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縣衙,薩文心事重重地返回部落,出了縣城,隨他同來的長子阿圖便忍不住問道:“宋軍要攻打出羽國,爲什麼要我們出兵協助?”
薩文苦笑一聲道:“很明顯是範寧不放心我們留在鯤州,我們跟隨出征,他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那我們跟隨出兵會有什麼好處?”阿圖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問道。
“他已經說了,你沒有聽出來嗎?”
阿圖茫然地搖搖頭,他真的沒有聽出來。
薩文苦笑一聲道:“範知州是準備讓我們家族取代清原家族,成爲出羽國鯤族人的管理者。”
阿圖一怔,隨即大喜道:“父親,這是好事情啊!”
“確實是好事情,但我們需要進行進行重大轉變,範知州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需要放棄漁獵,成爲農耕民族,但他更深的一層意思,是讓我們遷移到出羽國,完全把鯤州讓出來。”
說到這,薩文長長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對我們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阿圖眼睛亮了,在他看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早就在狹窄的鯤南半島上呆夠了,放他們去出羽國,那就是另一個天地。
.........
兩天後,在鯤北灣的海面上,五十艘船萬石大船和二十艘運馬船滿載着兩千名宋軍士兵以及五百匹戰馬浩浩蕩蕩出發了,在他們前面則是四百艘雙人獨木舟,八百名鯤族士兵身穿皮甲,帶着弓箭長矛跟隨宋軍出征。
在第一艘戰船上,幾名宋軍首領正在商議作戰計劃,除了範寧之外,還有主將許延、司馬楊璡和參軍張智。
在他們面前擺放着一張日本東北道地圖,範寧指着地圖道:“根據橘賴貞的交代,出羽國三大豪族清原氏、橘氏和荒川氏三家的常備武士約三千人,但圍攻加賀城的出羽國軍隊有六千人,也就是三家的主力基本上都出動了,另外招募了數千人,我建議先攻下秋田城,斷清原軍隊的補給,清原氏軍隊必然反撲,再一戰擊潰敵軍。”
許延沉吟一下道:“爲何不在半路設置伏兵?”
範寧搖了搖頭,從陸奧國到出羽國有三條通道,各相距數十里,我們不知道敵軍會從哪條通道回撤,如果分兵埋伏,恐怕兵力不足。”
司馬楊璡接口道:“經略使說得有道理,我們兵力不足,不宜再分散,必須集中兵力和敵軍決戰,我們有強大的騎兵和弩軍,而對方大部分是臨時招募的農民,基本上是烏合之衆,我覺得可以和敵軍決戰。”
“張參軍的意見呢?”範寧又望向參軍張智。
張智點點頭,“我也覺得兵力不宜分散,以逸待勞是上策!”
範寧笑問道:“許將軍還有什麼補充?”
許延笑道:“我喜歡出奇兵,既然伏擊不妥,那就出奇兵奪取秋田城!”
..........
出羽國包括今天日本青森縣和秋田縣,尤其秋田縣沿海平原遼闊,河流衆多,土地十分肥沃,自古就是日本的產糧重地。
不過現在出羽國和陸奧國都還是蝦夷人的地盤,被日本朝廷所輕視,稱之爲東夷,人口只有六七萬人,被清原氏、橘氏和荒川氏三大豪族所控制,出羽國守備便是由清源氏族長清原光賴出任。
秋田城便是出羽國守備所在地,同是日本國西北部唯一的海港,始建於隋唐時期,是日本國朝廷爲抵禦蝦夷人南下而修建,隨着南下的蝦夷人漸漸轉變爲農耕民族,東北道的緊張局勢也逐漸平息,貿易開始興起,從南部輸往東北道的貨物基本都在秋田港靠岸。
和陸奧國一樣,出羽國最大的物產是白銀,尤其南面的高見銀山,銀礦儲量極大,在日本素有陸奧金、出羽銀的說法。
數百年前,渤海國使者出使日本,就是在秋田港登陸,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正因爲這個緣故,範寧對秋田港勢在必得,拿下秋田港,這裡便成爲宋軍插在日本國內的一把匕首,退可守,進可攻,隨時可以從鯤州對其進行支援,日本國要攻打鯤州,首先就要奪取秋田城,這便使鯤州獲得了重大的戰略緩衝。
入夜,一支由二十艘小船組成的船隊在秋田港南部十里外悄然駛入了一條河流,河流蜿蜒北上,從秋田城南面一里外流過。
小船上坐滿了士兵,共有五百人,由主將許延親自率領,兩岸不遠處可以看見村落和大片稻田,這時已是一更時分,家家戶戶都已熄燈睡覺,不時可以聽見尖利的犬吠聲。
船隊在小河裡無聲無息的划行,遠遠地可以看見秋田城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許將軍,今晚天公作美!”旁邊徐慶對許延低聲笑道。
許延擡頭向天空望去,天空佈滿了薄薄的烏雲,一輪明月在烏雲中穿行,使大地變得若明若暗。
許延點了點頭,今晚天氣確實不錯。
船隻在距離城池約一里外停下,士兵紛紛上岸,彎腰向秋田城奔去,迅速躲進了一片小樹林內。
秋田城周長寬約十里,是大石砌成,十分堅固,不過城池沒有護城河,城門是木製,這是城池唯一的軟肋,這也和日本生鐵奇缺有關,打製兵器的鐵都不夠,更不會有誰會奢侈到用鐵片來包門,況且對於日本軍隊來說,木門就足夠了。
許延凝視片刻,和橘賴貞交代的完全一樣,只有一座東城門,城樓上有幾名守軍在來回巡邏,但沒有靠近城牆,他們就只是爲了開門方便,並不是爲了巡查城外。
許延暗喜,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一擺手,兩名士兵揹負着一隻鐵殼火雷向城池奔去,兩名士兵都來自火器司,點火雷經驗豐富,宋軍試驗過數百次,連鐵門都炸得開,何況一扇木門?
