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原被嵩山寺的年輕和尚一指點倒,那些圍觀的江湖好漢們都呆若木雞。
他們覺得這好像是在做夢,楊原是什麼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楊公子,是大隋皇室後裔,是絕頂武藝星辰移的傳人,極有可能成爲近百年裡最年輕的宗師。
出道以來幾乎未嘗一敗,就是些積年名宿,一方宗主,也都不是他的對手,號稱宗師之下第一人,乃是最強準宗師的存在。
可是眼下卻敗在了嵩山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手中,這和尚看起來歲數比楊原還要小,也就二十歲剛出頭。
可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因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不定嵩山寺一直在暗中培養武藝天才,這和尚也是準宗師將要摸到宗師的武藝。
最關鍵的則是一招就敗掉了楊公子!
只用一招,這怎麼可能?
他們都看的清楚,楊公子掌腿齊用,速度飛快,靠近這和尚時打出的招式精妙無比,可那和尚卻彷彿乘舟浮於海,根本沒有着力之處,隨後輕輕點出一指,楊公子就敗了。
圍觀好漢實在搞不清這是什麼狀況,都驚疑不定,呆呆地看着趙檉。
山門裡的衆僧同樣也是呆住,忽然清苦開口道:“拈花指,清心師弟用的是拈花指啊。”
清海驚訝道:“是真正的拈花指,並不是徒具其表!”
清空道:“真的是拈花指!”
清德重重地點頭,道:“不錯,清心師弟並不是僞裝成拈花指的樣子,而是真的用出了這門指法!”
雖然確定趙檉使出了拈花指,但衆僧卻更加疑惑起來,因爲他們都瞧見趙檉剛纔翻看秘冊,幾乎一目十行,如果是這個時候學會的指法,那也實在太逆天了吧!
“嵩山寺已經九十七年沒人領悟這門武藝了,如今清心師弟學會拈花指,實在是嵩山之幸,我等之幸啊!”清德唱佛號道。
衆僧聞言,深以爲然,紛紛跟着唱佛號附和。
場中,王星畫看楊原跌倒在地,不由驚呼一聲,慌亂跑上前去:“表哥,你怎麼樣了?”
趙檉立掌胸前,笑眯眯地道:“阿彌陀佛,王家小娘你不必擔心,貧僧並未下重手,否則你這銀樣鑞槍頭的表哥,早就一命歸西,嗚呼哀哉了。”
“你!”王星畫扶着楊原,忿忿看向趙檉:“你這和尚好生無禮,勝了便勝了,何必口出狂言譏嘲?”
趙檉笑道:“他自家不中用罷了,還怪我譏嘲,貧僧之前又不是沒說過,他那雕蟲小技星辰移在貧僧手下,根本沒有使用的機會。”
王星畫聞言不說話,只是低頭看向楊原:“表哥,沒事吧?”
楊原搖了搖頭,一雙眼滿是怒火,瞪着趙檉。
趙檉瞧見他表情,不由冷笑道:“瞪什麼瞪?這等微末本領,也敢來嵩山挑戰?你怕不是吃錯了藥吧!”
“我……”楊原聞言被氣得直翻白眼,這麼多年來,從沒人能一招就敗了他,也沒人如此對他說話過。
彷彿做夢一般,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敗的。
明明快步上前,使出本領攻擊對方,而且攻中有守,實中有虛,斷斷不會讓對方切入空門便是。
可那一指,那一指不知從何處而來,自家的防護根本沒起到一點作用,就被點在了前胸,然後敗北,對方這般手段,莫非竟是宗師不成?
宗師確實可以在方方面面壓他一頭,但好像也不對,他以前曾和宗師交過手,宗師也不能羚羊掛角,毫無痕跡地就那麼欺進他的防禦,然後一指點上。
何況,哪裡會有這麼年輕的宗師!他來嵩山寺之前仔細調查過,嵩山寺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出過宗師了。
楊原懷疑是自家眼花了,他當下正在練習祖傳的另一門武藝,叫做參商指,這門武藝需要夜間觀望天上的參星與商星,然後從中感悟指法,但這兩顆星星是交替出現的,一顆不見另外一顆,所以每次觀看時間都會很長,星星閃呀閃的悟不出來什麼不說,眼睛都被晃的直疼,還落下個容易流淚的毛病。
他懷疑自己真的是眼花了,所以纔沒有避開對方那一指,讓對方白白撿了個大便宜,所以此刻心中十分不甘心,他覺得若非如此,自己不可能輸給眼前這名惡僧。
趙檉看他神色不停變化,冷笑道:“怎麼,不服嗎?”
