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回來,王寧安幾乎癱倒了,連一根手指也不想動。』
別看他大殺四方,十分威風,可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唯有他自己知道。王寧安只想舒舒服服休息一下。
他讓人備下了熱水,躺在碩大的木桶裡,肌肉放鬆,沒有一會兒就睡着了,等到他再醒過來,都已經黃昏了。
“大人,曹國舅在客廳等了好半天了。”
“哦,他來的夠快的。”王寧安慢條斯理披着袍子,來到了大廳之上,他剛走進來,曹佾就衝上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用力之大,差點讓王寧安昏過去。
“滾蛋,老子喜歡的是姑娘,不是你這種污濁不堪的糙老爺們,一邊去!”
曹佾被粗暴推開,他卻一點不生氣,笑得和招財貓似的,兩隻大拇指高高舉起。
“厲害,不愧是我兄弟!”
王寧安無奈道:“你又聽到什麼了?至於這麼高興?”
曹佾嘿嘿一笑,“你啊,就別裝蒜了,這宮裡的事情從來瞞不住別人,兩位相公都被弄得慘兮兮的,可真給咱們武人漲臉!”
“等會!”王寧安連忙問道:“我說國舅爺,宮裡說什麼,你都能知道?我和陛下的奏對,也會散佈出去?”
王寧安可嚇了一跳,要真是這樣,讓遼國知道他的籌算,那可就壞了事了。
曹佾搖頭,“畢竟是深宮,哪能一點秘密都守不住,只是大傢伙見兩個相公出來,臉一個比一個臭,猜着就是你贏了,陛下按照你的思路批准了宋遼議和,老弟又立了大功啊!”
聽完曹佾的話,王寧安稍微放心一點,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德行,斜靠着椅子,鬆鬆垮垮的。
“國舅爺,這可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遼國那麼多的市場,都等着咱們開呢!你現在一年分不到一千萬貫,就覺得不少了,如果把遼國拿下來,每年一億貫也不是不可能啊!”
曹佾聽得目瞪口呆,“二郎你可真敢想,一億貫啊,那是多少錢啊?”
“不管多少錢,很快你就會覺,錢財對你來說,不過是個數字,多一點少一點沒啥關係。”王寧安突然直起身體,好奇道:“既然和談結束了,那兩個貨什麼時候回去?”
“貨?你是說遼使啊?”
“嗯,他們不走,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來。那麼大的一條魚,在收網的時候給弄丟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曹佾笑道:“沒事的,我姐夫已經御批了,按理說在三五天之內就能把國書交給那倆——貨!這幾天都是禮部招待使者,他們做事很小心,不會出差錯的。”
王寧安微微點頭,可是這心裡總是放不下來,“國舅爺,你說禮部聽誰的?”
“還能聽誰的,當然是文相公了。”曹佾吸了口冷氣,“二郎,你是擔心文彥博會暗中動手腳?他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吧!”
王寧安沉默半晌,“誰能說得準啊,咱們應該安排人手,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
王寧安的反應很快,可事情的變化比他的預期還快。
談妥了條件之後,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很滿意,雖然土地和歲幣都沒拿到,但是卻拿到了工匠,還得到了去六藝學習的機會。
大遼的貴胄崇拜宋朝崇拜得不得了,穿漢服,說漢語,讀詩詞,對對子,就連出門都坐起了馬車,幾乎和漢人沒什麼區別。六藝學堂作爲大宋最知名的學堂,在遼國同樣大名鼎鼎。
給他們爭取了拜師偶像鴻儒的機會,不知道多少人要趨之若鶩,他們都琢磨着把自己的孩子送進六藝了。
心情高興,就容易放鬆。
耶律化葛破天荒給手下人放假,准許他們到街上採購些貨物,帶回去給家人,每個人給了1oo貫的金額,還特別囑咐,不許強買強賣,更不許鬧事,免得好不容易談妥的事情出差錯。
這些遼國的隨行人員歡欣鼓舞,他們早就被大宋的繁華給吸引住了,尤其是汴京,更是天堂一般。
遍地的美食,天南地北的好貨,全都讓他們流連忘返。
從酒樓吃到地攤,再從地攤吃回酒樓,每個人都舔着肚子,蹲不下身體。
除了吃得滿意,各種名貴的絲綢錦緞更是眼花繚亂,作爲使者,就是有這個福利,他們拼命搶購,哪怕自家人不用,轉手也能賣一筆好價錢。
尤其是一家綢緞行價錢比別的地方都低了一半,更是惹來了所有人的興趣。他們聯手掃貨,把鋪子都買空了,又僱來馬車,裝着絲綢就要回館驛。
這時候,突然一箇中年人氣喘吁吁跑來,見到絲綢都賣了,頓時就紅眼了。
“誰讓你們賣的,這是葛員外定好的,要留給兒子結婚用的。”
小夥計也傻眼了,“東家,賣誰不是賣,人家給錢了。”
“給錢?給了多少?”
