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兄弟義社相結拜 智狀元辭官歸故里
韓通狠下殺手,三招打死那老兵,不過電光火石一瞬間的事情,衆老兵都還沒有會過神來。王峻看都不看那老兵一眼,問道:“他死了沒有?”韓通答道:“已經斷氣了。”王峻點了點頭,道:“擡下去,好生安葬,事後以陣亡撫卹,一個銅錢也不能少。”軍吏當下拿來一張木板,把那老兵放在木板上,然後蓋上草蓆。
這時一名中年軍士擠出人羣,伏到那老兵身上,嚎啕大哭,道:“阿爹,你死的好冤”。王峻問道:“你是他的兒子?”中年軍士點了點頭,道:“你們殺死了我父親,我...我...”半天說不出所以然來。王峻神色陰沉,厲聲道:“你想報仇雪恨嗎?”拿出那張生死狀,又道:“這是你父親立下的生死狀,白紙黑字,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好好生生安葬他,然後來領撫卹的錢,甚麼事都沒有發生。若敢鬧事,休怪軍法無情。”李榮擡了擡手,軍吏後面的衆親兵齊刷刷拔出腰刀。刀光霍霍,殺氣騰騰,那中年軍士哪敢吱聲,只是啜泣流淚。王峻道:“擡下去。”四名軍吏當下擡起木板離去,中年軍士哭天抹淚,扶着木板一起離去。
那二三千老弱病殘這時才醒過神來,有的嚇得呆若木雞,有的心驚肉跳。王峻大聲道:“還有誰不服老?”衆老兵俱都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應聲。衆人見識了韓通殺人的手段,自忖不是對手。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着,撫卹的錢雖然不少,可是人都死了,再多錢也無福消受,傻子纔會白白送死。
王峻掃視一遍,又道:“沒有人出來挑戰了嗎?”衆老兵唯恐點到自己,悉數低下頭去。王峻道:“軍隊是要打仗的,是要衝鋒陷陣的。你等老的老,病的病,殘的殘,如何上陣殺敵?軍中不養閒人,老弱病殘者一體遣散回家,這是軍法,不容違抗。”話聲忽然又變得柔和,續道:“你們當中有的人一輩子都在軍中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不能虧待了。自願歸家者三天之後來官署領錢,殘者四十貫錢,病者三十貫錢,無病無傷者二十貫錢。冥頑不靈,依舊聚衆鬧事者非但一個銅錢也沒有,還要軍法處置。”他一出手就殺人立威,震懾了衆老弱病殘。他們可不想白白送死,思前想後,終於答應歸家。
回到官署,王峻斜着身子坐在大堂上首,衆人則坐在下首。他閉着眼睛不說話,衆人也都默不作聲。過了半晌,李榮問道:“監軍在想甚麼?”王峻睜開眼睛,道:“我在想怎麼對付那些吃空額的軍官們。”李榮道:“那些軍官們手底下都有一班人,可不比老弱病殘們好對付。一個處置不當,說不定會引發譁變。我想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不如等侍中回來再說。”
韓通道:“要他們把吃進嘴裡的肥肉再吐出來,只怕誰都不會答應。”王峻道:“是我也不會吐出到嘴的肥肉,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後絕不能再吃空額了。”望着王樸和魏仁浦道:“你們有甚麼好辦法?”王樸沉吟片刻,道:“打蛇打七寸,要逼他們乖乖就範,就要拿住他們的軟處。”王峻問道:“甚麼是他們的軟處?”王樸道:“他們除了吃空額,難道就沒有別的貪贓枉法之事?拿住他們貪贓枉法的罪證,就不怕他們不服從軍法了。”
王峻冷笑一聲,心中已有計議,當下道:“齊物、道濟,你們暗中收集軍官們貪贓枉法的罪證,一個都不漏。”王樸和魏仁浦應聲答是。王峻又道:“李榮、韓通、郭崇威,你們三人分頭招募新兵,並加緊訓練。”他們三人領命說是。
此後節度使官署裡每天人進人出,格外忙碌。反而軍營卻風平浪靜,似乎甚麼都沒有發生。那些吃空額的軍官們以爲王峻的三板斧使完了,依舊我行我素,渾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過了二十多天,李榮、韓通、郭崇威等武官這邊招募了萬名新兵,並加緊訓練。王樸和魏仁浦這一頭,也把衆軍官貪贓枉法的罪證收集的差不多了。王峻見萬事俱備,於是召集衆軍官來節度使官署議事。
衆軍官陸續來到官署,這些赳赳武夫們有的五大三粗,有的面目猙獰。王峻還沒有來,俱都肆無忌憚,打招呼的,說笑的,堂下嘰嘰喳喳,響成一片。這時腳步聲響,兩隊親兵踏步而入,站到了衆軍官身後。一個個手按腰刀,面無表情,站的和木樁一樣挺直。衆軍官有的大惑不解,有的詫異驚奇。腦袋轉的快的,終於明白這是進來容易出去難的鴻門宴。
這時一名軍吏走進大堂,大聲道:“監軍到。”只到此時,衆軍官方纔安靜下來,各自正襟端坐。足音跫然,王峻走到堂上,站在案後,郭崇威和李榮站在他的兩側。其實韓通這時另有重任,他在外面埋伏了刀手,只要軍官作亂,就聽令衝殺進去。衆軍官起身行禮,齊聲道:“見過監軍。”王峻嘿嘿而笑,道:“諸位請坐。”他坐下之後,衆軍官這才坐下。王峻笑道:“來天雄軍這麼久,還沒有和大家聊聊。今天好不容易請諸位來,齊聚一堂,儘管暢所欲言,有甚麼苦水只管倒出來,本監軍洗耳恭聆。”眼見堂衆軍官左顧右盼,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又道:“你們都不是靦腆的小娘子,怎麼都害羞起來了?”
