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範點出封雲飛,是他分析敵人心理學的時候了。
“金人北退,無非兩個原因,其一乃是避實就虛,畢竟我大軍鋒芒正勁,金兵又吃過虧,讓他們來戰,只怕也是心懷恐懼。反而針對完顏雍的軍隊就沒有畏懼感,雖有勝負,但是在能戰之列。再者,金人仍舊抱着幻想,認爲只要他們一統,再度南下不過是輕而易舉,反倒是丟了皇位,那便是萬劫不復的局面。”
金熙宗之前,或許金國貴族對誰當皇帝並沒所謂,但是失勢的那些幾乎被屠戮殆盡以後,沒有哪一支敢輕易放棄到手的權利。
要麼萬人之上,要麼斷子絕孫,選哪一個,十分明確。
汴京失守的影響巨大,整個宋金從淮河爲界變成犬牙交錯之局。
原本,孛撒大軍北歸的線路有三條,經潼關出洛陽,繞道汴京,渡河到河北路;或者是路過平陽府、太原府繞道奉聖州或者河北路;再者就是經延安府,東聖州,到西京大同府。
汴京的出路被切斷,他們只能向平陽府轉移,再在洛陽河南府呆着,無異於是把自己送到宋軍的火炮之下。
不過,河中府以及京兆府並沒有放棄,金人按兵不動,等着宋軍的動向。
想來也是,京兆府想要翻過秦嶺去打,難於登天,只有打下臨洮和鳳翔以後,一路向東。
孛撒的幾萬大軍挪走後,大宋西京洛陽也就是金國河南府,基本上進入沒有駐軍的狀,算是雙方留下的一個緩衝帶,一如當年宋夏對峙時期的蘭州一樣。
李顯忠還沒能參與到汴京的解放事業當中,戰鬥便結束了,他是心有不甘啊,還想好好的打上一仗。
但是楊椿下數道死命令,再打下去,士兵連獎賞都發放不起之後才只能忍了,按照目前的趨勢,以後,還是有機會……
隨後,他便全身心投入到肅清黃河以南的戰爭裡去。
實際上,汴京是金國在黃河以南最集中的兵力所在,乞石烈克寧數次下令,四周早已沒有幾個散落的兵丁。
不過,有些大意的李顯忠部依舊是遇到麻煩,在黃河邊的東明城,發生極其慘烈的巷戰。
把守的將官是個死戰不退的生女真大將,宋軍方面戰死的將領包括了統領級軍官王珙,而金軍的傷亡更大,幾乎全軍覆沒。
戰後在屍山血海裡的東明城裡,李顯忠終於認識到,朝堂相公們尤其是楊椿那番話的含義。真正意義上的窮寇,絕不能追。
要不是他大意輕敵,王珙這個縱橫捭闔的大將,也不會殞命於此……
肅清黃河以南的金兵後,宋軍終於完成對南京路的控制。
徐州方面,魏勝已經和王世隆部取得聯絡。他們在金兵的打擊下,輾轉河北路,山東路,終於落腳到宿遷一代,與魏勝互爲犄角之勢。
李寶帶領本部還有王琪人馬,守在歸德府。
李捧和盛新則是駐紮在汴京城。
至於鄭州,則是有李顯忠自告奮勇的接收。畢竟在他的心裡,仍然有着振臂一呼收復陝西五路的計劃。
汴梁大定以後,便是久戰的士兵輪換之時。
尤其是手握大規模殺傷武器的軍隊,是最受關注的目標。
最先接到命令的,是武衛軍和護聖軍,命他們返回臨安修整待命。
接到文書時,樑範正在看着軍卒將戰歿將士的骨灰裝進標着姓名壇子裡,一站就是一天,任憑寒風刺骨。
樑範臉色陰沉的可怕,無人敢靠近,錢少卿抱着劉集賢的骨灰罈子站在江邊,眼睛發紅。
聽到腳步聲,回頭看是樑範,終忍不住哭聲道,“老劉家中嬌妻幼子以後可怎麼過,雖說有官家賞賜,但劉家兄弟爲爭嫡位鬥得不可開交……”
樑範拍拍他肩膀,“放心便是,劉家若是想要傳下去,必然不會虧待戰死之人的後代,不然,他何德何能傳承幾百年。不過,若是他的子女願意,倒是優先招進學院,沒有任何門檻。”
“這樣也好……”
錢四小聲嘟囔着,似乎是找到一絲安慰。
汴京城重新回到手中,虞允文自然是要再行加固。
按照樑範的建議,開始在原有的城牆體系上建立棱堡,在前裝火器時代,棱堡是令所有對手絕望的噩夢,樑範自然是有樣學樣的搬過來。
數目衆多的火炮再拉回去意義不大,再說已經有些不適合野戰。
於是,樑範和虞允文商議一番,給在蔡州坐鎮的楊椿去了封信,表明他們的觀點。
楊椿當然巴不得汴京成爲不墜之城,自然是舉四個手贊成,言明朝堂由他去說服,儘管幹便是。
於是,汴梁城外,也不管天氣嚴寒,燒着火堆就開始修建工作。
火炮上牆有着他的要求,樑範根據後世的佈局,充分結合汴梁城的特色,把衆多的鑄炮和一般字母銃留在城牆上。
汴梁城一片忙碌的時刻,李顯忠意外到來。
虞允文和樑範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詫異。
雖然說老虞統領前線軍馬,但是僅僅限於李捧、王琪、盛新、樑範、曹珍部。
李顯忠可是加宣撫頭銜,理論上,就算楊椿也只能靠着樞密使的頭銜指揮於他。
李顯忠的氣勢,明顯比戰前低落,看見曹珍時候,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王珙戰死,他見到屍身,曹珍的相貌,實在是太像王珙……
而王珙作爲他最器重的將軍,正是死在自己的輕敵之上。
雖然他把東明城的金兵盡數屠滅,沒留下活口,算是爲王珙報仇,可他終究無法活過來。
眼睜睜看着樑範身邊的曹珍,內心悔恨不已。
可他也只能看着,畢竟那不是一個人,這種莫名的無能爲力之感,更是令人難過。
“虞舍人,可還好?”
“謝過宣帥關心,老夫尚好。”
“某自城外來時,看見民夫在修着奇怪的城堡,那是爲何?”
“此乃臨波從海外學到的形式,曰棱堡,配合火炮,守城有奇效!”
“是啊,汴京這次回來,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