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將學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嚴教授板着臉出現在門口,“專心考試,不準張望,範寧,趕緊坐下來!”
所有人都低下頭繼續寫字,範寧只得坐了下來,他嘴角苦咧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怎麼又遇到這個小蘿莉了,居然....還是自己的同桌!
這時,小蘿莉瞥了範寧一眼,眼帶着得意的笑意,像如來佛慈悲地望着一路筋斗翻過來的孫猴子。
她像不認識範寧,繼續正襟危坐,默寫她的試卷。
範寧呆了片刻,只得嘆口氣,提筆默寫了起來。
剛默完第一篇《述而》,一張小紙條扔到他手邊,範寧展開紙條,面只有一句話,‘範呆呆,好久不見了。’
範寧沒好氣把紙條扔到抽屜裡,繼續默寫。
寫完第二篇《泰伯》,又一張紙條扔過來,範寧展開紙條,面只有兩個字,‘朱佩’。
這是小蘿莉的名字了,原來她叫朱佩。
範寧忽然想起來了,這次入學考第二名,不是這個朱佩嗎?
他心驚訝,這個舞刀弄劍的小娘子,居然能考第二名?
還是因爲她家有關係吧!範寧不以爲然地搖搖頭。
這時,嚴教授走進來提醒衆人,“時間已經過半了!”
範寧連忙收斂心神,繼續默寫。
在結束鐘聲敲響的同時,範寧也終於寫完了,他寫自己的名字,跟着衆人把卷子交到前面的桌。
交卷的時候,範寧竟意外發現,自己的字也並不算太差,至少還算過得去,字自己寫得差的卷子皆是。
其實說範寧的字寫得差,那是因爲範寧別的方面都很優異,大家對他期望很高,所以書法成了他最大的弱點,每個人都要敲打一下。
但如果和同齡學子來對,至少他寫得很工整,經過數月的努力,範寧已經從範呆呆慘不忍睹的雞爪字跳出來了。
這個發現令範寧心情大好,他心最擔心的事情也悄悄放下了。
範寧回來剛坐下,後面有人拍他肩膀一下,一回頭,竟然是劉康。
範寧大喜,連忙問道:“你坐哪裡?”
劉康指着後面,他坐在最後一排,劉康又給了他後肩一拳,轉身回去了。
範寧轉身坐好,卻發現小蘿莉朱佩正用筆在桌子間畫一條線,範寧頓時有點哭笑不得,宋朝有三八線了嗎?
朱佩畫完線,又從抽屜裡抽出短劍,指了指桌墨線,示威般的擺出一個捅刺動作,意思是:膽敢越線,小心劍刺。
這熟悉的一幕讓範寧有一種恍惚感,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學時代,那時有個小女生總用圓規刺他越界的胳膊。
自己已經二十歲了,居然還要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可當範寧看見自己的小胳膊,他頓時泄了氣,現在是大宋慶曆七年,他叫範寧,今年八歲。
“你的那個高個子護衛呢?”
範寧決定緩和關係,他誇張了身高,“她有沒有跟着你?”
小蘿莉朱佩向窗外一瞥,範寧頓時看見了,那個大寶劍女俠靠坐在樹下的一張椅子,旁邊小桌還有一壺茶和一盤點心。
“我說,那柄扇子你還要不要了?”
範寧提起一個雙方都感興起的話題,“一百兩銀子賣給你,怎麼樣?”
範寧現在需要錢,給祖母請幫傭,給家裡再買十畝田,那把扇子對他沒有意義,還不如物歸原主。
朱佩撇撇嘴,“你現在後悔了,可惜本姑娘......”
朱佩臉一紅,她一時說露了嘴,還好別人沒聽見,她低低啐了一口,冷哼道:“本衙內已經不稀罕了,晚了!”
“你不要,我賣給別人了?”
“你敢!”
朱佩‘嗖!’地抽出寒光閃閃的短劍,頂住範寧的胸膛,惡狠狠道:“你不要還給我祖父,你若膽敢賣掉,我一劍殺了你!”
這時,他們後排的兩個學子都驚呆了,課堂居然出現了匕首,還威脅要殺人。
朱佩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兩個學子嚇得連忙扭過頭去。
範寧輕輕推開劍,搖了搖頭道:“你只能嚇嚇其他小朋友,這種套路對範爺我無效!”
朱佩又氣又恨,把劍收了起來,咬牙道:“那你等着瞧!”
範寧翻了個白眼,心卻有點發愁,去哪裡再搞一筆錢呢?
........
終於熬到午放學,隨着鐘聲響起,學子們歡呼一聲,爭先恐後奔出課堂。
劉康走前拍拍範寧的肩膀,“走,我帶你去吃午飯!”
聽說午居然還有飯吃,範寧頓時眉開眼笑,還是學校好啊!