“我,我不服!”楊原憤怒開口。
“不服?”趙檉皺了皺眉:“不服就要喊叫嗎?沒聽過有理不在聲大,有志不在年高嗎?你哪裡不服?”
“我哪裡都不服!”楊原氣得要死:“剛纔是我眼花了,不然怎麼可能敗於你這惡僧之手!”
“眼花了?”趙檉摸了摸下巴,瞅了瞅楊原身邊的王星畫,王星畫低頭不看他,趙檉皺眉對楊原道:“本大師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我,我真的是眼花了!”楊原越想越氣,他絕對就是眼花了,不然不可能一招就敗北的,他連星辰移都沒用出來,就這麼認輸實在不甘心。
“你眼花了……”趙檉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眼花了,我也未嘗不能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
“不過什麼?”楊原聞言仿若打了雞血一般,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過本大師可不是白白出手的,想要再比過可以,總得有點押頭才行!”趙檉道。
“你們嵩山寺的和尚都掉錢眼裡去了嗎?”楊原氣道,所謂的押頭就是得給對方拿上財物,對方纔肯辦事。
“哼!”趙檉冷哼一聲,隨後臉色一沉:“沒有押頭還在這裡囉嗦什麼,手下敗將,還不滾下山去。”
“我拿押頭!”楊原一聽到手下敗將幾個字便從心往外的羞惱:“你要多少押頭?”
“你有多少?”趙檉眼神在他還有王星畫以及那四名親隨的身上打轉。
“你這惡僧莫非還想全要去不成?”楊原聞言頓時怒道,居然問他有多少,這和尚也實在是太貪心了。
“呵呵!”趙檉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你以爲本大師貪你錢財?放心,你如果剛纔真是眼花了,那再比一場能贏過我,這些錢財雙倍還你!”
“雙倍還我?”楊原愣了愣,不相信地瞅着趙檉。
“不錯,你若能贏了,拿出多少,我多一倍給你!”趙檉道:“拿出的越多,贏了得到的就越多,押多賠多。”
“這個……”楊原立刻猶豫起來,心中暗想這嵩山寺的和尚也太會做生意了,他不知道自己這些人身上有多少金銀,無法開口,便來這一手勾引自家把所有錢財拿出來賭上,然而,自家是貪錢財的人嗎?絕對不是!自家會輸嗎?不可能輸!
“你不敢嗎?”趙檉瞅了眼圍觀的江湖好漢,哂笑道:“些許錢財都不敢賭自己贏,那還打什麼?給你機會也不中用,算了算了,本大師也不願和你這種鼠輩繼續爭鬥。”
說完,他轉身就往山門處走。
“誰說我不敢!”楊原一看頓時着急,倘若此刻讓這和尚回去,那可不光是挑戰嵩山寺失敗,還要落個怯懦吝嗇的名聲,他楊公子以後還如何在江湖走動?怕不是就此聲名一落千丈,貽笑大方了。
“噢?”趙檉回頭看他。
“表哥……”王星畫在旁邊輕拉了楊原一下衣袖,總覺得哪裡不對,剛纔惡和尚那一指她也瞧見,端得是曼妙絕倫,單看起來似乎沒有如何快,但和楊原的速度相比,卻又是快得令人髮指,總之,詭異得很。
楊原衝王星畫點了點頭,示意沒事,然後道:“我就把所有金銀全部押上,倘若勝了你,那麼贏來的錢財我一文不要,全都送給這裡觀看的江湖朋友!”
