被凍暈過去,要不是範小官人救我,我真的凍死了。”
“昨天午範寧什麼時候救你的?”
“天剛亮,我暈倒在他們門口。”
龐籍一拍桌子,厲聲問坐在另一邊的徐績,“你說前天晚看見範寧進了妓館,但昨天清晨他分明在自己家,有人給範寧證明,又有誰來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
徐績心慌意亂,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說謊,我親眼所見。”
“哼!等會兒我再審你。”
龐籍又喝問小廝,“剛纔我派人去打聽,昨天午妓館老鴇確實派你出去找人贖客人,你爲什麼要說謊,說你自己一直在妓館,沒有出過門?”
小廝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龐籍喝令道:“來人!把他拉下去重打五十棍,看他說不說實話。”
小廝嚇得大哭起來,“我說!我說實話!”
他一指劉晉,“是這位官爺半路威脅我,不准我說實話,否則他會殺了我!”
龐籍臉一沉,冷冷看着劉晉,“劉少尹,你是給我解釋,還是去給天子解釋?”
劉晉臉色大變,指着小廝大吼,“你膽敢血口噴人,我非殺了你不可!”
龐籍解下腰間的尚方天子劍,往桌一放,喝令道:“尚方天子劍在此,來人,把劉晉給我拿下!”
幾名侍衛衝去,將劉晉按倒在地,劉晉拼命掙扎,大喊道:“只是一樁小事,爲何要抓我?”
侍衛卻不理睬他,將他牢牢綁了起來。
張堯佐驚得站起身,“龐太師,你在做什麼?”
龐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國丈,你說呢?”
“你——”
張堯佐忽然明白了,他點點頭,“龐籍,你好手腕,你是不是也想趁機罷免我的官職?”
“你是國丈,我當然要顧及官家顏面,不過你自己去給官家解釋吧!”
張堯佐重重哼了一聲,“我只是旁觀者,此案與我無關!”
說完,轉身便揚長而去。
龐籍不理睬他,又繼續問青衣小廝,“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認識範小官人嗎?”
青衣小廝見劉晉已被抓,他不敢再說謊了,便點點頭,“這位範小官人的朋友無錢付嫖資,小人昨天一早奉老鴇之令去找範小官人到妓館贖人,小人可以作證!”
龐籍令道:“給兩位人證畫押!”
一名書吏前讓青衣小廝和老者韋青按手印畫押。
龐籍這才笑着對範寧道:“事實證明你是清白,你可以回去了!”
範寧行一禮又道:“學生還有一事,要向太師和相國稟報!”
龐籍和宋癢對望一眼,龐籍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範寧回頭一指徐績,“這位徐小官人和我是吳縣延英學堂同窗,三年前他也參加吳縣童子試選拔賽,卻落了榜,後來他把戶籍遷到宣州,準備參加宣州的童子解試,聽說他在年初宣城縣的童子試選拔再次落選,只考了第十七名。
但我不明白了,他怎麼又變成了池州舉人?”
徐績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出來了。
他雙腿一軟,竟然嚇得癱坐在大堂,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不光是他徐績要倒黴,他任池州知事的二叔恐怕也要被連累了。
龐籍目光凌厲注視着徐績,“徐績,莫非你在解試作弊?”
範寧冷冷道:“據我所知,他叔父是池州知事,這件事恐怕他叔父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