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眼前,便是党項騎兵,党項騎兵傷亡最甚,快速兩陣來回,馬背之上早已不剩一半。遼人騎兵在兩翼,大陣衝鋒,鋪開之後,兩翼必然也是廝殺重點,傷亡也是慘重非常。
傷亡最少的自然是鄭智身邊的騎士,這些漢人騎士。
只聽鄭智大喊:“命米真務、往利德二人帶兵出陣去,衝擊女真援軍側面。正面戰場由某親自來。”
“命大炮再發一輪!轟擊女真援軍。”
鄭智已然再作新的打算,女真援軍已到。由不得絲毫潰敗,党項人,遼人,在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刻,鄭智心中多少都有些擔憂。
潰敗之事,一定不能發生。鄭智要自己爲鋒矢,保證不能潰,一定要撐住。
大戰勝負,就看誰更能撐住。生女真人少,不論是斡離不麾下,還是新到的騎兵,生女真最多過半。剩下的也是他族之兵,在某些問題上,女真人的情況與鄭智是一樣的。
鄭智高高站起,遠方的女真王帳越來越近,王帳之後,還有無數的黑點正在奔跑。
女真人此來,顯然不止這兩萬多騎兵,便是完顏阿骨打都來,北京中京顯然兵馬盡出,女真人的主力除了追擊耶律延禧的部隊,幾乎都聚到了此處草原之上。
如此便也不用多猜,完顏阿骨打身邊,至少還有兩萬以上的步卒。
卻是局勢容不得鄭智多想,斡離不已然在此打馬衝來,身後兩三裡,還有奔來的萬餘女真騎兵。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待得頭前党項騎兵往左讓開,麒麟獸再次飛奔而去。鄭智已然頂到了最前頭。
斡離不身邊,不過兩千騎,卻是絲毫不等援軍一起,而是依舊揚起兵刃,飛奔而來。女真戰意之甚,可見一斑!
鄭智一馬當先而出,左右親兵飛奔跟隨,上前把鄭智裹挾在其中,便是楊再興,已然直接到了鄭智身邊,牛大更是寸步不離。
再一接陣,鄭智並未感受到多少壓力,卻是出得此陣之後,無數的女真鐵甲整齊劃一,就在眼前。
真正的考驗纔剛剛開始。
援軍統帥,正是完顏斡裡衍,也就是完顏婁室。斡裡衍乃是完顏阿骨打最爲信任的將帥,打過遼人,打過高麗。歷史上其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縱橫捭闔,無敵天下。
女真援軍陣前衝鋒大將,乃完顏阿骨打四太子完顏兀朮,便是完顏宗弼。也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金兀朮。
兀朮初出茅廬,剛隨斡離不在草原上追趕着耶律延禧,也在草原與不聽話的部落大戰幾番。而今這一戰,才真正算是兀朮第一次真正的大戰。
兀朮打馬在前,對面衝來的便是鄭智。
兩人互相不識,卻是兀朮聽過鄭智大名,鄭智更是聽過金兀朮的大名。
兩人馬匹就這般交錯而去,各自殺入敵陣之中。
激烈的碰撞,在所有人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已然到來,也不需要任何準備,所有人都明白此來便是廝殺。
遠遠的女真王帳,還有十來裡的距離,御輦之上站着一個身穿龍袍的兩鬢斑白的漢子,頭戴裘絨圓帽,雙眼如鷹隼一般。
五十四歲的叢林漢子,此時顯得格外的蒼老,這個漢子,便是帶領女真一族縱橫天下的領袖完顏阿骨打,生命還有一年多的完顏阿骨打。
“宋人鄭智,初見之時不過一個年輕漢子,而今已然成了大金最大的敵人。這場仗打成這個樣子,當真是我小瞧了他。”完顏阿骨打口中說道,面色之上也顯出了幾分焦急。
完顏阿骨打是見過鄭智的,就在鄭智出使女真的時候,阿骨打坐在王座之上見過這個宋人鄭智。
完顏吳乞買也隨着阿骨打站在車廂之外,口中答道:“宋與遼戰,敗多勝少。而今滅遼如摧枯拉朽。卻是不想宋人竟然這般能打,實在有些出乎預料。”
吳乞買便是阿骨打的四弟,大金太宗皇帝,也是大金國第二位皇帝。阿骨打死後,便是吳乞買繼位。史書漢名,完顏晟。
面前宋人的戰力,顯然出乎了兩人的預料。鄭智能打敗遼人,佔領燕雲,在二人看來算不得什麼。遼人本就是強弩之末。而今眼前的鄭智,才讓兩人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完顏阿骨打聞言點了點頭,面色陰沉往東邊望了幾眼,又往北邊望了幾眼。
吳乞買似乎心有所感,開口又道:“若想滅鄭智,此戰怕是不成。”
吳乞買話語之中,也還有深意。
“能不能滅,此戰且還要再打兩陣。耶律延禧還在草原之上,契丹人多蠢蠢欲動。而今大金女真土地廣袤,百姓衆多。兵威之勢,不得削減。便讓斡裡衍再戰兩陣!”完顏阿骨打話語有些無奈。
御輦車架依舊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前,直奔戰場而去,兩萬多步卒也邁腿往戰陣飛奔。
年輕的兀朮勇猛非常,一員一員的鐵甲被他挑落馬下,這些落馬的鐵甲皆是漢人。
鄭智更是勇猛,大金女真的勇士,沒有一人能擋住鄭智鐵槍,便是不遠處的种師中,也是老當益壯,大殺四方。
漢人騎士在西軍老卒的帶領之下,一陣而去,頂住了壓力。
集結起來,再奔而回!