“一起去?”範寧瞥了一眼旁邊朱佩。
朱佩撇撇嘴,“那種豬食我會去吃嗎?”
“那你老歇着吧!我走了。”
範寧不再理睬朱佩,拍拍劉康的胳膊,“我們走!”
兩人快步離去了,朱佩鼻子裡哼了一聲,負手走出學堂,她的小丫鬟翠兒已經在學堂門口等着她了。
“小官人,今天的廚子是從長洲天元樓請來的名廚,他燒的素丸子據說是天下一絕。”
“走!咱們嚐嚐去,讓某些鄉下娃去吃豬食吧!”
朱佩坐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疾駛而去。
........
餐堂裡擠滿了吃飯的學子,延英學堂一般要讀五年,也有五屆學生,每屆三十人,整座學堂裡一共一百五十餘名學生。
一百五十人擠在一起吃飯顯然不現實,所以學堂內有南北三座餐堂,下三舍生各有一座。
南餐堂是低齡下捨生吃飯之地,雖然只有六十人,但也顯得較擁擠。
“這裡伙食不太好,有錢人家子弟都是去外面吃!”劉康小聲對範寧道。
“我覺得很不錯啊!”
琳琅滿目的菜餚讓範寧眼睛都看花了,他們家只有在過年時纔可能吃到這麼多菜餚。
每人三個菜一個湯,米飯、饅頭沒有限制,吃飽爲止,讓範寧心滿意足,其實對範寧而言,能有午飯吃已經感謝蒼眷顧了。
範寧挑了一盤紅燒魚,一盤燜肉,一盤醃茭白,一碗雞蛋湯,又撿了三個大饅頭,端着朱漆木盤找到劉康,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啃了一口饅頭,還不錯,裡面是蘿蔔肉餡的。
“你怎麼會認識朱小官人?”劉康細嚼慢嚥吃着,忽然丟出一個讓範寧意外的問題。
“考試時認識的。”
範寧嘴裡塞滿了肉饅頭,含糊不清問道:“有問題嗎?”
“嗯!有不少人對你不滿。”
範寧連忙嚥下饅頭,十分驚訝,“爲什麼?”
“朱小官人家背景很大,他長得又那麼‘俊美’,很多人都想和他同桌,結果被你搶到了。”
劉康特地把‘俊美’兩個字咬得很重,範寧頓時明白了,其實大家都知道朱佩是個小娘子。
範寧暗暗搖頭,這種女扮男裝,要是後世的學生早咋咋呼呼地傳開了,可宋朝的學生卻一個個暗藏心機、城府深沉。
“我可沒有搶,是嚴教授讓我坐的,再說我也不想和他同桌,要不....我們換個位子?”
“我可不想與他同桌,成爲衆矢之的,你和他們商量去。”
劉康用筷子掃了一下,範寧順着他筷子方向望去,只見斜對面幾個學子一邊吃飯,一邊冷冷打量他,目光帶着一絲嫉恨。
‘有人的地方有江湖!’
範寧忽然想到了後世的一句名言,果然說得不錯。
這時,範寧感覺有人拍一下自己的肩膀,他一回頭,只見後面站着三個學子,都穿着皮襖,好像交卷時見過他們。
爲首學子神情略有點傲慢,打量一下範寧,“你是本堂範大川的孫子?”
雖然範寧也不喜歡自己的祖父,但讓人直呼其名,這不僅對他祖父無禮,對範寧本身也不尊重。
範寧心不高興,但他還是剋制住了,淡淡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三人對望一眼,爲首學子笑了起來,“我們都姓範,你說有什麼事?”
範寧這才明白,原來這三人是自己的本家。
木堵鎮是範家的大本營,生活着數百人,是鎮大族,延英學堂若沒有範家子弟纔是怪事。
雖然遇到本族子弟應該是開心事,但範寧現在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對方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讓他感覺不爽。
“我叫範疆,我爹爹坐長老會次席。”
爲首學子用一種本族人才聽得懂的‘行話’和範寧交流。
簡單的說,他父親是範家的副族長。
“你有什麼事?”範寧平淡地問道。
“我認爲,我們範家的人應該坐在一起,而不應該和一些小商人的子弟交往。”
說完,範疆輕蔑地瞥了一眼劉康。
劉康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低頭拼命吃飯。
範寧笑了笑,“我也覺得範家子弟應該坐在一起,這邊正好有空位子,不如你們坐過來。”
旁邊一名小胖子低聲對範疆道:“三哥,這小子想取代你啊!”
範疆臉色微微脹紅,冷冷道:“既然人家不領情,咱們何必自討沒趣,我們去吳記菜館吃飯,我請客!”
他狠狠瞪了範寧一眼,轉身帶着兩名範氏子弟走了。
範寧坐下來繼續吃飯,劉康心感激,小聲對範寧道:“這小子一向以爲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人。”
範寧點點頭,“我已經領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