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向回走時天已經徹底黑下來,趙檉搖着扇子在前面,姚平仲與黃孤兩人好像鬥敗的公雞,蔫頭耷膀,沒一點兒精神。
這次出門半分收穫都無,既沒遇見主動過來兜搭的,也沒遇見和他們一樣口唸教號之人。
趙檉想了想,正常情形下宣說教義,拉攏教徒,明教的人肯定會現身,但眼下這般謹慎,遲遲不見,肯定是對那王慶李助忌憚。
畢竟這種挖牆腳的事情,是任何勢力都無法忍受的,普通百姓還好,這些綠林人可都是王慶用擂臺吸引過來的,其間花費巨大,寄望極高,還有軍中的人,若是王慶李助知道軍隊都開始被明教滲透,怕是會大發雷霆,滿城追殺明教弟子信徒。
不過,這對趙檉卻是有利的,因爲趙檉來就是要剿滅王慶的,只不過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明教坐大。
既然他打算潛進王慶內部,那明教使了釜底抽薪之計,他就來個驅狼吞虎之謀,到時打擂成功,獲得僞職,便將這件事透漏出去,讓王慶和明教之人相互廝殺。
這也他要接觸明教的原因,畢竟要針對城中的明教,必須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裡。
雖然今夜無功而返,但趙檉並不着急,這種事兩邊都在釣魚,就看誰先上鉤罷了。
第三天擂臺,比前兩日精彩許多,便是可以看到一些奇秘的武藝,但還沒有真正的高手現身,從早到晚,依舊沒人能一直守在擂臺上面。
來的卻是比昨日早,不過寺前已三三兩兩坐了人,還有賣針頭線腦的小販,專門做過巷生意,便是隻往婦人堆裡扎,仗着能說會道,倒也做成了幾筆,可就算再沒了主顧,也不願離開,兩隻眼只是亂瞄,嘴裡也開始花花起來。
他一直覺得鐵佛寺有問題,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這寺又叫做明教寺,這就不能不讓人心中亂想,雖然這個“明教”的意思,其實和摩尼教的明教並沒什麼關聯,但總是不妥。
“也是,老哥說得對,只要武藝夠高,哪裡還做不來貢獻!”趙檉拊掌道。
姚平仲樂道:“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我上豈不是找罵?”
趙檉摸着下巴,思索幾息:“小弟武藝倒是夠高了,經過這幾日的徹悟,對那光明界無比嚮往,總覺得那裡纔是自家的歸宿,肯定是忠於明尊的,就是這貢獻……”
趙檉喜道:“剛纔聽薛老哥說那光明使甚爲遮攔,小弟能否去做?”
趙檉又繼續敲了幾下,依舊沒人應答,也沒人開門。
薛文聞言臉上出現一絲警惕,但轉瞬即逝,道:“李兄弟莫急,等老哥將你三人的名字報上去後,自然會帶你們拜見明尊,然後就是正式的明教弟子,大家皆是兄弟!”
兩人納悶,一起出門去看,卻是片刻後接進來一名軍漢。
姚平仲道:“這寺古老,就是那佛看起來怪氣,且只去了一次,倒沒看出別的。”
趙檉聞言眼睛一亮,急忙拉薛文坐下,接着道:“薛使者,此話怎講?”
就這時,裡面忽然傳來個嬌脆的聲音:“是誰?”
趙檉邊走邊笑,姚平仲也直捂肚子,他三人耳聰目明,將後面的話都聽進耳中,黃孤自是臉色難看,也不知今年是撞了什麼邪,偏偏總被女人爲難,就算走個路也有是非上門。
黃孤冷哼一聲,向前追趙檉,卻聽後面嬉笑聲傳來。
黃孤道:“那寺周邊好像住了不少尋常百姓?”
黃勝瞪他一眼:“你咋不上!”
黃孤搖了搖頭,他對寺院之事不太瞭解。
軍漢一進門便見了個極特殊的禮,開口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幾位好漢請了!”
趙檉心中冷笑,明明有人,不開門也就罷了,連應答都不肯,那一定是有問題,他伸手推了推院門,若是再沒人出來,他不介意將這門用力推開。
軍漢點了點頭:“李兄弟,我發現你不但是有大造化之人,更是有大智慧之人啊!”
