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掌櫃匆匆走來向朱佩見禮,朱佩擺擺手,“你去忙吧!我不需要你來照顧。”
掌櫃吩咐夥計再上兩個好菜,這才告辭走了。
朱佩望着掌櫃的背景,冷冷道:“據說有人昨天在這裡尋釁滋事,打了掌櫃,還辱罵朱家,說這裡是豬樓狗樓,還真以爲朱家是面捏的?”
範寧淡淡道:“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敗家子而已,你和他計較做什麼?”
朱佩不滿地瞪了範寧一眼,半晌哼了一聲道:“你是怕被連累?”
範寧搖搖頭,“我若怕被連累,昨天我就不會站出來了。”
朱佩注視範寧的目光變得柔和下來,她低下頭小聲道:“剛纔我說話過激,向你道歉!”
範寧笑了起來,朱佩向自己低頭道歉,這還是很少見的。
但他知道朱佩性格極爲要強,她絕不會容忍別人對她人格或者姓氏的侮辱,不過他還是有必要提醒朱佩。
“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然昨天張椿的所作所爲很過份,但你這個時候動他,恐怕很容易讓人想到是朱家所爲,朱家雖然不怕事,但爲這點小事和張家結仇,恐怕不值,我勸你秋後再算帳。”
朱佩狡黠一笑,“誰說我要對付他了,若明天他出了什麼狀況,和我朱家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
當天晚上,張椿和一幫權貴子弟在清風樓喝酒,結果喝醉酒不慎失足,從清風樓的二樓摔下樓,一條胳膊慘被摔斷。
由於正好是右胳膊被摔斷,導致張椿無法再參加第三天的科舉。
張堯佐氣得暴跳如雷,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便下令數十名家丁連夜砸了位於潘樓街的清風酒樓。
就在整個京城都在談論昨晚發生在清風酒樓的事情,既爲清風酒樓無辜受牽連而抱不平,也爲張堯佐孫子摔斷胳膊而大呼痛快。
而與此同時,第三場科舉考試正在考場內緊張地進行着。
第三場科舉考兩門,一門是默經,另一門是作詩,時間也是一天,但比前兩天多了半個時辰。
雖然第三天的考試相對而言最簡單,但考試強度卻最大,尤其是早上開考的默經題,考了包括《尚書》、《詩經》、《周易》以及《禮記》在內的多篇文章。
要默寫的內容多達近五千字,這就要求考生對經文極爲熟悉,寫字要快也要好,甚至連稿紙都沒有時間使用。
從考卷發下來開始,所有考試都抓緊時間提筆默經,有的考生甚至連作詩題都沒有來得及看。
範寧卻很從容,他並不急於動筆,而是將題目全部看了一遍,將詩題也看了。
詩題也是一句詩‘承平此事比應難。’
看起來好像無頭無尾,語焉不詳,水平也一般,但如果知道這句詩的出處,那這首詩就好寫了。
這首詩是宋太宗趙光義寫的《緣識》中的一句,寫的是平滅北漢後,朝廷文武有序,君臣和睦,努力共建大宋太平盛世的期望。
實際上就是要考生描寫當今太平盛世,歌頌君恩君德,科舉的詩題中,大多是寫歌頌君王方面的內容。
科舉向來張弛有道,要你發揮水平的時候,你就必須立意新穎,觀點明確,詞句簡練有力,像對策文和議論文都是這樣。
可要求你中規中矩之時,就必須穩重,甚至平庸,像今天的作詩題,這種詩在政治立場上非常重要,只要能夠表達出對君王感恩之意,加上押韻、卷面各方面符合要求,都能得滿分。
相反,作詩題最忌諱新意,像勸諫、鍼砭時弊等等,詩寫得再好也不合格。
所以極少聽說科舉詩能流傳千古,就是這個原因。
範寧將詩題放一邊,又轉回默經題上,他大概已經估算好了字體大小和間距,這才提筆寫下第一篇默經。
第一篇開頭有兩句提示,‘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下面要你繼續默下去,到‘其害於而家,兇於而國’爲止。
這是《尚書》中《周書.洪範》一篇中的內容。
默經一科是唯一考得比較冷僻的科目,像《論語》、《孟子》這種小學生的上課內容是不會出現的,出題者挖空心思,專門尋找冷僻的經文來考士子們。
像今天這篇《周書.洪範》,如果不熟悉經文,恐怕連文的出處都不知道,或者半天想不起來,就算最後記憶起文章,也來不及默寫完。
範寧毫不思索,提筆寫道: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彝倫攸敘。”
.........
