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錢少卿鬼使神差蹦出這麼個詞。
“錢四,曹某何至於騙你。”曹珍笑道,把錢少卿引薦給陸游、樑範。
陸游尚好,畢竟也是世家出身,雖與錢氏來往不多,但不輕不重的招呼,也算點頭認識。
至於樑範,就有些不好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在京城,莫比官大。磚頭砸下來,十個人裡,八人是官,還一個是誥命夫人!
既如此,打架爭執作罷,紈絝們也有自己的方式,和正兒八經的官人們,自然是不敢折騰。慢說是搶一罈子酒,就是多看幾眼,說不得還會吃一次彈劾。
大宋便是如此,勳貴自有勳貴圈子,官人有官人圈子。暗地裡瞧不起土生官人可以,明面上表現出來,那便坐等彈劾,失去爵位晉升的機會吧,反正子孫衆多,不愁無人封賞。
四人重新找個隔間,進去之後,發覺四冷四熱已然擺在桌上,屋內暖烘烘,還沒有碳氣,多半學的北方火龍,纔有此效果。
錢少卿的跟班和曹珍的屬下,互相拼坐一桌,找補去了。
剩餘的二斤酒溫在爐上,酒香飄溢,甚是醉人。
陸游年紀最大,便先開口,“曹少兄累世將門,錢少兄書香仁義,都是才德兼備之人,相比方纔小誤會,稍待飲上兩杯,一笑而過便是。”
陸游有這個本錢,雖然他家族背景不如二人顯赫,但幾代人官職不低,皆實權,年紀又大,說和之事,極爲合適。
錢少卿不傻,即便沒有陸游居中調解,哪日他二人依舊會稱兄道弟,一場架而已,所謂不打不相識,越打越親密,正是此理。
“務觀兄言中了,我與十六郎只是切磋技藝,實非矛盾。”
曹珍也是就坡下驢,“務觀兄說的甚是,我與月海兄素厚重,方纔只是一時義氣。”
話到這份上,樑範很恰當的給各人倒上酒,一杯下去,談笑風生。
“臨波兄,這酒何處所得,初入口直覺辛辣,片刻後便在口中迸出濃烈香氣,其中有麥酒香,亦有果子酒香氣,甚至於,還能感到花開氣息。幾種互相增益,妙不可言!”
錢少卿一口品下去,把白蘭醉中各種成份嚐出來。
曹珍也附和到,“在下還未吃過如此妙味之酒,真想飲他一大壇,才能解酒蟲。”
陸游和樑範對視一笑,後者說,“此酒乃是福州特產,不過不打緊,旬日便能在臨安見到售賣。我等福州出發時,酒家已經起運一船到來。”
若是打出商品名氣,沒有比在京城流行更爲便捷。原本,按照樑範和沈蜇約定,先在福建路站穩腳跟,再徐徐圖之,畢竟運輸越遠,運費越是高企。按照他們估算,即便福建路的銷量,已經能夠賺的盆滿鉢滿,尤其是有泉州這個數一數二的貿易港口。
不過,計劃總是追隨變化,樑範北上臨安,白蘭醉的製造基地只好搬來。
至於樑範說的船運來,根本不存在,只要此處的場地準備妥當,蒸酒作坊馬上開工,畢竟火爐一起,流出來的不是酒,是黃橙橙的銅子!
錢少卿不曉得樑範根基,問道,“臨波兄,不知你是哪一榜進士?”
再尋常不過的拉家常,山陰陸家,他自然知曉,樑範文氣十足,雖看上去孔武有力,但在讀書人中也不算異數。
見他搖頭,“我自幼入逍遙派,秋冬之交才由海外歸來,功名,尚來不及考……”
“哎呀,少兄見諒,在下不知。”
樑範搖搖頭,這也不是什麼丟人之事。
“觀少兄年不足二五,想必是特旨恩准?”
陸游插話道,“帥司、憲司、倉司,三人舉薦,官家特旨恩准,政事堂直接派的差遣。”
“臨波兄創制猛火藥,又有攻克金花島之功,此事,實屬尋常!”錢少卿舉起酒杯,敬他一杯。
“不止,剿滅東瀛賊窩一事,亦是衝進內部爲應,乃是頭功,可惜奏報到的晚了些,傳到政事堂時,差遣已然下達,怕是要下次一起轉遷。”
此話一出,便是曹珍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如果說金花島之戰是以武器之長取勝,那深入敵陣孤身犯險,是密諜才具有之能。
“前日聽那楊家大郎自福建路歸來,且立下奇功,恐怕他那功勞還不如臨波兄吧。”
陸游笑眯眯的回答,“克敵之功亦是不小,不過比起臨波,或許差上分毫。此外,臨波在詩詞、經史、政事、格致上的才能,絲毫不遜他上陣殺敵!假以時日,定然笑傲九天。實不相瞞,白蘭醉雖是沈家售賣,但這製作工坊,可是在臨波手上!”
“啊!”
錢少卿和曹珍俱是震驚,這可比晴天霹靂還要來的狂烈。
詩書武藝也就罷了,竟還有如此生財之術!
他們的眼裡,頓時充滿了孔方兄……
不管是賣酒,還是以後火器監的發展,乃至未來的印刷術推廣。都少不了勳貴們的支持,樑範有才,有大才,但是這話不能他自己說。
不然成了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陸游論起來,也是衙內圈裡人,牛皮由他來吹,好上許多,更不必說,本不是胡爛吹捧,是真才實學。
“臨波兄大才,在下佩服。”錢少卿站起,長長一揖。
“曹某敬樑大郎君一杯。”曹珍不甘落後,站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番讚美之詞後,樑範着實應對,纔算過去。
畢竟都是有心結交,便沒有那些試探,事情真假,不需要懷疑,都是實打實的東西,回去稍微打聽便可知道。
錢少卿再把話題扳回:“臨波兄通曉格致、策問、經史,那索性去鎖廳試他一試,若是沒有出身,在東班(文官序列)遲早吃虧。”
“那便只能博學鴻詞科亦或是明經科罷。”
錢少卿擺擺手,“無需如此,博學鴻詞和明經科錦上添花尚可,以他做根基,依舊差了些。索性便去試那策問。多數鎖廳試官員,無非是蔭封文官亦或是特奏官。無論何人,詩詞歌賦或許堪堪能行,策問大多一塌糊塗,若是此項,只怕馬到功成!”
“還是月海兄知曉的清楚。”
“不瞞你說,這是我爲自己準備的路子!”
說完,三人齊齊拋來原來如此的表情,弄得錢少卿臉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