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鉞坐在馬車裡,身體微微後傾,半片飛輪鑲在馬車的鐵板上,鋒利的邊緣閃爍着寒光,他用手指敲敲飛輪的邊緣,嘆息一聲,卻沒有下馬車。
就在剛纔,有兩位力士用繩子牽着飛輪掄了好幾圈之後,飛輪就脫開繩子,從左右兩邊轟擊在車廂上,如果不是車廂比較結實,雲鉞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被飛輪轟擊成肉泥了。
拉車的戰馬已經倒在地上,其中一匹戰馬的腦袋被旋轉地飛輪削掉了,馬頭掛在一家成衣店的旗幡上,就像是在示衆一樣。
五十步之內,重達十斤的飛輪堪稱所向無敵,當年張良在博浪沙刺殺秦皇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樣的手段,方式雖然古老,但是效果驚人,尤其是刺殺坐在馬車裡的人。
幸好這次刺客的目標只是雲鉞自己,如果這樣的兩隻飛輪撞進密集的家將隊伍,雲鉞能想象的出那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這不是西夏人能想到的手段,這該是漢人自己的手法。
“二公子,刺客共有五人,兩人截殺,兩人殿後,一人居中指揮,殿後者被家將格殺,截殺者受傷被擒,指揮者逃遁,家將戰損一人,受創三人……四處的制高點已經被家將控制,該如何行事請公子示下!”
皮匠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雲鉞長吸一口氣走下了馬車,先是原地瞅瞅那匹可憐的戰馬,然後就來到了那兩個滿身是血的刺客面前。
皮匠說的沒錯,這兩位確實算的上是力士,寬厚的胸膛,青筋墳起的粗壯胳膊,雖然跪在地上,眼睛卻能平視雲鉞。
他們身上中的弩箭不下十枝。皮匠可能是爲了生擒活捉這兩人,弩箭全部招呼在他們的下半身,可能跪了有一陣子,腦袋依舊高昂着,桀騖不馴的樣子讓人看一眼就想一刀砍死,不過。地上流了好大一攤血,他們的精神並不算很好。
“名字?”雲鉞輕聲問道。
左面的壯漢習慣性地想要噴一口唾沫,嘴角才努起來雲鉞的長刀就掠過他的脖頸,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壯漢的腦袋一歪就掉在了地上,一股血泉沖天而起。
血泉噴涌了一瞬,就只剩下汩汩的血沫子從脖腔裡緩緩流出,雲鉞重新走近另外一個被血泉澆透了的壯漢,輕聲問道:“名字?”
壯漢的喉嚨裡嗬嗬有聲。眼中才出現一點哀求之意,不過很快就變成了死灰色。閉上眼睛引頸就戮。
這沒什麼好客氣的,雲家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自然不會因爲此人一心求死就下不去手,於是,雲鉞的長刀再一次揮起,剛纔那一幕讓東京人無法忘懷的場景再次出現。
“二公子,咱們應該回府了。”皮匠擔憂的對雲鉞道。
“搬一把椅子。我就坐在這裡,等他們來殺!”
皮匠見雲鉞的意志很是堅定。也不再多說什麼,派一個家將去旁邊的店鋪裡搬來了一張椅子,雲鉞就坐在壯漢的屍體邊上,他的腳下就是兩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太陽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殷紅的鮮血很快就變成了褐色,最後變成了黑色。成羣的蒼蠅從不遠處的牌樓裡飛了出來,落在屍體上,很快就把屍體遮蓋的嚴嚴實實。
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雲鉞就坐在一把遮陽傘的下面,身邊只有皮匠守衛着,昔日熱鬧之極的玉牌街除了他們主僕之外再無一人。
東京人多。知己難求!
有這個念頭的不止是雲鉞一人,張飛虎此時也有這樣的想法,昨晚的時候自己身邊還是賓客滿堂的,到了今日下午,他忽然發現自己身邊所有的人對自己都充滿了惡意。
剛剛從自己生死兄弟玉臂麒麟那裡逃得性命,現在追殺自己的卻是自己最敬重的師父。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就是西夏人放出來的一句話得雲鉞首級者賞金萬貫!