兩名士兵彎腰疾奔,只片刻便奔到城下,兩人緊貼着城牆,向城頭上望去,上面沒有任何動靜。
兩人對望一眼,迅速摸到城門邊,他們仔細觀察這扇城門,厚度約有一寸,是用杉木製成,其中一名士兵支起攜帶的木架,另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將儼如南瓜一般的鐵殼火雷安放在支架上,火雷緊貼着大門。
士兵抽出一支火摺子,迎風一甩,火摺子立刻燃燒起來,隨即點燃了火繩,兩人轉身便沿着城牆狂奔,這是他們的經驗,如果向外奔跑,容易被城頭的士兵發現,最好的辦法就是沿着城牆奔跑,使城頭無法發現異常。
火繩燃燒的時間可以支持他們跑出百步外,兩人剛剛跑出百步,立刻捂住耳朵,撲倒在一處溝壑內。
就在這時,城門處迸發出一道赤亮的火光,緊接着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大地在震動,濃煙騰空而起,木屑飛濺,樹林內的宋軍紛紛捂着耳朵蹲下。
待硝煙散去,城門已經消失了,只剩下兩個邊掛在城牆上,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許延大吼一聲,“殺——”
五百士兵一躍而去,向城內奔去。
城門兩邊躺滿了屍體,沒有傷口,鼻子流血,這些士兵都是被活活震死,城頭上也有數十人被震死,其餘士兵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早已四散奔逃。
宋軍士兵衝進城門,一眼便看見軍營。
軍營內有三百餘人,都被劇烈的爆炸聲驚醒,個個驚慌失措,大部分人都光着腳,赤着上身,連兵器都沒有找到便向外奔逃,正好被宋軍堵住。
“射擊!”
士兵舉弩便射,箭矢如雨點般射向密集的士兵,頓時一片慘叫,敵軍士兵紛紛栽倒,其餘士兵嚇得大喊大叫,調頭便逃,他們如炸窩的蟑螂羣,四散狂奔。
許延大吼一聲,“給我殺!”
五百宋軍揮動着長矛戰刀,如兇狠的狼羣一般,蜂擁着殺進了敵軍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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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亮了,範寧率領大軍進入秋田城,城內顯然經過了一夜的激戰,到處是屍體和鮮血,軍營內更是屍橫遍地,這讓範寧有些不解,爲何殺戮如此之狠,難道又是耽羅城一幕重演嗎?
這時,許延滿身鮮血地走了過來,躬身道:“啓稟經略使,秋田城已經完全奪取!”
範寧關切地問道:“弟兄們傷亡多少?”
“弟兄們傷亡三十四人,陣亡十一人,傷二十三人,大多是輕傷。”
許延恨恨道:“主要是清原家的護宅武士和家奴,大約有一百餘人,和弟兄們死戰到底,我們沒辦法,最後用弩箭將他們徹底解決,清原府上也沒有活口了。”
果然是豪門養的護宅死士,和耽羅城遇到的情況一樣。
此時範寧倒有點擔心鯤族士兵,他們負責攻打男鹿島上橘氏家族,會不會也遭遇對方死戰,以鯤族人的兵器和戰鬥力,恐怕危險了。
範寧立刻對指揮使蔣誠道:“煩請蔣指揮使率領五百士兵趕去男鹿半島,支援鯤族人作戰!”
“卑職遵令!”
蔣誠當即率領五百名士兵向北面三十里外的男鹿半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