他話音落下,那些圍觀的江湖好漢們立刻歡呼起來,有的人不由高叫:“楊公子剛纔肯定是眼花了,我相信楊公子。”
楊原不覺心中得意,他這一手十分漂亮,既彰顯了豪俠風範,視金錢如糞土,又能結交在場之人,而這些人肯定又會進一步推動他的名氣。
趙檉瞧了瞧他,失笑道:“好,那就都拿出來吧!”
說完他回頭衝山門內招了招手,真信立刻跑出來,趙檉道:“把外衣脫下來鋪地上,給楊公子裝錢。”
真信瞅了瞅四處,低聲道:“清心師公,這,這不太好吧,我穿的是僧衣,這麼多人看着……”
趙檉笑道:“有什麼不好的,佛說四大皆空,地火水風,萬相皆虛,非實有,無自性,金銀財物和僧袍有甚麼區別嗎?”
真信立刻汗道:“師公教誨的是。”
他脫了僧袍鋪在地上,趙檉看了看,皺眉自言自語道:“這僧袍看着有些大啊……” 楊原在對面眼皮直跳,太無恥了,實在是太無恥,虧這賊和尚還說他厚顏,這和尚纔是世上最厚顏無恥之人啊!
什麼僧袍大?不就是想說金銀財物少了放上不好看嗎?
他回頭沉聲對四名親隨道:“把錢財全都拿出來!”
這四名親隨領命上前,將身上所帶銀錢全都掏出放到了真信的僧衣之上,倒也不少,能有個三四百兩模樣,還有些散碎的折十折百銅錢。
但趙檉看了卻不由一臉嫌棄,低語道:“連金子都沒有嗎?原來是夥窮鬼!”
楊原咬牙切齒,自行走江湖以來,去到哪裡不是被奉承逢迎,何曾叫人這般瞧不起過,居然罵他是窮鬼。
他轉頭看向王星畫:“表妹……”
王星畫默默掏出一隻錦袋,楊原接過打開,往僧袍上一丟,裡面的金葉子和金豆子立刻灑了出來。
趙檉輕蔑道:“就這些了?”
楊原強壓心頭怒火:“出門在外,金銀重物,誰又能帶上多少?”
趙檉聞言笑了笑,對真信道:“拿回去吧。”
真信大喜過望,銀子銅錢倒沒什麼,可那袋金子卻值錢得很,金子雖然不是通行貨幣,但卻可以兌換一切,是最硬通的東西。
他將僧袍打成包袱形,快步走回山門,然後對清德禮道:“住持……”
清德點了點頭:“暫且收起。”
清德不知趙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明明已經贏了卻還要再打,但能有錢財進來總是好事,他不信趙檉會輸,畢竟慶正交代過,一切由趙檉自行做主,既然慶正這麼說,那就不可能出現什麼意外。
“怎麼拿走了?”楊原此刻愣道,他本以爲會將金銀都留在這裡,比試之後他若贏了直接收回,然後對方再奉上另外一份賭輸的錢。
趙檉聞言並不說話,而是衝楊原勾了勾手指,輕視之意一覽無餘。
楊原哪還忍耐得住,心中暗想,雖然金銀都被這惡和尚派人拿走,但眼下這麼多江湖好漢看着,也不怕他賴賬,只要能戰勝這惡和尚,他就得乖乖地奉回!
楊原心中想着便凝氣走去,這一次沒有像上回那般魯莽,直接衝過出招,而是慢慢接近。
趙檉見狀搖了搖頭,瞧向手上的無相劫指書冊,楊原本來已經沉住的氣息立刻就有些不穩,這是有多看不起他?兩人對陣,居然看起書來!
他腳下忽然一閃,就到了趙檉近前,然後身子微側,一手握拳,一手並指,便向趙檉打去。
他這兩下,拳乃虛招,指纔是殺手,既然剛纔趙檉用指法敗他,他就想同樣用指法找回場子。
只見趙檉根本不閃不動,無論他的實招虛招,全都沒做反應。
楊原不由心頭一凜,對方根本不管自家的攻擊,那麼虛招也不用變化收回,化做實招也就是了。
可就在他拳上續力之時,忽然眼前一花,接着胸口一痛,瞬間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
“啊?!”他驚呼一聲,就看一根手指,不知何時竟出現在自己的胸前!
