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這個東西,無法言明。
只能說有些人是天生的將種,好似專門爲了戰爭而生。
劉錡本身就極具天賦,自小喜讀兵書,又在邊軍中長大,父親乃是瀘川軍節度使,耳濡目染之下,胸中早有韜略。
最關鍵的是,豪爽的性格,加上社交牛逼症,讓他極具人格魅力。
上至將領,下至大頭兵,跟誰都能聊到一起。
從他來青州軍,才短短一個月時間,然而認識的士兵卻比聶東還多。
提起某個士兵,在哪個營哪個都哪個小隊,家裡哪些人,他立刻就能準確的說出來。
這就是天賦。
斬殺兩百餘逃兵後,劉錡下令軍中伙伕,今日多煮些飯,又派士兵進山打獵,準備讓全軍士兵好好吃一頓。
恩威並重。
打一棒給個甜棗,這一招是他跟韓楨學的。
連西軍每日都只能吃七分飽,更別提這羣禁軍了。
每日兩餐,五分飽。
至於軍餉……
別鬧了,能有口飯吃就不錯,還想要軍餉。
軍餉發給這幫大頭兵後,他餘朝歡拿什麼花天酒地,拿什麼納妾?
果然,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武衛軍一衆士兵頓時興高采烈,恨不得把周圍山上的動物全打回來。
同時,看向劉錡的目光,也多了一絲感激。
餘朝歡本就想着能拖多久拖多久,因此這次出兵攜帶的糧草很多,足夠萬人大軍吃上半個多月,所以不存在糧草不夠吃的情況。
再說了,益都郡距離壽光纔多遠?
區區百里多的路程,補給三四天就能到。
就在劉錡施展手段的時候,餘朝歡與駱沙躲在馬車上說着悄悄話。
說實話,對於移交兵權,他們倆並不牴觸。
因爲他們本身就沒有戰意,此次出兵也是迫於無奈,巴不得能有人接管差事,幫忙頂鍋。
只要小命在,官兒還在,一切都好說。
“駱兄,現在能和俺說一說了罷?”
餘朝歡說着,拿起酒壺給駱沙斟了一杯酒。
駱沙端起酒杯,心思急轉,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全盤拖出,而是隨口胡鄒道:“前陣子兄弟不是奉命去了一趟臨淄縣麼?”
“確有此事。”
餘朝歡點了點頭。
“就是那一次,在臨淄縣偶遇了小衙內,吃了頓酒。但他爲何在臨淄縣,眼下又爲何奉命接管軍營,兄弟現在也是滿頭霧水。”駱沙苦笑一聲。
之所以不願說,是因爲他心中有顧慮。
若韓楨真佔了益都郡,那麼眼下沒殺他們,那說明事情還有轉機。
但如果因爲自己口無遮攔,壞了韓楨的好事,那就說不準了。
聞言,餘朝歡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幾眼。
見看不出什麼端倪,餘朝歡心中的忐忑消散了一些,招呼道:“眼下交了兵權,正好可以放心吃酒耍子了。來來來,接着關撲。”
駱沙有些哭笑不得。
益都郡的家財有沒有被抄沒都不知道,他還哪有心思吃酒關撲。
念及此處,他提議道:“餘兄,左右都已交了兵權,你我二人留在這裡也無事可幹,不如去問一問能否回郡城。若是可以的話,豈不比在這裡瀟灑無數倍?”
餘朝歡頓時雙眼一亮,駱沙這番話說到他心坎上了。
留在這裡受苦不說,還有丟掉小命的風險,哪有在郡城溫香軟玉來的瀟灑。
餘朝歡贊同道:“好主意!走,咱們去問上一問。”
兩人下了馬車,朝着中軍帳走去。
結果劉錡並不在中軍帳內,問了士兵後,兩人才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他。
此刻,劉錡正握着一柄匕首,動作嫺熟的給一頭野豬剝皮。
只見匕首在他手中上下翻手,頃刻間,一張完整的野豬皮便被剝了下來。
無他,唯手熟爾!
這番精湛的手藝,頓時引得一旁衆多圍觀的武衛軍士卒拍手叫好。
在青州軍這一個月,他學了不少東西,其中便包括殺豬。
每一回兒殺豬,就數他最積極。
久而久之,練就了一門殺豬的好手藝。
劉錡得意一笑,正準備給野豬開膛破肚時,就見駱沙與餘朝歡聯袂而至。
停下手中動作,他收斂起笑意,問道:“你二人有何事?”
“小衙內……”
駱沙剛一開口,便被劉錡打斷道:“軍中喚俺都統!”
“是!”
駱沙訕笑一聲,趕忙改口道:“都統,下官與餘指揮已交了兵權,繼續留在兵營也無事,所以想問一問,能否返回郡城?”
回益都?