那是一團明王火的印記,不知用什麼材料勾畫,雖在不起眼處,卻微微閃着銀光。
緋色斑駁的陳舊院門,兩旁掛着桃符,看起來與其它院子並無不同,只是其中一扇門不起眼的地方,畫着朵白色印記。
只見趙檉三人都是一副恍然的表情,眼睛彷彿都在放光,最後薛文審視了三人一番,道:“三位兄弟,可有意加入我明教?”
“姐姐可沒開玩笑,不過說來也是,你家男人外出行商,半年三月纔回一次,如今又兵荒馬亂,下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歸來,倒是可憐周娘子獨守空房了。”
趙檉點了點頭:“自然有把握,否則早就上擂揚名,何至等到如今。”
他衝兩人做出一個噤聲動作,隨後站在門前細聽,卻隱隱聽到院裡傳來樂聲。
薛文笑道:“談什麼麻煩,我們都心向光明,都想早日迴歸那大光明世界,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過相遇遲些罷了。”
薛文哪裡肯信,笑道:“若是李兄弟真能拿到前三的名次,得到這淮朝的官職,倒是可以抵上貢獻,雖然光明使還差些,但做個旗使卻是夠了!”
他敲響小院的木門,裡面的樂聲戛然而止,瞬間安靜下來,彷彿根本沒人在裡一般。
黃孤二人雖然恨不得用靴尖摳地,但還是跟着說了一遍。
“不聽不聽……”
“哎喲,剛纔和人搭訕時怎沒見你有半分羞臊,現在人走遠就羞了?”
他道:“如此看來,我這旗使倒是當定了,對了薛老哥,小弟三個加入明教不是這麼簡單地說說吧,我三個可還沒拜見明尊呢?”
送走了薛文,趙檉心中琢磨了下,所謂拜見明尊指的並不是明教教主,而是摩尼光佛,摩尼光佛在中原明教又被稱爲大光明神,大明尊。
薛文這時又望了望黃孤兩個:“就不知道李兄弟這武藝究竟有多高?”
這個拜見是拜見明尊之像,入明教不可能不拜明尊像,不可能連明尊形象都不知道。
薛文搖手:“不耽誤,不耽誤,三位兄弟儘管入教,至於打擂隨時去就是,不瞞三位兄弟說,象三位這般有武藝身手的,只要入教就和普通弟子不同,必受到明尊青睞。”
瞅了眼黃孤姚平仲,趙檉低聲交代了幾句話,便上前敲門。
趙檉道:“從外到內,這鐵佛寺周邊先走一遭。”
趙檉三人走走瞧瞧,忽然路過寺廟大門旁,這邊也坐了幾夥人,忽然一個年輕女子喊道:“濃眉大眼的,怎地今天不說胡話了?”
黃孤聽着耳熟,側頭一看,正是昨天搭話的小婦人,撲閃着一雙水靈靈眼睛瞅他。
趙檉“唰”地一下展開摺扇,壓低了聲音:“老哥可能不知小弟有個綽號,喚作玉面花蝴蝶,偷香小郎君,這武藝倘不夠高,又怎能活到如今?而且小弟尤擅輕功,尋常高手可追不上我。”
還有那寺內的鐵佛,以鐵鑄佛本就罕見,造型還那般古怪,佛光遍體,分明就是在彰顯光明。
廬州擂共設七天,趙檉估計真正高手出現會在後三天裡,他須看情況上擂,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不穩妥,那便放棄,至於破王慶賊軍事再去想他法。
趙檉稱是,薛文這時站起身來:“那哥哥我就先行離開,待三位兄弟的名字報上後,再來叨擾。”
這天下午三人回來得早,一進小院就看到地上多了個牛皮紙封,這次裡面寫得更多,倒是開始描繪起光明世界、空中樓閣等種種不真實存在之事,言辭極具蠱惑,就算是趙檉看了也覺得頗有些水平。
薛文眉毛跳了跳,這種自吹自擂的他不少見,可沒哪個是真正高手,但此刻也不好說破,他這個接引使在明教內地位僅高於普通教徒,只管接人,別的不管,接引來教徒就算有功,至於身具武藝的接一個等於尋常十個,只要眼前三個真有武藝就好。
薛文聞言表情一滯,隨後訕訕笑道:“那亦不是不可能,只要武藝夠高,對教內貢獻夠大,又忠於明尊,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軍漢看三人似乎很滿意,笑道:“在下薛文,還未請教三位好漢高姓大名?”