“足足給了5oo貫哩!”小夥計還得意洋洋說着,哪知道中年人一聲怪叫,“混蛋,這些絲綢是老子花了8oo貫進來的,哪能5oo貫賣出去,簡直豈有此理。”
中年人一溜煙兒衝出去,此時遼國的人已經走出去一段了,他風風火火追上來,用手一攔。
“都給我站住!”
遼國人不明所以,他們都當大爺當慣了,哪裡會在乎一個大宋的平頭百姓。領頭的會兩句漢語,就罵道:“好狗不擋路,你這個鳥人,還不滾開!”
他說着就往前走,中年人都瘋了,突然嗷得一聲,大叫起來。
“父老鄉親們,都看看啊,遼寇搶我的絲綢了。”他扯着嗓子一喊,周圍聚集了好多人,全都指指點點,把路都給攔住了。
遼人臉色變了,他們怒道:“瞎了狗眼,我們都付了錢了,快給老子滾開,不然讓你們嚐嚐拳頭!”
“你付了錢,你怎麼不說付了多少?”中年人大聲叱問道。
遼人伸出了巴掌,“看見沒有,5oo貫呢!”
中年人一下子來勁兒,怪叫道:“老少爺們,你們說,這些絲綢就值5oo貫嗎?”
他這麼一嚷嚷,看熱鬧的百姓都搖頭了,這些絲綢質量好,花色新,喜慶大方,沒有1ooo貫絕對買不到。
哪個賣貨的會虧本?看他急得哪個樣子,擺明了是遼國人強買強賣,把人家絲綢半價搶走了。
看熱鬧的人羣當中,有人的正義感就不斷膨脹,紛紛出言指責遼國人,而且越說越難聽,罵得越來越狠,人裡三層外三層,都給團團圍住了。
遼國人本來就不怎麼精通漢語,面對面說,能勉強聽懂,人一多就徹底亂了。不過好壞還是看得出來,遼國人趾高氣揚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往每次出使大宋,都會生些糾紛,大宋這邊從來都是息事寧人。
遼國人也被慣出了脾氣,見罵不過,就舉起了拳頭,照着那個中年人就打過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中年人眼睛一翻,就昏死過去。
這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遼寇殺人了。所有百姓瞬間沸騰起來。
經過了東華門閱兵,京城百姓的心氣也高了,不願意受欺負,全都衝了上來。拳打腳踢,爹媽亂叫,雙方就打了起來。
等到巡城的士兵現,招呼開封府的差役趕來,把兩夥人分開,鬥毆已經結束了。
大宋這邊,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傷,不過遼國這邊,一共12個人,有6個被打死,其中4個還是血肉模糊,連屍體都分不清了。活下來的6個也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看到了這一幕,開封府的人腦瓜皮都炸開了,怕什麼來什麼,他們趕快上報知府歐陽修。醉翁得到了消息,臉都綠了。
好不容易拿榷場把遼國人拴住了,勝券在握,怎麼就出了這麼檔子事!要了老命了!
歐陽修立刻趕到了事地點,見到地上的暗紅一片,真是要瘋了,急忙讓人全力搶救傷者,死者的屍骨血肉也都給收拾起來。
歐陽修閉着眼睛,沉默好一會兒,他知道這事情壞了。死了人,還死得這麼慘,想要壓下去是絕對不可能了,只好趕快去稟報趙禎,商量對策。
幾乎就在爆衝突的第一時間,京城各處都得到了消息,說是遼人行兇,欺壓大宋商人,強買強賣不成,動手打人,將綢緞行老闆打死。
百姓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嚴懲兇徒,替百姓做主。從來都是和百姓站在一起的御史言官們也不甘示弱,立刻揮毫潑墨,用最激憤的文字,表達他們的憤怒心情。
有人甚至揚言,遼國狼子野心,不值得相信,大宋應該立刻驅逐使者,關停榷場,採取貿易制裁,讓遼國嚐嚐大宋的厲害。
千言萬語彙集到一起,一股強大的風潮已經颳了起來。
……
“卑鄙,無恥!”
曹佾陪着王寧安趕到了事現場,他們來的時候,除了血跡,什麼都沒了,看那一灘灘暗色,還是讓曹國舅膽戰心驚,剛剛是生了什麼?遼國使團成員死了六個,大宋這邊只損失了那個綢緞行的東家,巧,真是太巧了!
莫非這就是文官集團的反撲嗎?夠狠,也夠無恥!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大宋距離戰勝遼國只有一步之遙。只要把遼國拉到和大宋同一水平線上,大宋憑着豐富的經驗,就能輕鬆蹂躪遼國,你們的自私,壞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