堂下一陣大笑,衆軍官見他滿面春風,一臉祥和,舉手投足之間斯文和藹,都覺如沐春風,不覺放下了戒備之心。一名軍官站起身來,粗聲粗氣道:“要說咱們這些帶兵的軍官實在是太苦了。”對着衆軍官道:“大家說是不是?”衆軍官怎能放過這個起鬨的機會,當下大聲說是。王峻笑眯眯道:“如何個苦法,不妨說來聽聽。”
那軍官道:“咱們帶兵打仗,當真是提着腦袋玩命,餉錢又少,當真是苦不堪言。”衆軍官當下七嘴八舌,大倒苦水,大堂裡頓時亂哄哄的。王峻陡然一拍大案,霍然而起。衆軍官見他忽然變臉,着實嚇了一跳,各自住嘴。王峻冷笑幾聲,疾言厲色道:“你們還有臉跟本監軍說委屈。”隨即大聲道:“把罪證統統呈上來。”話聲剛落,王樸和魏仁浦分別捧着一大摞案卷走來,整整齊齊放在大案上。
王峻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案卷,道:“何初三。”坐在後面的一名軍官站起身來,躬身道:“下官在。”王峻瞵目而視,道:“你做沒做過甚麼大逆不道的事?”何初三雖然心中發虛,但是仍然梗着脖子道:“下官一向恪盡職守,嚴於律己,沒有做過大逆不道的事,監軍莫要冤枉了好人。”頓了一頓,又道:“軍營裡還有事等着下官處置,下官告辭了。”不等王峻準允,大步往外走去,可是卻被韓通堵在了大堂口。韓通手握鋼刀,面目猙獰,惡狠狠道:“監軍沒有叫你離開,回去。”何初三下意識的要拔腰間兵刃,可是進大堂之前,已然解除了兵器,自是摸了個空。韓通雙眼瞪的鈴鐺也似,厲聲道:“回去,不然宰了你。”
何初三隻得返回大堂,神情變幻,臉色忽青忽白。王峻嗤之以鼻,嘿嘿冷笑,道:“本監軍冤枉你嗎?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拿着案卷念道:“乾佑元年一月二十二日,你在酒樓吃花酒,與人爭風吃醋,毆傷兩名客人之後逃之夭夭。國喪期間,陛下一直帶孝,清心寡慾。你卻在酒樓狎妓吃花酒,簡直喪心病狂,不忠不孝。單單隻這一條,本監軍就能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何初三背上冷汗直流,自知一旦認罪必受嚴懲,猶是嘴硬,道:“下官冤枉,請監軍明察。”王峻咬牙道:“鐵案如山,還不認罪嗎?本監軍倒想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還是軍棍硬。來人,把他拖出去,先重打二十軍棍。”兩名軍吏當下把何初三拖出大堂,脫下他的褲子,揭開上衣。按在地上,噼裡啪啦,重重打了二十軍棍。每一棍都用盡全力,打在何初三背上屁股上嘭嘭作響。何初三殺豬一般嚎叫,叫聲驚天動地。大堂裡的衆軍官聽在耳裡,無不心驚肉跳。
刑杖過後,軍吏把何初三拖進大堂。他背上屁股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巨疼之下,渾身發顫,額頭臉頰猶是汗如雨下,不住的**。如同一堆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只剩下半條命了。衆兵官雖然都桀驁不馴、鐵石心腸,但是此情此景,也不禁心生憐憫。更有心虛之人大咽口水,或者暗暗擔心。
王峻沉聲道:“還不認罪嗎?”二十軍棍下來,已然把何初三打怕了,再也不敢倔強,道:“下官認罪,請監軍網開一面。”王峻道:“早點認罪不就好了嗎?爲甚麼要白白受這皮肉之苦?”何初三無言以對,低下頭去。王峻擺了擺手,兩名軍吏拖了何初三退下。
