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豐要的不僅僅是配方,要的是獨佔配方,他看看朱佩,又看看範寧,心中嘆息一聲,看來捨不得孩子真套不了狼。
他沉思良久,終於緩緩道:“我給你兩樣東面,一個是你要的店鋪,一個是這瓶酒的佣金,用你釀酒技術做成的酒,每賣出一瓶,我就給你增價的半成。”
這句話怎麼理解呢?就是原來的酒二十文一瓶,用了範寧的提純技術後,酒價可以提高,比如變成了百文一瓶,那麼增價就是八十文。
而增價的半成就是百分之五,賣一瓶酒範寧能拿到四文錢。
百分之五的提成可不低,要考慮到成本費用,還有朝廷和官府拿走的大頭,朱元豐還是很有誠意的。
範寧笑道:“老爺子是擔心我成爲各酒商的香餑餑吧!”
朱元豐捋須笑道:“那是當然!”
其實範寧並不想要他的佣金,他得到那座店鋪就夠了,他心裡很清楚,這種蒸餾技術比較簡單,保密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傳開。
拿佣金並沒有什麼意義。
不過爲了消除朱元豐的顧慮,範寧還是決定答應下來。
“好吧!既然老爺子如此有誠意,我就卻之不恭了,我可以承諾絕不外泄技術。”
朱元豐猶豫一下,光承諾還不夠,還得籤一個保密協議才行。
這時,朱佩忽然道:“三阿公,我可以替範寧做保!”
朱元豐頓時哈哈笑了起來,“算了!算了!我和你們這些孩子計較什麼,範哥兒,我接受你的承諾,這件事咱們就一言爲定!”
.......
達成了協議,朱元豐當然恨不得馬上就兌現,但今天畢竟是他兄長的壽辰,他便和範寧約好晚上交易。
朱元豐又返回前堂招呼賓客。
“阿呆,你真的打算做石頭生意?”朱佩沉思片刻問道。
範寧嘆了口氣,“底層小人物的艱辛你體會不到,石頭生意不是我要做,而是我要給二叔尋找一個謀生之道,他的店即將破產,他還要供兩個兒子讀書,還要養家餬口,我必須要幫他。”
“但那家店還是你的,對不對?”
範寧笑眯眯道:“我要進京參加科舉,總得攢點盤纏吧!”
朱佩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我在和你說正經事呢!”
“你說,我聽着!”
朱佩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一雙蔥綠的色的繡花鞋輕輕搖晃着,她似乎在盤算着什麼。
片刻,她秀眉一挑,美眸中涌現出笑意,“我決定了,在你的店裡投資三千兩銀子。”
範寧頓時嚇了一跳,他還打算把溪山行旅石賣五百兩銀子,做開店的本錢呢!
不過朱佩居然要在自己店裡投錢,範寧頓時喜上眉梢,“你當真?”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
朱佩板着臉一本正經道:“第一,三千兩銀子投下去,我要店鋪四成的份子;第二,你必須每月要給我報帳;第三,你的份子不準隨意轉給別人,必須要我同意才行。”
範寧撓了撓頭,第一個條件不算苛刻,三千兩銀子只佔四成份子,自己其實還佔便宜了,第三個條件他也能接受,反正他不會輕易轉讓份子。
倒是第二個條件讓他感到難辦,每月向她報帳,自己要上學讀書,哪有時間?
朱佩彷彿知道範寧的爲難,她淡淡道:“我沒說一定要當面報帳,寫信報帳也可以。”
這個辦法不錯,範寧欣然答應了,“那我們就一言爲定!”
.......
朱佩的投資意圖打亂了範寧精心制定的計劃,當然,朱佩投資奇石館是一件好事。
整個江南地區的豪門鉅富幾乎都來參加了朱元甫的壽辰,一旦朱家小娘子的店鋪開張,他們來木堵鎮購石時,會不給朱家的面子?
範寧站在水榭前沉思,不知不覺,他的目光落在山丘上,朱佩的小哥哥朱哲依舊坐在亭子裡,就像一個入定的老僧,已經半天沒有起身,難道他每天都這樣?
這時,一名中年婦人上前對朱哲說了幾句,朱哲竟然起身跟她走了,這讓範寧有點奇怪,這個婦人是誰?
