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而起,有鳥大漢腰間挎着一柄小鐵刀,身後跟着幾個護衛,主要負責護衛之人,竟然是欒廷玉,而今鄭凱也正式拜師欒廷玉了,學些刀槍與弓馬。還有丫鬟小嬋,小嬋手中抱着幾本書。
一行人便往知府衙門而去,天氣已經轉暖,卻是這早間,氣溫依舊不高。
知府衙門與經略府衙門相距不遠,走不得三四百步也就到了。大漢鄭凱異常跳脫,拔出腰間的鐵刀,便是左舞右弄,哼哼哈嘿。
欒廷玉把一封公文放在懷中,拍了拍胸膛,才稍顯放心。口中笑道:“趙王殿下,可不得再玩刀了,到得知府衙門,先生教你讀書,可要認真一些,少點跳脫,得老老實實坐好聽講。”
鄭凱聞言便道:“師傅放心,我左手拿刀,右手拿筆,沒事的。原先吳學究教我寫字的時候,最是寬鬆了,只要我能寫出字來,便任由我耍弄的。”
“李相公與吳學究可不一樣的,李相公可是進士相公,你可不得衝撞了。”欒廷玉又道,心中也知道,吳用並非正統的文人,又有一種鑽研的性子,所以肯定是不敢嚴苛要求鄭凱。李綱卻是不一樣,正統的文人,豈能忍受學生對聖人不敬。
鄭凱卻是不以爲意,只道:“李先生平日裡也挺和氣的,只要我能寫字,肯定不會生氣。”
欒廷玉搖了搖頭,面色一笑,便是知道這小子大概是要受點教訓了,卻是也不多說。
不得多久,也就到了知府衙門,李綱也剛剛起牀,洗漱一番之後,正在吃早餐。
欒廷玉帶着鄭凱走了進來,欒廷玉恭敬拜得一下,鄭凱卻是隻顧着打量左右。
欒廷玉連忙伸手把拍打了一下鄭凱,鄭凱方纔拜了下去,說道:“拜見先生。”
李綱一邊吃着麪餅小菜,一邊擡頭看得一眼,開口便問道:“頭前學了些什麼字?”
“先生,我會寫好多字呢,一二三四百千萬,你我他,父親,母親,先生之類,都會寫。”鄭凱洋洋得意答道。
“把你名字寫來看看。”李綱已然進入了先生的角色。
左右小廝連忙準備筆墨,鄭凱當真左手拿着刀,右手提着筆,便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笑着說道:“先生請看。”
李綱放下手中的米粥,擡頭看得一眼,便道:“拿戒尺來。”
左右小廝聞言,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人開口說道:“相公,府中沒有戒尺。”
鄭凱卻是還不明所以。便是李綱已然看到了鄭凱手中的小鐵刀,伸手說道:“把這把刀給我。”
鄭凱見得李綱面色嚴肅,回頭看得一眼欒廷玉,隨後慢慢把刀遞了出去,李綱接過未開刃的鐵刀,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覺得手感正好,厲聲說道:“把手伸出來。”
這回鄭凱便是明白過來了,面色一急,忙道:“先生,我寫了啊,你如何還要打我呢?”
李綱忽然開口呵斥:“把手拿出來。”
便是李綱一聲呵斥,把鄭凱嚇得一跳,回頭又看得欒廷玉一眼,見得欒廷玉假裝沒有看到的模樣,顫顫巍巍把手伸了出去。
變成戒尺的小刀便這麼打了下來,聲音極爲響亮,便是這一下,鄭凱便把手急忙收了回來,已然就要哭出來了。五歲多的小子,便是第一次感覺這般無助。在家中從來都是衆人呵護着,即便被鄭智呵斥幾句,幾個姨娘隨後也是千般安慰。就是到了軍中,一衆軍漢也是衆星拱月。
卻是到了李先生這裡,這位聖人子弟說打就打,便是旁人都裝作沒有看見一般。手中的疼痛倒不至於讓這位大漢流淚,卻是這種無助的感覺讓大漢受不了。
“今日打你,一是教你要尊師重道,二是教你要尊重讀書寫字這個事情,三是教你寫字不能隨性,豈能兩個字寫成了四個字的模樣。明白了嗎?”李綱嚴肅說道。聖人子弟,對於讀書這件事情,有着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尊重,便是信仰。
鄭凱依舊回頭看得一眼欒廷玉,欒廷玉還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模樣。這大漢終於知道是真沒有人會幫助自己了,只得強忍着淚水點了點頭道:“先生,我知道了。”
李綱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戒尺”,說道:“接着寫。”
說完李綱又開始喝着碗裡的米粥。
此時欒廷玉方纔上前,從懷中拿出公文,遞給李綱,口中說道:“燕王殿下親筆,相公過目。”
李綱連忙放下手中的碗,接過公文,拆開便看,看得一會,面色慢慢凝重起來,口中直道:“殿下頭前便與我說過此事,未想公文下得如此之快,此法甚好,短期之內必然奏效。往後差事便要拜託欒教頭與盧員外了。”
欒廷玉聞言笑道:“李相公客氣,往後我與盧員外便是巡查司下的官吏,便請李相公多多提攜。”
李綱聞言又道:“欒教頭客氣,同僚之間,互相照拂便是應該。往後你便是欒巡查使,一應差事,多多勞煩。不知盧巡查使身在何處?”