王峻不再言語,拿起一份案卷,斜着身坐在椅上,仔細查閱案卷。衆軍官不知道他又要點誰的名,無不惴惴不安,提心吊膽,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大堂上鴉雀無聲,衆軍官各懷心事,如坐鍼氈,當真是度日如年。難受之情,無法言表。衆軍官雖然不敢說話,但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彼此眉目傳意。最後一名大鬍子軍官硬着頭皮站起身來,道:“監軍有甚麼事,儘管吩咐,下官們不敢違抗軍令。”衆軍官紛紛應聲附和,道:“監軍要咱們往東,下官們絕不敢往西”,“雖然下官們以前犯了點小錯,但是念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請監軍格外開恩”。求情的也有,起誓的也有,不足而一。
王峻放下案卷,道:“你們早點這麼說,不就甚麼事都沒有了嗎?”頓了一頓,又道:“軍中有二三千老弱病殘,本監軍已經裁汰完畢了。有個老兵不服老,非要與馬步軍都校韓通比武,結果給打死了。本監軍已經按陣亡撫卹了。”衆軍官連聲說是,至於是甚麼,就不得而知,反正說是大致錯不了。王峻又慢條斯理道:“今天召集大家議事,爲的是吃空額的事,想必事先你們也都猜到了。”那大鬍子軍官道:“下官願意把吃空額退出來,下官一時糊塗,請監軍法外開恩。”衆軍官紛紛說是。
王峻道:“郭侍中和本監軍商量過了,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不過從今往後,不許再吃空額。”話鋒一轉,又道:“話說回來,諸位都拖家帶口,每月只靠這點餉錢,怕是要喝西北風。落得妻兒老小埋怨不說,自己臉上也沒有光彩。人心都是肉長的,郭侍中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他體恤大夥的難處,擬定餉錢翻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雖是詢問衆軍官‘意下如何’,卻是一付命令的口氣。衆軍官沒有一個是乾淨的,私下裡或多或少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就怕老黃曆給翻了出來,公之於衆。
王峻先把何初三打得半死,樹立了威信。然後又打又拉,其間屢次變臉,要命的狠話說出來斬釘截鐵,規勸的話說出來又語重心長,時而霹靂雷霆,時而春風細雨,火候無不拿捏的恰到好處,耍猴似的把這些囂張跋扈的軍官們耍的暈頭轉向,摸不到頭腦。最爲要命的是,查實了衆軍官的把柄罪證。衆軍官雖然魯莽顢頇,可是不傻,知道若不答允,下場比何初三隻會更慘。可是點頭答應,又斷了財路。是錢財要緊還是性命要緊,二選其一,自是身家性命重要了。
衆軍官權衡利弊,紛紛斷然答允。王峻心中暗笑,道:“大家既然答允了,那就一言爲定。”陡然之間,臉色又變得嚴肅異常,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望諸位不要再三心二意了。”衆軍官異口同聲道:“下官絕無異心。”王峻頷首稱善,又道:“諸位回去之後好生練兵,郭侍中回來,就會去各軍營查看。誰的兵帶的好練的好,本監軍做主,重重有賞。”衆軍官齊聲說是。
王峻右手一揮,道:“諸位回去罷。”那知衆軍官口裡答應,卻不告退。王峻見他們神情古怪詭異,臉色一沉,皺眉道:“怎麼,你們還有話說?”那大鬍子軍官嘻嘻而笑,指了指案上的案卷,道:“監軍,這些東西...”王峻會過神來,笑道:“郭侍中和本監軍商量過了,只要諸位忠心耿耿,以前的事都一筆勾銷。至於這些東西,一把火燒了,就當甚麼事也沒有。”吩咐魏仁浦和王樸,要他們把案卷拿出官署,焚爲灰燼。衆軍官看着每份案卷都燒成灰燼,這才放下心來。
衆軍官初看到王峻時,見他眉清目秀,宛如一介弱不禁風的書生,打心眼裡就瞧不起。殊不知王峻工於心計,胸藏溝壑之城,腹懷山川之府,在座的衆軍官,加起來也難以匹敵。他略施小計,恫之以嚇,曉之以情,打捏揉拿,把衆軍官收拾的服服帖帖。衆軍官出了官署,方纔陸續回過神來,無不心生‘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之感慨,再也不敢小瞧王峻了。