這手指點在第一次比鬥時對方攻擊的那個位置,此刻卻是傷上加傷,他只感到一陣劇痛,氣血翻滾,“噔噔噔”不停地向後退去,最後“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鴉雀無聲,滿場上下又是一陣鴉雀無聲。
江湖好漢們比上一次還要傻住,心中都在暗想,這楊公子怎麼又敗了?而且還是一招?
他們許多人都相信楊原的眼花說法,畢竟以楊原武藝,一招敗北實在是太無可能,但此刻卻又都懷疑了起來,這一次眼花還說得過去,怎麼會次次眼花呢?
山門內,清苦低聲道:“無相劫指,清心師弟這次使的是無相劫指。”
清德道:“確實是無相劫指,並非僞裝成這指法的樣子,沒想到清心師弟竟然連這門指法也學會了……”
場中趙檉一臉無趣地瞅着楊原:“說了你不是對手,也用不出來甚麼星辰移,你總不相信。”
楊原面如死灰,坐在地上不言不語。
“這下服了吧?”趙檉問道。
“我,我……”楊原聞言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忽然一把甩開王星畫在旁的攙扶,猛地咆哮道:“我還是不服!”
“你還不服?”趙檉皺眉道:“人要臉,樹要皮,連敗兩場你還不服?”
“我要和你再打一場!我就不信用不出來星辰移!”楊原顫顫悠悠站起身,他受傷不重,趙檉也沒有下狠手。
“再打一場?”趙檉手託下巴審視着他:“你還有押頭了嗎?”
楊原聞言立刻回頭看向四名親隨,四名親隨全都搖頭,他又看向王星畫。
王星畫低聲道:“表哥,我身上也沒有了。”
楊原咬了咬牙,望着趙檉:“你要什麼條件,才肯和我再打一場?”
趙檉笑道:“真的還要打?”
楊原道:“真的要打,你要什麼東西,大可說出來!”
趙檉點了點頭:“除了錢財,我旁的都是不要。”
楊原道:“我這有武學秘籍,手裡還有上好的兵刃,都可以押給你!”
趙檉嗤笑道:“這些東西難道嵩山不比你多?本大師只想要金銀錢財,若你沒有,那就此下山去吧。”
“金銀錢財,金銀錢財……”楊原雙眼血紅地囈語,已經是有些瘋魔了。
“其實……”趙檉這時微微一笑:“你們也不是沒有。”
“哪裡有?”楊原頓時愣了愣,不知道自家幾人身上,誰還有得錢財。
趙檉目光落去一旁的王星畫,道:“王家小娘頭上的釵子,耳畔的珠環,頸間的玉鏈不都是錢財嗎?倒是可以頂上一頂。”
“你,你這僧人……”王星畫聞言頓時退後一步:“無恥之徒。”
趙檉淡淡道:“能押就押,不能押本大師便回去了!”
楊原急忙看向王星畫,低聲道:“表妹幫我一次……”
王星畫頓時露出爲難神色,剛纔這惡和尚說的首飾雖也算值錢,但她倒不是很在乎,只不過這些都是自家貼身的,怎能隨便拿給對方做押?
楊原急迫道:“表妹,我不用出星辰移打敗這惡僧總不甘心,怕是回去便要走火入魔,表妹幫我一把。”
王星畫猶豫片刻,輕嘆道:“表哥,我幫你這次,不過你一定要小心,我看這和尚有些古怪,說不得暗中藏着什麼手段,你……你莫要着了他的道纔是。”
楊原聞言大喜,哪去詳細思索她的話,立刻便對着趙檉道:本公子答應你了!”
趙檉點頭,衝着楊原一伸手,楊原轉頭對王星畫道:“表妹……”
王星畫暗自咬脣,將首飾都摘下遞給楊原,隨後楊原向趙檉拋去。
趙檉接過後在掌心掂量了一下,搖頭道:“也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聊勝於無了!”
他說着便將首飾揣進了懷中,然後衝楊原招了招手。
楊原深吸口氣,再一次向趙檉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