他不管雲家是否對大宋有功,亦或雲家是一個怎樣的家族,對他來說有了一萬貫的賞金,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的,生於綠林世家,他對任何一個王朝都是仇視的,更談不到忠心。
當年王則率領賊寇佔領貝州後,建國號安陽,稱東平郡王。城內之民,不分老幼,在面部刺上“義軍破趙得勝”六字,文彥博擊破王則之後,凡是面部刺字者,男子誅殺,女子流刑。
當時張飛虎身在涿州,聽聞王則之事後,在自己的臉上刺上了那六個字表示一心從賊。
不想,王則僅僅堅守了兩個月就被文彥博誅殺,心驚膽戰之下,用炭火炙烤臉部,毀掉了那六個字,別人問起只說是遭了火災。
在房頂狂奔的張飛虎身子猛地一震,左肩部被一支長箭貫穿,在東京,擁有強弓的人不多,自己身在校閱廂軍任職的師父混江龍就是其中的一位,自己的箭術就是跟着混江龍學的。
他甚至來不及多想,肩部的疼痛像潮水一樣的幾乎將他淹沒掉,爲了自己的老命,張飛虎狂叫一聲,踩破腳下的青瓦,身子從房頂掉落,不待身子站穩,就一頭撞破一扇窗戶,而後一頭鑽進一道陰溝,亡命的狂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的追兵終於不見了蹤影,在一處人跡罕至的角落裡,他一頭撲倒在土堆上,大口的喘氣……
太陽落山的時候,雲鉞也打算離開玉牌街了,屍體在烈日的曝曬下已經發臭了,家將們從成衣鋪子的旗幡上取下戰馬的頭顱,把戰馬的屍體擡上馬車,雲鉞瞅了一眼大街兩邊緊閉的店鋪大門,搖搖頭,而後就回家了。
在太陽底下坐了一天,回到家之後,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澡,然後讓僕役們端上來豐盛的晚餐,大嚼了一通之後,身心這才鬆緩下來,只是感到非常的疲憊。
一雙白玉般的手從他的身後探過來,輕輕地按摩着他的太陽穴,花娘溫潤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道:“已經確定今日指揮刺殺你的人就是鬼臉兒張飛虎,兩個時辰之前,他的把兄弟玉臂麒麟想要用麻藥麻翻他,結果被張飛虎察覺,張飛虎殺了玉臂麒麟滿門九口。
由於雲家的家將在四處尋找張飛虎,張飛虎不得已想去投靠自己的師父混江龍周興,結果混江龍一心只想擒下張飛虎爲自己辯白,聽說在水碾巷子,被周興射了一箭,如今,繼續逃遁中。”
雲鉞受不了花娘這種親熱,擡起頭瞅着花娘道:“我已經成年了,您怎麼還這樣,要是被我師父看見,倒黴的是我!”
花娘嗤笑道:“你大哥當年在我面前也不過是一隻小公雞,你最多隻能算是一隻小雞仔,當年在豆沙關的時候,給你洗澡的次數都不下十回,這時候和我說起男女大妨來了。”
雲鉞笑道:“花娘姐姐,您不必這樣開解我,這點小事還打擊不到我,大宋朝如今對我們兄弟越是無情,我們將來分割的時候就會越發的痛快,您是知道的,我們兄弟光屁股從山林裡走出來,從來都沒有想過依靠誰。
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
花娘笑道:“知道了,你們兄弟都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不過啊,你大哥帶着全家躲在天牢裡面納福,只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算怎麼回事?笑林今天一個小疏忽,你就差點死在飛輪之下,聽姐姐的話,從今往後咱們就留在家裡,至於那些跳樑小醜,那是在自尋死路而已!
哼哼哼,等不到明天,姐姐就能幫你把那個叫做張飛虎的捉回來,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雲鉞嘆息一聲道:“我最近嘆息的次數比我以前十幾年嘆息的次數都多,大哥在堅持自己的理想,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只好跟着堅持。此事完結之後,我就會全心全意的去經略海洋,再不上岸了。”
“風波這麼大,那裡是短時間能平息的。雲家遭受了攻擊,你們沒有向官府求援,前日裡還自己私自開了賞格,這讓那些官員的臉面非常的難看。
你今日又把四個人曝屍,雲家的臉面是找回來了,可是官府的顏面卻丟的乾乾淨淨了,估計彈劾你們兄弟肆意胡爲的彈章已經能摞到房頂上去了。”花娘有些憂慮的道。
雲鉞瞅着花娘笑道:“姐姐現在還指望我們兄弟當什麼孤臣孽子嗎?雖然不清楚姐姐您的過往,但是小弟總是覺得你根本就是出自名門大家的小姐,要不然,在您遭受了那麼多的磨難之後,依舊對這個國家,或者這個趙宋王朝充滿了感情。
爲了這些,您甚至不惜割捨掉和我大哥的友誼。
雲家兄弟和您不同,我們是男子漢,又是從山林裡走出來的,隨心心所欲的生活慣了,自由自在不受約束的生活纔是我們的歸宿。
您指望我們兄弟將來替大宋守衛邊疆,不如把我師父調教好了送到邊疆來的更加容易。”
花娘搖頭道:“我沒想約束你們兄弟,我只想讓你們活的輕鬆一些,不要那麼苦。”
雲鉞嘿嘿笑道:“只要能自由自在,無牽無掛的生活,再苦對我們兄弟來說都是甜的。”(未完待續……)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