過了數日,郭威回到官署,當即召集衆人,升堂議事。王峻道:“你出去巡視的這些時日,我裁汰了軍中的老弱病殘,另外還招募了一萬新兵,眼下正在加緊練兵。”郭威大喜,笑道:“我不過出去巡視一個多月,秀峰兄就幹成了這兩件大事,辛苦你了,也辛苦諸位了。”王峻微微一笑,道:“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不分彼此。現如今同在一條船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當仁不讓,我都一一操辦了。”
郭威道:“招募新兵容易,有錢就行。裁汰老弱病殘也不是很難,難就難在不許軍官們吃空額。”王峻道:“這件事我也辦的妥妥當當了。”郭威又驚又喜,問道:“秀峰兄是怎麼做的?”王峻道:“我先要文伯和道濟暗中收集軍官們私下裡貪贓枉法的罪證,然後傳令議事,先把一個軍官打得半死,你當然知道這叫甚麼?”郭威頷首道:“這叫下馬威。”
王峻連連點頭,又道:“這些軍官們沒有一個是乾淨的,生怕揭了他們的老底,當然唯唯諾諾,不敢說一個不字。”郭威大聲讚道:“這件事秀峰兄辦的漂亮之極。”有感而發,讚不絕口。他走到堂下,來回踱步,續道:“長久以來,兵強逐將兵悍欺帥,天雄軍更是彪悍勇猛,素有狼虎北軍之稱。我雖然出外巡視,可是一直在琢磨這件事。軍官們吃空額,大發橫財。若是不理不睬,哪有多餘的錢招募新兵?如果逼的急了,又怕他們聚衆譁變。一想到這些,我就頭疼不已。想不到秀峰兄擺個鴻門宴,就把他們治的俯首帖耳,當真高明之極。”
王峻自己也志得意滿,翹着二郎腿,輕輕抖動,道:“對付這些驕兵悍將,不來點狠的,怎麼能制服他們?”郭威頷首道:“秀峰兄所言極是,常言道:義不行賈,慈不掌兵。要整飭軍紀,就是不能心慈手軟。”頓了一頓,又道:“論說處置大事,我有些地方畢竟不如秀峰兄。”王峻笑道:“咱們這對難兄難弟,半斤八兩罷了。”
郭威道:“秀峰兄幹成了這三件大事,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今晚也能睡個踏實覺了。”王峻嘿嘿冷笑,道:“軍官們眼見有把柄罪證捏在我的手裡,央求我付之一炬,殊不知我留了一手,早已暗中謄錄了一份。”郭威問道:“爲甚麼還要保留一份?”王峻似笑非笑,神色顯得十分詭異,道:“我自有用處,日後再見分曉。”郭威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想:“他這般心口不一,畢竟心機太深,心術不純。”這個念頭稍縱即逝,在心中沒有留下痕跡,又道:“拿地圖來。”柴榮當下打開地圖,鋪在案上。郭威道:“大家過來看看。”衆人走上前去,站在大案周圍。
郭威道:“此番巡視,各州縣武備鬆弛,不但兵力不足,兵器也不足,弓箭朽爛,刀劍鈍壞,比比皆是。再加上恐懼遼軍,情勢不容樂觀。遼軍不侵襲則已,一旦打進來,勢必不戰而潰。越往北走,人煙越是稀少。更有甚者,村落裡雞犬不鳴,成了廢墟。邊境荒無人煙,軍心渙散,遼軍更是如入無人之境。”王峻問道:“你有甚麼謀劃?”郭威道:“我早就想過了,把天雄軍化整爲零。裁汰了老弱病殘,又招募了一萬新兵,天雄軍眼下共有多少兵馬?”魏仁浦回道:“共有三萬八千六百名軍士,戰馬二千七百二十匹。”
郭威笑道:“道濟,你能對答如流,下面一定十分用心。”魏仁浦道:“下官職責所在,怎敢不盡心盡責。”郭威目光讚許,點了點頭,又道:“遼軍所以能長驅直入,來去如風,靠的就是騎兵。咱們步軍居多,戰馬太少了,要想辦法購買良駒。”王峻道:“裁汰老弱病殘,花了些錢,招募新兵又花了不少錢,如今府庫裡的錢也所剩無幾了。購買良駒的事,能不能推遲一步再說?”