這樂聲很陌生,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種樂器,充滿胡調,趙檉細品了品,樂聲歡快明朗,似乎還有人在跳舞踏地。
他三個繞過了寺門,向鐵佛寺後面走去,這卻是片普通百姓的住宅,巷子衚衕穿插,大院小院相鄰。
“朱二姐,莫開玩笑,我可是成了親的人。”
薛文微微一笑,隨後開始低聲言語起來,這一言語便是半個多時辰過去。
趙檉看着這白色印記微微皺了皺眉。
兩個點頭稱是,過一會出門去,見客棧前方依舊人多,個個眉飛色舞在談論今日擂臺事。
趙檉聽着象名少女,便道:“路過的,討口水喝。”
倘若去拜見明尊,那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明教在廬州城的巢穴,然後找機會驅狼吞虎,一舉破之。
姚平仲頓時一愣,道:“這信不是已經送到了嗎,怎還來敲門?”
這明教之內等級森嚴,剛纔薛文介紹過,趙檉心內記住,最高之人乃是明教教主,下面有四大光明使,然後是五大法王,六大散人,再然後就是七色旗使,這些都算是教內的高層,至於中層更多,底層便是普通教衆了。
院裡聲音道:“去別家討吧,這裡住的是女眷,不方便。”
這次不必再說甚麼何歡何苦,三個慢悠悠向鐵佛寺行去。
趙檉道:“明教傳播大抵就從這些百姓開始,若不是此番王慶擺廬州擂,哪裡來拳腳槍棒之人,平日明教根本沒這種機會。”
趙檉心裡謀算了半天,覺得並無錯漏,這纔對黃孤姚平仲道:“你們覺得鐵佛寺如何?”
趙檉逐個介紹,隨後瞅一眼放在桌上的牛皮紙封,低聲道:“可是明教的朋友?”
他頓時大窘,姚平仲在旁嘿嘿小聲道:“黃勝啊,這小娘子估摸是瞧上你了,還不快上!”
三人隨意走入,漫無目的,只是閒逛,忽然在一條小巷的尾處看到座小院,這小院瞅起來比其它的精緻不少,更難得的是和別的院落並不相連,是獨立的一座。
趙檉急忙站起來,卻不會那種禮節,只是也學着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趙檉眼睛眯了眯,道:“有貴客到了,去迎接吧!”
趙檉道:“如此甚好,那就麻煩老哥伱了。”
“哎,李兄弟不要愁這貢獻的事情,只要武藝高,想要貢獻還不容易嗎?”薛文觀看他表情道。
趙檉猛點頭,旁邊的姚平仲卻嘟囔:“倒是想加入,可我們還要打擂呢……”
他隨意道:“李兄弟既然武藝精湛,可能在廬州擂上取得名次?”
軍漢同樣低聲道:“我乃是明教的接引使,看三位乃是有大造化之人,特來相談。”
姚平仲道:“要如何探?”
這軍漢滿臉笑意,彷彿笑彌勒一般,身穿普通小兵衣服,算不上甲冑,只是外面鉚了幾排鐵釘。
“朱二姐淨說些有的無的,我纔不聽,羞臊死人。”
趙檉瞧了眼外面天色還早,思索道:“我總覺得這鐵佛寺有些問題,可能與明教關聯,之前怕打草驚蛇也沒去探訪,如今既然和明教的人接上頭,倒是不再怕被發現,今晚就探一探這鐵佛寺。”
“周家娘子,莫不是瞧上了這濃眉大眼的傻子?”
趙檉頓時興奮起來:“薛使者,我連觀三封信,心中大有感觸,只覺得這世上一切都唯光明故,乃是最真的道理!”
晚飯用得早,吃完後天尚未黑,外面院門忽然傳來一陣叩門聲。
趙檉笑道:“我們是好人,只要有水瓢遞口水就行,又不進去。”
院裡聲音道:“左右都是院子,何必來我家討水,都說了不方便,你這人怎如此執拗,走吧走吧。”
趙檉見叫不開門,又用力去推,直到那木門“嘎吱嘎吱”亂響。
院內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聲音嗔怒起來:“你這人到底想要幹什麼,都說了不方便開門,難道你還要強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