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健九年冬,是個染血的季節。
天上降落的雪花,映在人們眼裡,都是赤紅的顏色。
因爲大秦各地,已經從文批、圍攻、毆鬥,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對戰模式。
各處殺得血流紛紛,士族劣紳被推翻,被細數罪狀,被殺頭,躲在城中的也不能倖免。
城內的縣衙、州衙有些已經被打破、砸爛,甚至一些官員都被拉出來處死。
當然,衝擊衙門是少數之事,只有些民憤大的貪官、髒官纔得到這種下場,百姓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
更多的衙門則是緊緊閉戶,一開始還有衙兵於外面維持,後來百姓人太多就放棄了,只要沒人衝擊進來就不去管。
各地駐紮的禁軍依舊一動不動,軍中士族出身的將領,彷彿一夜間全部消失,沒有了任何消息。
不過士族培養子弟,包括資助寒門之子向上攀爬,都是走的文路,少有走武路的,所以軍中這樣的人並不多。
但是,西北的武勳將門卻還是一定程度受到衝擊,畢竟他們的土地也不少,尤其折家,在河東路之外也有大批的良田物產。
而且折家是當世惟一實封世襲的家族,封地府州,世領府州知州職務。
折家在亂事開啓時頗有些羣情激涌,但折寒梅一封書信送去,立時就沉靜下來。
一個月之後,折可求給趙檉上了封密摺,沒人知道里面說了哪些,不過折家自此開始丈量土地,清點地產,不知道想要做些什麼。
隨着天健十年的到來,趙熹已經有些坐不住朝堂了。
之前商議調遣陝西路宋江來京穩定局面,可派出人沒多久,就回來稟報,說宋江不知爲何竟然自盡了。
隨後又調其他親近的幾路,依然出了各種事端,連一個兵都沒有來到東京。
而前去請道君皇帝的人馬,也是一去無消息,足足幾百人,音訊皆失。
而這時,在朝堂全無察覺之下,西北發生了一起平叛之戰,緊隨其後的是青唐城比以往防護更嚴了,幾乎就處於閉城狀態之中。
天健十年初,東京已經是大亂,趙熹徹底坐不住朝堂了……
二月,整個帝國的政務,幾乎都處於停滯的狀態,因爲朝臣的府邸受到攻擊,上朝都成爲不易之事。
無論尚書侍郎,還是七八品的小官,只要士族出身,或者名聲不好,行事不端,無一倖免。
三月,帝國之內已經殺得血流成河,士族人頭滾滾,官吏折損殆半。
碎玉樓派出的人,在各地帶領帝衛軍,掌控着局勢,但是隨着事態越來越大,局面已經漸漸有些失控了。
一封封密奏送赴東京,直入禁內。
五月,原本的恭王府,現在的攝政王府受到攻擊,禁軍侍衛和瘋狂的百姓展開真刀真槍的大戰。
無數百姓高喊還朝於帝,還地於民,和禁軍廝殺在一起。
同時還有一些支持趙熹的兩府相公宅院,也遭到了猛烈攻擊。
楊志府邸也遭到了進攻,他默默無言,除了讓人緊守之外,就是坐在後堂喝酒,臉上滿是迷茫。
天健十年,五月二十八,午夜,趙檉從碎玉樓出來,回去宮城。
五月三十,趙熹跪在延福殿前長跪不起請罪,趙檉不見。
六月十八,全國各地禁軍終於開動,緩慢地、徐徐地入城下野,插手穩定局勢。
八月十五,事態得到遏制,並沒有進一步惡化。
九月初,駐泊禁軍加速控制各地,平息民憤民怒。
十月底,各處開始逐漸恢復秩序。
直到天健十一年三月,大秦境內各地纔有效運轉起來,但治安事件卻頻出不窮。
趙檉在三月初九開大朝會,再次臨朝。他連下數道旨意:對兩年多的亂事不予追究百姓責任。
對各地官員重新任命。
大開科舉,取士人數翻倍,但改科舉題目,更重實用,取長不取衡。
在京城建皇家觀院,接太上皇回東京,讓其在觀院內修行大道,只接太上皇一人。
趙熹由恭王降爲慎節伯,令宗正寺圈禁,看着他每日讀書做學問。
祝秀娘打入冷宮。
對朝堂官員免職的免職,問罪的問罪,其中楊志貶爲白身,發配嶺南去種荔枝。
還有一道隱旨,士族覆滅,所有土地全部歸爲國有,丈量之後,依當初在大理的改土之法,各地量體裁衣,給百姓均發下去。
但在大理改土之法中,更正了一條,那就是不許買賣,年限到了之後,可改名歸爲自己,但不可易主,不可交易。
既然沒有千秋萬代的皇朝,大秦有一天都可能會不在,那就做一朝事好了,至少有秦一朝,將土地綁定在百姓身上,不會失去,不至於最後連飯都吃不上。
天健十三年六月,下午,紫宸殿後閣。
下朝之後,不少人沒有走,在後閣議事,議的是自亂事後,各地治安惡劣問題。
趙檉一直沒有說話,這是亂事之後必然會有的現象,亂事慣性的延續,也是人性裡藏惡一面的釋放。
看衆人都議不出好辦法,他淡淡一笑:“重打就是。”
杜壆詢問:“陛下,何謂重打?”
趙檉道:“依極刑,判刑責,依刑責,判治安,依治安,判訓誡。”
隨即下旨,由軍方牽頭,爲時一年的重打,轟轟烈烈開始。
之前亂事之時,很多民衆惡性激發,還有一些原本就是不法之徒,甚至罪滿出牢的前犯之類,渾水摸魚,趁亂滋事,都在這次重打之列。
一時間又是人頭滾滾。
天健十四年六月,重打結束,各地的治安變得比亂事之前更好數倍,真正的清平世界到來。
天健十五年八月,土地之事也也徹底完成。
九月,趙檉冊立定王趙詣爲太子。
十月,上朝商議來年改元之事,議從來年正月初一開始,改元天平,一個全新的時代即將開啓到來。
十二月底,柳隨雲入宮報事,趙檉留他喝茶。
柳隨雲期期艾艾,終於問道:“陛下所行之政公允,但人心複雜多變,或可行幾十幾百年,可滄海桑田更久遠後,還會依照嗎?”
趙檉微笑着搖了搖頭:“千百年後,滄海桑田,那重要嗎?朕只要做過就好,叫人知道我曾爲民做主,我曾敢爲世先,我,曾經來過……”
天平元年三月,春暖花開,東京城迎來了一對少年男女。
兩人來自東海迭翠島,一個叫趙思,一個叫趙念。
趙檉喊上碎玉樓裡的衆好漢,又叫了張貞娘,帶着趙思趙念去大相國寺遊玩。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大相國寺千門洞開,萬姓交易,遊客絡繹不絕,繁華熱鬧無比。
趙檉買了許多東西送給趙思和趙念,兩人孿生,眉眼間像他多過像劉慧娘。
他在姿聖門旁的一個熟絡攤位,給自己買了只湖藍色的鵜鶘荷包,笑着掛在腰上。
一路走去,就如二十多年前,他十六歲時那個花團錦簇的初春,愜意而舒暢,溫暖而和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