郭威嘆息一聲,笑道:“這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平定河中的時候,靠的是朝廷供給,一應輜重糧草,源源不絕,萬事不用操心。現在做了節度使,就不一樣了。” 王峻道:“府庫裡沒有錢,那就加徵賦稅。”郭威搖頭道:“加徵賦稅是竭澤而漁的做法,一網下去,把魚都打幹淨了。等到再撒網的時候,甚麼都沒有了。河北百姓原本就苦,加徵賦稅只會招致民怨民憤,此舉斷不可取。”
王峻道:“不加徵賦稅,那就等着坐吃山空罷。”他見郭威不採納自己的主意,言語之間竟然有些怨氣。商議公事,難免意見相左。郭威渾然沒有放在心上,笑道:“除了加徵賦稅,說不定還有辦法生財。”王峻心中大奇,道:“還有甚麼辦法?”郭威道:“我巡視各地的時候,暗中觀察,不少人暗中與遼人做買賣。少則一筐一筐交換物品,多則整車整車交換。”這句話點醒了衆人,王峻恍然大悟,一拍大案,道:“對極,咱們就和遼人做買賣,用物品換良駒,雙方各取所需,都不吃虧。”
郭威道:“做歸做,可是不能大張旗鼓,免得給人抓住了把柄,誣告咱們通敵。秀峰兄,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王峻早已躍躍欲試了,自是欣然應允。郭威道:“好了,現在言歸正傳,議議屯兵的事。”指着地圖,又道:“我想在靠近邊界的地方修築營寨,駐守軍馬,扼守關隘。配以步兵騎兵弓箭手,少則三五百人,多則千人。各營寨之間遙遙相望,互爲犄角。戰時分進合擊,驅逐遼軍。平時操練兵馬,耕種莊稼。”王峻皺眉道:“這般部署雖然天衣無縫,就怕激怒了遼軍。”郭威正色道:“朝廷命我節制河北軍馬,爲的就是抵禦遼軍。我若尸位素餐,無所事事,上對不起國家,下對不起河北一方百姓。”這句話說的大義凜然,鏗鏘有力,衆人無不爲之動容。
衆人商議既定,於是分頭行事。王峻裝扮成商人,與遼人大做買賣,李榮和韓通則負責修築營寨。
李繼勳投軍之後,因爲膀大腰圓,力大體壯,還有幾手武功,兼且頭腦靈活,人緣又好,很快就升爲了小軍官。他那日給趙匡胤一舉撂倒在地,始終耿耿於懷,心想要不是事先和混混們大戰一場,耗盡了氣力,不然怎會落敗?一直都在尋找機會,要和趙匡胤再公公平平比試一場,早就託人傳話了。只是趙匡胤一直護衛郭威在外巡視,因此始終沒能如願。
趙匡胤剛剛回到官署不久,石守信和王審琦就找到了他。王審琦二十五六歲年紀,長的高高瘦瘦,和石守信十分要好。久而久之,和趙匡胤也成了好朋友。石守信問道:“你認識一個叫李繼勳的人嗎?”趙匡胤搖頭道:“不認識,沒有聽說過。”王審琦道:“當日郭侍中出巡,元朗兄弟隨行護衛,出了官署沒有多遠,一羣地痞混混追打李繼勳,那個被打之人就是李繼勳。”
趙匡胤早已忘記了當日之事,他們這麼一說,方纔想起,道:“我想起來了,他怎麼樣了,那羣混混還再爲難他嗎?”石守信道:“李繼勳從軍了,做了小軍官。那羣混混給掌書記王樸定了罪,重重責打了一頓,他們再也不敢找李繼勳的麻煩了。”王審琦道:“倒是李繼勳本人對當日之事耿耿於懷,早就託人傳話,要和你比試武功。”趙匡胤眉頭一皺,道:“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李繼勳竟然還沒有釋懷?”