今天考四個半時辰,也就是九個小時,至少要在三個半時辰內做完默經題。
也就是七個小時寫五千字,書法要好,速度要快,且不能有錯,也不能有塗改。
這對衆考生是一個十分嚴峻的考驗,能一字不錯,按時完成的,大概也只有三成左右,大部分都是會有一處或者兩處的塗改。
甚至有考生髮現錯誤後,也不塗改,賭審卷官沒有時間和精力細細閱讀五千個字,企圖矇混過關。
有這種自作聰明的考生還不少,但他們忘記了還有抄譽院的存在,抄譽官們當然希望能減輕自己抄寫的負擔,一旦發現考卷中有錯誤,他們立刻停筆將考卷封存,交給審卷官來判斷。
這些有錯不改的考卷,無一例外地被刷掉。
當然,有錯塗改過兩處以上的考卷也會被刷掉,只是晚一步而已。
範寧奮筆疾書,終於在午時剛過,將默經題做完了。
他又取過一張草紙,在草紙上寫下一首中規中矩的科舉詩。
........
‘咚咚’
隨着交卷的鐘聲敲響,皇佑二年的科舉省試終於結束了,一羣羣考生走出考場大門,雖然每個人心情各異,但每個人放鬆的表情卻完全一樣。
隨着省試結束的鐘聲敲響,考場外頓時一片歡呼,大家相約去喝酒,去逛街購物,去青樓求歡,這個時候,禮部也不會再過問考生們的個人行爲。
蘇亮長長出一口氣,“終於考完了?”
“今天你.......”
範寧還沒有開始說,蘇亮便一揮手,忿忿道:“不管考得上也好,考不上也好,我已經盡力了,現在你再也不要問我說考得怎麼樣?我現在要去喝酒,要去找圓圓出去遊玩,一句考試的話都不想聽!”
範寧攤了一下手,“我本來就不想和你談考試,我是想問你今天有沒有時間,帶你去發筆小財,既然你要去找圓圓,那就算了。”
蘇亮頓時眉開眼笑,拉着範寧袖子連聲道:“範寧,大哥,到底是什麼發財機會?”
“先回住處拿銀子,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蘇亮一肚子疑問,又不敢多問,只得跟着範寧回到了住處。
剛進門,便迎面遇到正要興沖沖外出的明仁,範寧一把拉住他。
“哪裡去?”
明仁笑嘻嘻道:“我去押一注,試試手氣!”
“等一下,等會兒一起去。”
蘇亮這才明白,驚愕道:“範寧,你說的發財是去押注啊!”
範寧沒有理睬他,又問明仁道:“李大壽回來了嗎?”
“剛剛回來,在門上貼了個休息勿擾,他說要睡個幾天幾夜,讓任何人都不要打擾他。”
“那就算了,不打擾他。”
範寧又探頭看看裡面,問道:“其他人呢?”
“我爹爹帶着阿慶一早去店裡,不知什麼時候纔回來,程氏兄妹去城外交割房產去了,除了李大壽在睡覺,就只剩下一個杜鵑看家。”
“我去拿點銀子,等一下。”
範寧又回頭問蘇亮,“你去不去?”
蘇亮其實對下注不感興趣,他認爲自己從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也是因爲程圓圓不在,若程圓圓在,他肯定留下來陪美人。
蘇亮猶豫半晌,終於點點頭,“那就去吧!我少買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