“盧員外頭前往大名府去了,不得兩日便回,便是想問李相公,這衙門該開在何處?平日裡該到哪裡上值?”欒廷玉問道。
“便先在這知府衙門裡辦差吧,案件審理之事,便也在知府衙門過堂。”李綱心中倒是也有打算。要說這巡查司,便是鄭智新組建的衙門,具體的差事,便是調查燕王府轄下所有的官員。
查衙門賬冊,查官員財產,頗有點錦衣衛或者紀委的味道。欒廷玉與盧俊義便成了兩個主要巡查的官員,李綱則是主官。
這也是鄭智對於吏治的第一步,這種直接的辦法,在近期必然極爲有效。先把吏治整肅一番,也是打壓異己的手段,以這種高壓手段來控制各地衙門,必然直接有效。
至於那些經受不住巡查的官員,自然要帶到李綱這裡受審,該免職的免職,該坐牢的坐牢,該殺頭的殺頭。
盧俊義在河北勢力不小,名聲也大,消息來援自然多。一個官員操守如何,民間的傳聞往往能切中要害,這也是盧俊義爲何被安排了這份差事的原因。欒廷玉也是如此,雖然比盧俊義差了些,卻是也在這河北各地之人多有交際,也是正合所用。
“如此下官明日就來衙門裡辦差。燕王那邊也是催促幾番,讓我等速速着手差事。”欒廷玉說道。
李綱點了點頭,只道:“明日便開始辦差,這幾日先把人手配齊。”
“相公放心,此事燕王早有安排,軍中調撥一些,燕青那裡再調撥一些。先配個五六百號人。刀筆文書之類,便只能在知府衙門抽調了。”欒廷玉答道。
“好,此事你負責辦好,人手配齊之後,你邊去河北西路真定府,從真定府開始。盧巡查便往大名府開始辦差。”李綱已然開始安排。真定府在北,大名府在南,兩人一南一北,便要開始辦差。
這件事情雖然只是巡查官員,卻是意義不止於此。在於民心與官心,瀆職之官被拿了,那麼自然有清廉之官上任。
官場本就有一股風氣,便是貪污奢靡之風,但是並不代表所有官員都是如此,聖人教誨之下,自然還有真正有信仰的人,只是比例問題,大宋朝相對而言,在這方面還是有不少正人君子的,這也是尊重文人帶來的好處之一,越是尊重文人,許多文人便越在乎自己的名聲。
官心就在於此,遏制住這股風氣,讓廉潔之人爲主官,那麼原本受排擠的廉潔之人必然心中感念,這便是官心。民心自然更簡單,只要貪官污吏伏法,便是民心所向。
至於調查之事,這個時代不比後世,沒有銀行存放財物,事事都需要人去做。大多數人的財產只會放在兩個地方,一個地方是自己的家,一個地方便是老家。更不會有人想到這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會有人能直接進到官員家中搜查,如此必然讓絕大多數官員措手不及。
這些原因,便也讓調查之事簡單了許多。唯一爲難的地方,就是尺度問題,什麼人算是貪官污吏,什麼人不算這個行列。
鄭智卻是引入了一個標準,便是財產來源證明。只要能解釋得通財產正規的來源,自然就不算得貪賄受賄所得。
新政權用這種辦法,最爲有效,因爲行使這個職權的衙門不會有那麼多錯綜複雜的關係鏈條,也就相對而言更加公平公正。
每種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取捨之上,便是利弊對比。這也是鄭智爲何要快速執行這件事情的原因所在。
這件事情也會帶來另外一件事,便是人才的空缺。關於這件事情,鄭智也另有打算。只等東京春闈過去,便會開始施行。
有鳥大漢撇着嘴,一遍一遍寫着自己的名字,“鄭”與“凱”,大漢顯然會寫,難點就在於這兩個左右結構的字,怎麼寫得攏在一處,不會變成四個字。
李綱先生自然是嚴苛的,戒尺也從不吝嗇。
卻是在門外等候的小嬋,聽得房屋裡面的戒尺聲,心如刀割一般,卻是又不敢闖入李知府相公的房間裡去,只得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