石守信問道:“比不比?”趙匡胤沉吟片刻,道:“要是以武會友,切磋武藝,倒也無妨。”王審琦道:“聽說李繼勳就是這個意思,你跟着郭侍中出去了一個多月,他尋不着你,因此才託人帶話。”石守信道:“他是大名府本地人,咱們若不應戰,倒叫他小覷了咱們這些外鄉人。”王審琦心中也是這般想法,道:“比就比,你武功了得,還怕輸給他嗎?”趙匡胤笑了一笑,道:“既然你們都覺得可以比武,就這麼定了。”王審琦道:“好罷,我替你約定時間地點。”趙匡胤頷首說好。
這日趙匡胤、石守信、王審琦、王政忠、楊光義、韓重贇一行六人來到城外。李繼勳等人早已在樹林外等候多時,他們事先約定,只比拳腳功夫,不比兵刃,因此都赤手空拳。雙方見面,李繼勳拱手道:“趙兄弟,咱們又見面了。”趙匡胤抱着以武會友的想法而來,還了一禮,笑道:“李兄別來無恙,這幾位都是我的好兄弟,大家打個招呼,彼此多多親近。”石守信等人當下自報了名號。對面諸人也自報了姓名,他們分別是劉慶義、劉守忠、劉光義、張瓊。
劉光義對着楊光義笑道:“我叫劉光義,你叫楊光義,看來頗有些緣分。”楊光義道:“咱們都在軍中任職,又都叫光義,看來確是緣分不淺。”張瓊是個脾氣暴躁的急性子,早就等的不耐煩了,道:“先比武,套近乎的話等會再說。”李繼勳笑道:“他就是這麼個牛急脾氣,趙兄弟莫要見怪。”趙匡胤道:“張瓊兄弟是性情中人,很對我的脾性。”張瓊卻瞪了一眼,道:“閒話少說,快點動手罷。”
李繼勳笑道:“今天邀請趙兄弟出來,乃是爲了以武會友,大家點到即止纔不至於傷了和氣。”趙匡胤性情豪爽,當下道:“李兄請。”大叫聲中,李繼勳揮拳而上,和趙匡胤打成一團。因爲是以武會友,切磋武藝,趙匡胤出招未盡全力。但是李繼勳好勝心切,出手就不留餘地,全力以赴。他四肢健壯,如同牯牛熊羆,膂力過人。每招之出,力貫臂膀,拳勢沉渾剛猛。但是高手過招,比的是招式精妙,而非力氣。
十數招之過,趙匡胤看出了李繼勳力大無窮而已,招式卻是平平無奇。他因勢制宜,不與他比拼力氣,而是以靈動小巧的武功見招拆招。李繼勳越打越覺得力不從心,彷彿給一張蜘蛛網纏住,空有一身力氣,卻施展不開。他越鬥越急,竟然漸漸亂了章法。趙匡胤尋隙搗瑕,一拳打中他的胸膛。這一拳只使了五成力道,連李繼勳的皮肉都沒有傷到。擊中李繼勳之後,借力躍後,面帶微笑,氣定神閒。反觀李繼勳卻是氣喘如牛,額頭上的青筋高高鼓起,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兩人的武功高下立判,其實不必再比了。
李繼勳自負天生神力,不甘心就這麼輸了。虎吼一聲,撲了出去,又與趙匡胤鬥了起來。張瓊憤憤不平,哇哇大叫,上前助戰,成了兩打一的局面。王審琦怒道:“你們以二打一,好不要臉。”擼袖攥拳,也要上前助戰。石守信伸手攔住,笑道:“元朗雖然以一敵二,但是絕不會輸。”王審琦與趙匡胤交手不止一次,知道他的武功高到了甚麼地步,於是點了點頭。
趙匡胤抖擻精神,使出自創的‘長拳’,立時拳聲呼呼,掌影重重。鬥到分際,踢翻張瓊之後,出拳打退李繼勳。張瓊躍起之後,還要死纏爛打。李繼勳一把拽住他,道:“咱們輸了,不必再比試了。”張瓊這才拍去身上的泥土灰塵。李繼勳哈哈而笑,道:“咱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我心悅誠服了。”趙匡胤笑道:“承讓了。”
李繼勳又道:“我一身蠻力,在元城也算是個人物。原以爲仗着一身力氣足以橫行天下,哪知道竟然是井底之蛙。兄弟手段高明,我服輸了。”趙匡胤胸襟坦蕩,光風霽月,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大家切磋武藝,圖的就是暢快淋漓。”李繼勳出了一身臭汗,只覺四肢百骸無不舒坦,笑道:“可惜這裡沒有酒,不然一邊吃酒一邊切磋武藝,方乃一大快事。”
張瓊道:“我去買些酒來。”李繼勳心中大喜,從懷中掏出十數個銅錢,交給張瓊。趙匡胤道:“怎能叫李兄一個人出錢,算我一份。”衆人當下各盡所能,紛紛掏出銅錢交給張瓊。衆人皆是小軍官,餉錢原本就少,又要養家餬口,剩餘的零花錢也不多。縱然如此,畢竟人多,竟然湊了一百多個銅錢。李繼勳道:“買兩大壇酒,多的錢盡數買肉。”張瓊答應一聲,快步而去。衆人當天從正午喝酒吃肉一直到黃昏,其間稱兄道弟,猜拳行令,好不投機。
到得黃昏時分,酒也喝完肉也吃盡了。李繼勳抹了抹嘴脣,笑道:“酒足肉飽,天也快黑了,咱們也該回去了。”趙匡胤道:“今天又認識了幾位兄弟,好生痛快。能夠相識,就是緣分,日後還要時常親近。”李繼勳連聲說是,道:“過幾天咱們再聚會喝酒。”