她雖然穿一件上好的褙子,但氣質卻很平常,應該不是朱佩的母親,倒像乳母之類。
心念一轉,範寧立刻有一種明悟,這個婦人應該就是專門負責照顧朱哲的僕婦,所以朱哲纔會聽她的話跟隨她離去。
身後的門開了,朱佩拿着兩隻卷軸從外面走進來,“阿呆,準備一下吧!鬥石馬上要開始了。”
範寧精神一振,這纔是他今天來朱府的真正目的,他見朱佩手中的卷軸像是畫卷,便好奇問道:“你手中是什麼畫?”
朱佩神秘一笑,“當然是爲鬥石準備的,鬥石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簡單,靠嘴皮子很難獲勝,得要有所準備。”
說着,她在桌上小心的攤開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幅嬌柔多姿的舞女,舞姿飄逸,十分生動,躍然於畫帛之上,儼如敦煌飛天一般,範寧眼睛瞪大了,這不就是自己的晉娘舞衣石嗎?
裙裾飄飄,畫中舞女神韻異常酷似。
範寧還真佩服這小丫頭,居然能找出典故來。
範寧又看了看題跋,竟是陸探微的一幅畫作,叫做《南朝舞女圖》,範寧當然知道陸探微,南朝時蘇州的著名畫家,
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中收錄了他的多幅作品,這幅《南朝舞女圖》就是其中一幅。
“這是原作?”範寧驚訝地問道。
“這是摹本,但原作也在我祖父手中。”
朱佩得意洋洋道:“我祖父花了一萬貫錢從陸探微的後人手中購得。”
範寧頓時激動起來,“有了這幅畫,晉娘舞衣石也成爲極品太湖石了,索性就改名爲南朝舞女石。”
“鄉下娃,莫激動,再看看這幅!”
朱佩笑嘻嘻又將另一幅畫也慢慢展開了,範寧嘆息一聲,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是范寬的溪山行旅圖,當然也是摹本。
但有了這兩幅畫,他的兩塊太湖石在鬥石中就能嶄露頭角了。
就像一隻原本遺棄路邊的破舊鉢盂,如果它是高僧大師用過的鉢盂,它立刻就會獲得靈魂,成爲在櫃中陳列之物。
太湖石也是一樣,如果沒有范寬的溪山行旅圖,範寧的那塊石頭也只是一塊上品太湖石。
但正是溪山行旅圖賦予了太湖石靈魂,使它擁有了貴族般的氣質,身價便陡然倍增。
不過相比較而言,南朝舞女石還是稍稍差了一點,畢竟范寬在宋朝的地位非同尋常。
“有這兩幅畫,咱們今天的鬥石不會落下風。”
朱佩捲起畫卷笑道:“鬥石估計已經開始,我們走吧!”
.........
宋朝的鬥石和鬥茶、鬥畫、鬥詩一樣,都是文人們所鍾愛的活動,只是鬥石門檻稍高,不像鬥茶那樣成本較低,容易普及。
鬥石往往是在高端文人羣中流行,但在附弄風雅的富商羣中也比較流行。
一塊名石不僅可以展示自己的情調,滿足自身的炫耀**,同時石頭本身也有收藏價值,有升值的潛力,這就很符合富商們的價值觀。
不管鬥茶也好,鬥石也好,都很講究圈子,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象範寧的四叔範銅鐘也常常和一羣落第秀才鬥茶,這就是他們的圈子,他不可能和學政鬥茶。
鬥石圈也一樣,平江府有很多玩石、鬥石圈子,絕大部分圈子都是隻肯花幾百文或者幾貫錢買石賞玩的普通文人,他們便是奇石巷的主要客戶。
但平江府還是有兩個高端鬥石圈子,這兩個圈子各自大概有三四十人,文人、商人都有,個個都身價鉅富,他們才捨得花大錢收集名石。
比如徐績的祖父徐重就是其中一個圈子中的成員,所以他開的奇石館纔會有肯出收藏價購買名石的高端客戶。
作爲平江府第一首富,朱元甫也嗜好收藏奇石,他對奇石的鐘愛不亞於石癡周鱗,在他府邸中隨處可見上品太湖石,既是一種裝飾,也顯示出了他的財富和品味。
今天是朱元甫六十大壽,他的石友們紛紛從各地趕來祝壽,既然聚在一起,鬥石就是他們必不可少的娛樂活動了。
鬥石在品石軒內舉行,石軒內其實是一座很大的白玉亭,整座亭子就是用五塊完整的白玉拼成,矗立在水面上,遠遠望去就像仙境玉亭一般,十分壯觀。
範寧和朱佩過來時,還是稍微早了一點,亭子裡只有二十餘人。
“範寧!”範寧剛走進亭子,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