戰鬥打到現在這個地步,唯有苦熬,即便是新到的女真援軍,坐下馬匹狂奔了十幾裡,也早已疲乏。草原廣袤天地,便是逃跑也並不能給人帶來多少安全感。
太陽慢慢往西。不論人與馬,皆是狂喘粗氣。
鼓聲又慢慢清晰起來。
哀嚎也慢慢入得人耳。
鏖戰急切!血腥濃重!
鄭智再次衝出戰陣,腎上腺素的作用也慢慢消散,疲乏之感開始充斥身軀。
扶正了一下鐵盔,抹了抹臉上的血漿。鄭智定了定心神,面上的疲憊又被猙獰佔據,口中大喊:“快快集結過來。”
女真大金的王帳清晰可見。
完顏斡裡衍回頭看得一眼,也在集結騎士。
斡離不大氣狂喘,身軀疲乏,嘶吼的聲音也不再那麼激烈,而是嘶啞得有些悲壯。
年輕的兀朮不斷撫摸着馬匹的脖頸,安撫着疲憊的馬匹。
兩邊皆未潰敗!
那麼大戰還要繼續,還要再次衝鋒!
站在車架之前的阿骨打長長嘆了一口氣,與吳乞買對視一眼。
女真的勇士似乎也容不得再這麼消耗下去,無關戰意,無關勇氣。完顏阿骨打捨不得,大金初得廣袤的土地,無數的人民。女真的勇士也不能再如此去消耗,保持兵威,纔有大金。
鳴金大作,讓集結起來準備再次衝鋒的女真騎士措手不及。
斡離不聽得從身後傳來的鳴金之聲,已然氣急敗壞,不斷掄起碩大的狼牙棒,低吼不止。卻是不敢罵罵咧咧,身後王帳之中,是斡離不的父親阿骨打。
所有女真騎兵聞得鳴金之聲,飛奔往本陣來聚。緊密的大陣,已舊帶着一股銳氣,蓄勢待發。
鄭智聽得女真的鳴金,忽然覺得全身都傳來一種輕鬆,猶如劫後重生一般,也有一股欣喜。
與這個時代的女真人作戰,猶如身體被什麼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一般。無關勇氣與戰意,便是這些女真人帶來的真正壓力。
雙方,沒有誰是輕鬆的。
鄭智聽得鳴金之聲,看着對面依舊緊密的大陣,卻是也沒有發出衝鋒的命令。
雙方就這般忽然停滯了一般,就這麼互相對峙了起來。空氣依舊凝結。
岳飛回來了,史進也回來了,米真務與往利德都回來了。
漫山遍野都是沒有主人的馬匹。
鄭智回頭打量幾番,种師中也在不斷環視,人人皆是滿身血跡。
“殿下,上萬過半,餘一萬四五千人。”种師中先開口說道。
鄭智聞言只是點點頭,這個數字鄭智自然也能估算得出。卻見鄭智指了指對面,開口道:“女真騎兵餘一萬。傷亡也過半了。”
鄭智話語之中,似乎對這個結果比較滿意。能與女真人打到這個地步,鄭智心中滿意至極。戰前許多的擔憂,都未發生,特別是党項人與遼人都極爲奮勇。這已然是最好的結局。
顯然鄭智不是自大的人。
种師中聞言點了點頭,卻道:“又來兩萬步卒,女真人卻是鳴金了。也不知那女真皇帝完顏阿骨打是如何想的。”
鄭智聞言只道:“阿骨打消耗不起,女真人太少。”
鄭智一語中的,女真人的家當大部分在這裡,只要鄭智不潰敗,這場大戰女真人就打不下去。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但是鄭智也不可能再佔到便宜,女真人可不是作亂的賊寇。
一隊騎兵從對面大陣之中奔了出來。
鄭智身旁騎士們連忙拉弓上弦,依舊準備作戰。
鄭智卻是擡起手臂,說道:“讓他們過來。”
所有人收了弓弩,似乎也鬆了一口氣。鄭智拿起馬側的水囊,狂飲幾口。
對面那隊騎士奔到鄭智陣前,便有人用漢語開口大喊:“大金皇帝陛下請大宋燕王鄭智到陣中一敘!”
鄭智聞言,打馬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說得一句:“米真務,往利得,這片草場,從此世代都歸党項所有。”
說完鄭智打馬已出,左右百十號騎士跟隨。
米真務聞言連忙下馬跪拜,口中大喊:“拜謝主人恩典賞賜。”
往利得卻是慢了一步,也跪拜喊道:“拜謝主人!”
种師中面色之上,也露出了笑臉。隨即左右軍將皆是面色大喜。鄭智之語,意思便是這一戰結束了,目的也達到了。
這一戰,不論對誰來說,都是煎熬。如此煎熬而過,便是內心的堅韌。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內心的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