從此之後,十人時常聚會。只是每個人的餉錢都不多,這般大吃大喝,大享口腹之福,雖然痛快,可是花錢流水也似,自是捉襟見肘。於是集思廣益,想了個辦法。買了酒之後,去山上射獵,燉煮烤灸獵物下酒。衆人都箭法嫺熟,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這天十人和往常一樣,打了諸多獵物,在山腳下支起一口大鍋。將獵物宰殺洗淨,一鍋燉煮。十人圍在鍋邊,一邊喝酒一邊吃肉。吃到中途,李繼勳忽發奇想,道:“咱們年紀差不多,義氣相投,何不義結金蘭,結拜成異姓兄弟。”趙匡胤連聲說好,道:“當年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患難與共,成爲流傳千古的佳話。咱們十兄弟結義,必也能成爲美談。”李繼勳頷首道:“古有桃園三結義,咱們又叫甚麼?”王審琦道:“咱們有兄弟十人,不如就叫義社十兄弟。”
衆人聞言大喜,李繼勳大聲道:“義社十兄弟,這名字夠響亮,就這麼定了。”李繼勳三十三四歲,年紀最長。楊光義整整三十歲,排行第二。十人按年紀長幼,從右自左,一字排開。跪在地上,雙手抱拳。李繼勳昂首對天,大聲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繼勳...”衆人自報了姓名,又齊聲道:“今日結爲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天地爲證,若違此誓,人神共棄。”結拜之後,十人便以兄弟相稱。從此以後,‘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義社十兄弟’的佳話廣爲流傳。
這天郭威和衆屬官在大堂裡議事,除了王峻,魏仁浦、韓通等人皆坐於堂下。王峻喬裝打扮,扮成商人,在漢遼邊界大做買賣。其間免不了假公濟私,大撈油水。便是跟隨他一同經商的陳同、顏衎等小文官也上下其手,獲利頗豐。雖然買賣做的蒸蒸日上,如魚得水。王峻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除了換取良駒之外,還伺機刺探遼軍動向。每日與郭威密函往來,送信的軍士不絕於途。
王溥道:“稟告侍中,下官近日耳聞到外間流傳着一句話,說是‘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義社十兄弟’,桃園三結義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劉備、關羽、張飛桃園結義的故事。義社十兄弟說的則是天雄軍裡十名軍官結拜的事。”郭威隨口問道:“是哪十名軍官?”王溥回道:“他們分別是李繼勳、楊光義、王審琦、趙匡胤、石守信、劉光義、韓重贇、劉慶義、劉守忠、王政忠。本來大家都在天雄軍任職,情投意合,義結金蘭,此乃人之常情,沒有可以非議的地方。就怕他們心懷叵測,表面上結拜,暗中勾結私通,欲行不軌之事。”
郭威是過來人,也曾經年輕過,心中不以爲然,微微一笑,道:“一羣年輕人惺惺相惜,結拜成異姓兄弟,本是常事。放眼天下,這樣的事比比皆是。我年輕的時候也曾與人結拜,掌書記用不着大驚小怪。”王溥正色道:“歷來兵強欺將,將強凌君。兵將勾結,此乃禍亂之根源。前車之鑑,侍中不可掉以輕心。”郭威幡然醒悟,道:“榮兒,你暗中查查他們十人,看看是否圖謀不軌。”柴榮領命說是。
說話之間,一名小吏走到堂外,道:“掌書記,外面有個叫王樸的人,說是你的故友,想見一見你。”王溥頷首道:“我知道了。”轉頭對郭威道:“侍中知道王樸其人嗎?”郭威笑道:“你是乾佑元年的狀元,他是二年的狀元。”王溥道:“下官去去就來。”郭威點了點頭。
王溥走出官署,只見王樸站在靠近大纛的空地上,身畔放着兩個包袱,似乎是出遠門的樣子。王溥走上前去,笑道:“甚麼風把你給吹來了?”王樸微微一笑,道:“我辭官了。”王溥以爲他說錯了或者自己聽錯了,道:“你說甚麼?再說一遍。”王樸正色道:“我辭官了。”王溥這次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樸沒有說錯,自己更沒有聽錯。他知道必有原因,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說話。”
兩人一人拿一個包袱,繞着官署院牆而行,從後門進了後院。進了廂房,王樸放下包袱之後,四下打量,這是裡外兩間房。裡面的房間裡一座衣櫃,一張牀榻,自是臥房了。外面這間房正當中一張書桌,東面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幾張四四方方的木凳。陳設雖然簡陋,但是一應俱全,甚麼都不缺。
