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聞言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潘美也不禁失笑,殘唐五代以來,每逢征戰兵爭,總會免不了一番兵火洗劫,當年郭威代漢,攻下開封后,照樣放任士卒在全城劫掠三日,只有當今聖上代周以後,還算能約束得住兵將,此後雖然多有徵戰,但兵禍較前代相比,已經是輕微許多,士卒們剝取俘虜衣褲自用,無論如何算不得什麼大事,當下便一笑置之。
趙德昭原本打算傳令禁止宋軍士卒做出如此行徑,但他轉念一想,倘若是宋軍吃了敗仗,那麼光着屁股的便是宋軍士卒了,早前南漢守軍在城頭嘲諷宋軍光屁股,眼下被人嘲笑回去,也算甚爲合理,於是便不再過問。
當日下午,宋軍完成了對於整個關城的清理與搜剿,城牆內部所有將官士卒以及隨軍工匠,被盡數遷出城外。
一隊一隊光着屁股的南漢守軍士卒被押了出來,送到城外宋軍營地裡暫時看管,而關城則由宋軍入駐。
此次攻破關城的戰鬥極爲短暫,宋軍破關破得快,破關之後南漢守軍降得也快,雙方死傷都很有限,結果便是俘虜數量居高不下,足有四千餘人。
北城門。潘美與趙德昭騎在馬上,兩人並綹而立,一起親眼監督着長長的俘虜隊列遷出關城。
潘美坐騎落後半個身位,他稍微向前俯身,恭敬地對趙德昭道:“殿下神機妙算,一舉攻克雄關,未將服輸。”意思就是表示認輸。
趙德昭哈哈大笑兩聲,一擺手道:“本王跟你打的賭是,本王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攻破關城,如今關城雖然是破了,但也稍微有些死傷,潘將軍沒輸,本王也沒有贏。”
潘美知道趙德昭故意如此說話,是要給自己留下顏面,他心中感激,誠懇道:“殿下文武全才,勝過未將百倍。未將心服口服,從今往後,未將唯殿下馬首是瞻。”
如此說話便等於是在向趙德昭表態輸誠了,相比方纔的嘴上認輸,這完全便是兩層不同的意思。
雖說大勝破關是好事,但潘美的神色卻有些怏怏不樂,此番獲勝從頭到尾都是趙德昭這個從未經歷過戰事的年輕殿王一手佈置,他這個老於軍務的宿將並沒有在其中起到任何作用,早在出徵之初,他便打定了主意要把趙德昭當作一個供在神龕上的擺設,不曾想到頭來自己反倒變成了擺設。
趙德昭看出潘美心中所想,微笑安慰道:“潘將軍不必沮喪,此次用兵嶺南,需要用到將軍的地方還有很多,將軍無需擔心沒有用武之地。”
潘美擡起頭來望着趙德昭,眼神有些變幻,問道:“您是說,接下來的安雄關?”
嚴關過後,沿着溱水往南百餘里,還有一道雄關險隘,便是安雄關。安雄關的守軍是南漢精銳,足有一萬有餘,領兵的守將是一個叫作許風治的大將,據說此人善於用兵,有名將之風,乃是南漢的中流砥柱。
安雄關同樣是在溱水之側,其險要之勢不在嚴關之下,而且守兵守將的實力更是遠在嚴關之下,而且也多出了不少時日,可以做到充分的堅守準備。
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安雄關都勢必要遠比嚴關難打得多,如果說嚴關只是一道開胃小菜,那麼安雄關纔算是上得席面的正菜。
但反過來說,倘若能夠一舉攻下安雄關,那麼便算是徹底突破了五嶺的屏障,進入到了無險可守的珠江三角洲地帶,到了那時候,都城設在番禺的南漢小朝廷必然是望風喪膽,接下來的安雄關之戰,將會是此次南征最爲重要的一戰。
想到這裡,潘美不禁有些激動,臉上流露出了躊躇滿志之色。
但趙德昭卻只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潘將軍勿要心急,安雄關十分易下,還不必勞煩將軍出手。”
潘美愕然張大了嘴巴,不論地勢之險要,還是把守兵將的實力,安雄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十分易下”吧?這位殿下莫不是因爲小贏了一場就膨脹起來了吧?
……
“方將軍,此次我大宋能夠攻下嚴關,你是出了力的,此後還當再接再勵。”
當晚,中軍帥帳中,趙德昭叫來了方正奇,意味深長地對着他說道。
方正奇的面色有些灰暗,他心裡很清楚,此次隨從趙德昭南征,伺機立下大功,是自己唯一的翻身之機。
但是到目前爲止,他除了以備諮詢之外,並沒有起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更別談建立大功了,正如趙德昭所言,他是出了力,但並未起到什麼用處,也僅僅有些苦勞而已。
想到這裡,方正奇咬了咬牙,向趙德昭拱手道:“殿下,數日後攻打安雄關,未將願爲先鋒,親身登城破關!”
趙德昭大笑着搖了搖手道:“方將軍勇氣可嘉,但將軍乃是智將,並非是一勇之夫,倘若本王把你用在履險登城上面,豈非是用錯了地方?要想破關取城,並非一定需要刀兵,這便是本王今日爲何要單獨召來你前來。”
方正奇稍一思索,有些明白了趙德昭的意思,試探着問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讓未將前往安雄關說降守將許風治?”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方正奇是南漢逃降,在南漢軍中有頗多相識,讓他前往勸降,自然是再合適不過,宋軍兵臨嚴關之時,方正奇自己也曾經向趙德昭請命,願意孤身入關,前往勸降守將劉德。
但趙德昭考慮到劉德乃是南漢宗室,要勸得此人臨陣投降頗爲不易,不值當爲了這一點渺茫的指望,而讓方正奇冒上送命的風險,而在眼下,便該當讓方正奇這個帶路黨派上用場了。
“方將軍。”趙德昭擡手虛按,示意方正奇坐下說話,不必過於心急,然後才徐徐說道:“你既然在南漢軍中任職多年,南漢撮爾小國,能夠統兵的軍將屈指可數,想必將軍與那位安雄關守將應是有些交情,前往說降應是有相當之把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