劉錡頓時樂了,他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兩人呢,沒想到兩人竟自己提出要回去。
雖然自己有調令文書,可餘朝歡與駱沙始終是武衛、鎮海二軍的指揮使,士兵們自然更加親近他們。
留在軍營中,多多少少都會有所影響。
現在他們自己要離去,劉錡怎能不開心。
強忍住笑意,劉錡故作爲難道:“可調令書文中並未提及你二人可以回去。”
駱沙心頭一凜,拱手道:“都統且寬心,下官回去後,自會與趙知州解釋。”
劉錡沉吟片刻,點頭道:“既如此,伱二人便回去。老九,遣一隊騎兵護送兩位指揮使回郡城。”名爲護送,實爲羈押。
劉錡也擔心這兩個鳥廝不是要回去,而是半途逃跑,所以派遣一隊騎兵押送他們回去。
只要回了益都,縣長自有手段處置,不需要他費心。
“如此便多謝劉都統了!”
餘朝歡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抱拳道謝。
不多時,兩人騎着馬,在一隊騎兵的護送下出了軍寨,沿着官道朝郡城方向行去。
……
中午出發,臨近傍晚時分,一行人終於回到郡城。
臨近城門,當看到守城的士兵也換成青州軍後,駱沙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完了!
益都郡真的被韓楨給佔了!
駱沙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恐懼。
他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小命,畢竟韓楨真要殺他們,有無數機會,就比如剛纔回來的路上。
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近十萬貫的家財!
而一旁的餘朝歡,則詮釋了何爲不知者無畏,只見他仔細打量了幾眼守城的士兵,好奇地問道:“怎地沒見過你們?”
守城的青州軍士兵先是瞥了眼老九,這才答道:“先前值差的士兵,玩忽職守,被知州砍了腦袋!”
聞言,餘朝歡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幾個丘八,砍了也就砍了。
進了城,街道上繁華的景象頓時映入眼簾。
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見到這一幕,駱沙不由暗自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起碼說明韓楨是準備好好經營郡城,而不是如張萬仙之流那般。
沿着街道一路進到內城,來到府衙門前。
餘朝歡正要邁步進去,不曾想卻被值差的皁吏攔住。
“你這個腌臢畜生,竟敢攔本官?”
餘朝歡頓時大怒,呵斥一句。
皁吏也不惱,神色平靜道:“餘指揮,非是小的給你添堵,實在是規矩變了。如今除了在府衙辦差的官吏,其餘人等,一律先通報。”
見皁吏這番態度,餘朝歡心中怒火更甚了。
就在這時,駱沙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說道:“勞煩通報一聲趙知州。”
“兩位指揮使稍待!”
皁吏說着,這才轉身進了府衙。
目視着皁吏的背影,餘朝歡氣憤道:“豈有此理,一個小小皁吏竟敢與本官擺譜,當真是找死!”
“餘兄慎言!”
駱沙一驚,趕忙勸道。
餘朝歡想找死無所謂,但別牽連到自己啊。
老九則全程冷眼旁觀,嘴角掛着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不多時,皁吏便出來了:“兩位指揮使請進。”
“哼!”
餘朝歡陰惻惻地看了那皁吏一眼,大步踏進府衙。
進了府衙後,兩人立刻便察覺出異樣。
府衙之中的胥吏似乎多了不少,且每一個都腳步匆匆,哪還有以往那副散漫的模樣。
走進大堂,眼前的一幕,讓兩人一愣。
只見堂案後方,端坐着一名英武霸氣的青年,而趙霆則恭敬的站在一旁。
駱沙瞳孔猛地一縮,儘管先前心中已有猜測,可親眼見到之後,依舊忍不住驚駭。
而一旁的餘朝歡,則愣在原地,滿臉茫然。
韓楨似笑非笑道:“駱指揮,別來無恙!”
“兄……下官,見過縣長!”
駱沙嚥了口唾沫,立即躬身行禮。
見他這般識趣,韓楨又將目光落在餘朝歡身上,緩緩開口道:“你便是餘朝歡?”
這個時候,哪怕餘朝歡再蠢,也已經意識到發生了甚麼。
嘶!
餘朝歡倒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看向趙霆。
趙霆皺起眉頭,呵斥道:“餘朝歡,縣長問話,爲何不答?”
趙霆的反應戳破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益都郡竟被反賊佔了!
一時間,他只覺手腳冰涼。
待回過神,餘朝歡語氣苦澀地答道:“正是。”
韓楨漫不經心地問道:“想死還是想活?”
聞言,後方的老九緩緩將手虛搭在腰間的刀柄上。
若敢出言不遜,他會瞬間拔刀,斬下對方的腦袋。
餘朝歡只覺得後頸處有些發癢,心頭也升起一股致命的危機,於是他趕忙開口道:“想活,下官想活!”
“想活是對的,螻蟻尚且偷生,更遑論活生生的人呢。”
韓楨微微一笑,而後話音一轉道:“不過,我得看到你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