王樸問道:“你就住在這裡?”王溥頷首道:“是啊,不但是節度使的屬官們都住在這後院,便是郭侍中也與咱們住在一起,不過他的房間要大一些。”王樸道:“郭侍中是開府建牙,起居八座的節度使,居然這麼儉樸?”王溥笑道:“請坐。”兩人面對面坐下,王溥又道:“郭侍中是吃過苦的人,不在乎住小房子還是大府邸。咱們也勸過他,要他住在府邸,可是他說大名府也不是富庶的地方,能節儉一點是一點。住在府邸裡,軍吏又要做飯又要服侍,少不了花錢的地方。官署後院裡房舍多,空着也是空着。住在後院,還能就近處置公事。因此一直住在這後院,府邸也一直空着。”王樸點了點頭。
王溥問道:“說說你的事,好端端爲甚麼要辭官?”王樸搖頭道:“甚麼叫好端端的?當日你去客棧找我,得知我搬去楊樞相家裡,心中定然在嘀咕,我趨炎附勢,依附權貴,給自己找了一座靠山。”王溥確是這麼想過,今天給他問起,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爲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拿起書桌上詩文,微微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嘛。”這句話雲裡霧裡,答非所問。王樸也不深究,嗟嘆一聲道:“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有苦說不出。雖然高中了狀元,頭帶簪花,騎馬遊街,旁人看來風光無限。可是在當朝權貴眼裡,我又算甚麼?他們的一根手指頭都比我的腰粗。楊樞相向我示好,我也是身不由己。”越說越是激動,說到最後,拂袖而起。
王溥問道:“楊樞相沒有重用你?”王樸沉吟片刻,道:“他籠絡我,大約是爲了裝點門臉。我幾次三番規勸他任用文士,重新修訂禮法典章,倡興文教。他卻說禮樂文教都是虛的,治理國家,靠的是長槍大劍,只要府庫充實,就能高枕無憂了。”王溥問道:“你不受重用,因此憤而辭官了?”
王樸搖頭道:“非也,非也。”頓了一頓,又慨然道:“當今天子昏聵無能,文臣沽名釣譽,武將飛揚跋扈。軍臣不睦,奸佞橫行,此乃亂世之徵兆。”話聲雖然不高,但是王溥聽來,卻如平地驚雷,震聾發聵。怔了一怔,方道:“方今天下雖然不太安寧,可是絕不是你說的亂世之前兆,你之所言未免太過武斷了罷?”王樸冷笑不止,王溥見他舉止放浪,情狀似狂如顛,不覺大皺眉頭。
只聽得王樸又道:“你也是讀過史書的人,豈不聞‘以史爲鏡’這句話?遠的不說,就說曾經盛極一時的大唐朝,外有藩鎮割據,內有宦官擅權。安史之亂之後,藩鎮擁兵自重,朝廷無法節制。幾經折騰,大唐朝終於煙消雲散。我敢斷言,天下不久就要大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爲了避免受到無妄之災,我決意辭官。見過你之後,就回去東平老家,專心著書。”瞥眼看到書桌上的詩文,問道:“這是你寫的詩文嗎?”王溥點了點頭,笑道:“是我新寫的詩,請文伯兄指正。”
王樸笑道:“你學識淵博,通貫古今,寫的詩必是上品。”一邊說一邊拿起詩文,凝目端詳,詩的題目是《詠牡丹》。王樸念道:“棗花至小能成實,桑葉雖柔解吐絲;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唸完之後,驚歎道:“好詩,好詩!”王溥問道:“好在何處?”笑吟吟的望着王樸,看他如何解釋。
王樸道:“詩中看似描述棗花、桑葉、牡丹這三樣東西,實則是以物喻人。牡丹是甚麼?”王溥笑道:“是甚麼?”王樸又道:“牡丹嬌豔欲滴,供人觀賞,素有國色天香之稱。不過花開花謝,只留下一片狼藉。詩中的牡丹暗喻朝廷裡的皇親勳貴,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竟是一無是處。而棗花和桑葉相比牡丹,簡陋樸實,簡直不堪入目。可是就是這樸實無華的東西卻大有裨益,棗花結果成實,就是棗子,用以充飢裹腹。桑葉喂蠶,桑蠶吐絲,織以綢緞,可以製衣禦寒。滿腹經綸、才高千仞、立志濟世安邦的寒士豈不正是樸實無華的棗花、桑葉 ?”目注王溥,又大聲道:“你我正是詩中的棗花桑葉。”王溥擊節叫好,站起身來,道:“知音,文伯兄,只有你才能讀懂我的詩,真真是我的知音。”霎時之間,頓生惺惺相惜之慨。也正是這一瞬間,把王樸當成了知己。王樸也是如此,笑道:“正因如此,我才特意繞道來看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