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這一趟收穫不小,想弄到手的都弄到手了,甚至比預想的還要多些,趙德昭心情相當愉快,一路哼着歌回到郡王府。
原本想跟自家娘子分享一下喜悅,尤其是爲她七哥掙得了從三品官身的事情,趙德昭覺得準能把王修芝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
但沒曾想,她的人卻不在府裡。
正要詢問府中婢僕,錢牛兒過來稟報道:“爺,今日您進宮後,舅老爺那邊有人來傳話說,王太傅抱恙,夫人急着回孃家探望,等不及您回來,讓奴婢跟您交待一聲。”
他說的王太傅,便是趙德昭的岳丈王溥,去宰相位後,現任太子太傅。
趙德昭點了點頭,又問:“那七舅老爺呢,也跟夫人一起回去探病了?”
七舅老爺,便是舅兄王子興,自打籌辦國稅起,因爲時常需要就近向趙德昭請示公事,王子興幾乎沒再回過自己家裡,而就留在郡王府裡的客院居住,尤其是近來他受到趙德昭委託,在兩個國稅分局掀起了一場大清洗大整頓,每天忙到腳打後腦勺,就更是完全顧不上回自己家了。
“是,七舅老爺本來是想讓夫人先回去看看情況。”錢牛兒頓了頓,補充道:“但來人特意交待,讓七舅老爺務必回家一趟,說是王太傅的意思。”
趙德昭摸了摸下巴,覺得這事兒有點怪,他是知道王子興在岳丈家裡的處境的——客氣一點的說法,自己的這個七舅兄在岳丈家裡沒什麼地位;不客氣的說法,便是人憎狗嫌,毫無存在感。
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個情況,怎麼眼下岳丈家突然就如此把王子興當回事了,以致於要特意派人帶話來讓他務必回家一趟?莫不成是岳丈大人病得不輕了?看樣子也不像啊,只怕是另有名堂了。
“岳丈抱恙,我這個做女婿的也是該前去探望一番的。”趙德昭笑眯眯地一揮手道:“備上車馬,再備上一份探望我岳丈的禮物。”
錢牛兒應了一聲,湊趣道:“一事不勞第二遍,摟草順手打兔子,爺去探病正好可以順便把夫人接回。”
趙德昭站起身來,含笑道:“是一事不勞第三遍,打完兔子還可以再燉點兔子湯,爺正好還可以再辦點公事。”
片刻後,馬車轔轔向着岳丈家駛去。
寬敞的車廂裡,趙德昭靠坐在軟墊上閉目養神,錢牛兒坐在他面前的一方小凳上,把近來的消息做一個簡單彙報。
“奴婢這幾天在外頭都打聽到了風聲,御史臺有三個御史上表辭官了。”
“才三個。”
“工部還有三個郎中,一個主事,聽說也要上表請辭。”
“趕緊的吧。”
“聽說工部和茶鹽提舉司衙門裡頭,好些人嚷嚷要去宮門擊冤鼓請願……”
“也就是嚷嚷。”
“茶坊酒肆裡,近幾日頗有些人議論國稅總局舞弊大案,對那些合謀營私、私吞公帑的犯官們,誰也沒有好話,不過也有說您的壞話的……”
趙德昭睜開了眼睛:“哦?怎麼說。”
錢牛兒小心翼翼道:“他們說您生得太俊,俊俏之人往往福薄,怕是沒有做儲君的命……”
趙德昭啞然失笑,咱們大宋什麼時候人均看相大師了?
“還有的說……”錢牛兒擡頭看了趙德昭一眼,“說您年輕氣盛,脾氣太大,不像個樣子。”
趙德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出了車廂,引得隨行護衛紛紛側目,猜不透自家王爺這又是在鬧哪樣?
“年輕人不氣盛,叫什麼年輕人!”
到了岳丈王傅的門前,趙德昭不等門房通報,徑自快步直入內進,他既是姑老爺又是郡王之尊,自然沒有哪個婢僕敢攔着。
穿過一座園子,再經過一條長廊,便是岳丈王溥所居住的小院,趙德昭剛要踏進院子,忽然聽到裡面有人在大聲吵鬧,而且似乎人數還不少,不由得腳下一滯。
“七郎!你出去跟着郡王妹夫幹了一個月,做下了好大的事啊!”說話的是王家老二,一開口就語含諷刺。
“二哥謬讚了!不過是收了幾貫錢鈔的稅款,奉命逮拿了幾個犯官而已,倘若這也能算得了不得的大事,那可想而知,二哥你平日在工部是如何庸庸碌碌、尸位素餐!”
王子興一句話便噎得自家二哥直翻白眼。
“奉命逮拿了幾個犯官而已?!七郎,你還真是癩蛤蟆吞天食地,好大的口氣!你也不想想,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煩!”王家老三冷言冷語,語含憤懣。
不等王子興回答,王家老五便馬上幫腔:“七郎,你帶着人馬到處破門逮人、拷問逼勒、查抄產業,自己是出足風頭了,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且不說工部衙門和茶鹽提舉司衙門,便是開封府上下,都是把你視爲眼中釘了!”
王家老大同樣很是惱火:“七郎,其他的不論,那日你帶着一隊人闖進了開封府衙門,當衆逮拿我的一個推官同僚,當時我上前與你分說,你竟然分毫情面不給,害得我成了同僚眼裡的笑話!”
緊接着,老三、老六也跟着紛紛開腔,衆人一起合力圍攻王子興,各人說法不盡相同,但都是在極力抨擊王子興近來所爲,稱他行事張狂放肆、任性妄爲之類。
王子興一言不發,等着衆兄長都把口水說幹了、精神說疲了,方纔冷笑一聲道:“幾位兄長就只敢東扯西拉,沒有一個能說句實在話嗎?”
衆人立馬啞了火,面色都有些悻悻。
終於還是向來說話最直白的王家老四站了出來,他大笑了兩聲後,冷冰冰說道:
“七郎,你想聽實在話,那我就告訴你實在話:咱們家派你去給郡王妹夫效力,只是讓你給他跑腿撐場面,順便混個官身前程的,不是讓你去爲他衝鋒陷陣的!”
“你在郡王妹夫麾下做事如此拼命,一點不給自己留後路,這些事教晉王一派看在眼裡,只怕會以爲咱們王家上下全夥都上了他天水郡王的船!你的所作所爲,對咱們衆兄弟的前程有礙,對咱們王家有礙!可不止是你一個人的榮辱得失!”
“芝妹是嫁出去的女兒,向着丈夫是應該的,咱們沒法說她。但你不一樣,你終究姓王,凡事要爲王家着想,要爲咱們衆兄弟着想!”
王子興正待反擊,便聽到一個爽朗的笑聲在外間響起:
“原來本王的這條船,幾位舅兄竟然是如此看不上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