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垂拱殿,原本是趙宋皇帝處理政務之所。
此刻,韓楨正端坐於書桌後方,翻看武保等人送來的戰報。
京西北路方面,張和已經率兵打到了河南府,正在圍攻西京洛陽,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整個河南府就會收入囊中。
于軍更是打到了蔡州,兵臨淮南西路。
相比之下,京西南路的戰事就沒那麼順利了,小武率領的大軍,被擋在了襄陽城外。
相較於黃河,長江纔是真正的天險。
而襄陽位置得天獨厚,乃是長江中上游最險要之處。
加之連續數日暴雨,讓火藥受潮,影響了火器和火炮的威力。
“宗澤!”
看着戰報上的襄陽守將,韓楨喃喃自語道:“趙佶難得用對了一次人。”
襄陽乃是一根釘子,打不下來,就別想打南方的主意。
吳玠那邊,起初攻勢很順利,連克毫州、宿州、海州等地。
但打到揚州後,便如深陷泥潭。
揚州水網密集,氣候溼潤,張俊與王淵也並非庸才,知曉青州軍火器兇猛,野戰強悍,於是根本不跟吳玠硬碰硬,利用水師不斷襲擾,讓吳玠很是難受。
無奈之下,吳玠只得寫信求援,想讓韓楨派遣海軍支援。
韓楨吩咐道:“傳史文輝!”
“見過陛下。”
不多時,史文輝匆匆邁入垂拱殿。
韓楨問道:“軍中糧草與火器,還夠打多久?”
史文輝不假思索的答道:“最多兩個月,糧食是其次,再過兩個月就是夏收,今年風調雨順,山東、河北兩路以及京畿之地,可迎來豐收。主要是火器,三線作戰消耗太大。”
“兩個月……”
韓楨盯着書桌上的輿圖,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片刻後,他下令道:“傳我口諭,命吳玠撤出揚州,退守高郵。襄陽那邊也不必死磕了,讓武保南下與于軍匯合,務必在一個月內,拿下淮南西路,不能耽誤兩淮夏收。”
兩淮乃是產糧大戶,僅次於江南與兩浙。
一旦拿下,配合山東與京畿,可保糧食無虞。
史文輝問道:“陛下是想劃江而治?”
韓楨點頭道:“這一口吃的太撐了,需要時間消化戰果。”
繼續窮兵黷武的打下去,也不是不行,但山東等地會被拖垮,得不償失。
他還年輕,沒必要那麼急。
哪怕再過十年,他也纔不到三十而已。
史文輝提議道:“既如此,陛下可拿下河東路與西北五路。”
“不!”
韓楨搖搖頭,語氣堅定道:“這兩地暫且留着,先不要動。”
聞言,史文輝先是一愣,想明白其中的關鍵後,旋即雙眼一亮,面色敬佩道:“陛下英明!”
河東與西北五路貧瘠,地廣人稀,拿下來地盤是大了,可卻多了兩個負擔。
一旦拿下,就成了三面受敵的局面。
既要防備北方金人從大同與燕京南下,又要鎮守西北,抵禦西夏,還得當心宋徽宗在南方暗戳戳的捅刀子。
兵源至少要擴充到三十萬,才堪堪夠用,屆時軍費將會打着滾往上翻。
可如果不拿,西北五路與河東路依舊屬於趙宋。
等於是讓趙宋幫他擋住西夏和大同的金人。
而韓楨只需安排兩三萬兵力駐守在南京道,就可保腹地無憂。
“去罷。”
韓楨擺擺手。
“微臣告退。”
史文輝匆匆離去,他現在暫管五城兵馬司,整日忙的腳不沾地。
沒法子,東京城太大了,一百多萬人口。
林子一大,甚麼鳥都有。
好在有開封府分擔了民政方面的工作,否則他真忙不過來。
史文輝前腳剛走,老九便稟報道:“陛下,謝尚書求見。”
“宣!”
韓楨吩咐一聲。
下一刻,謝鼎與吳敏各自抱着厚厚一摞賬本走進大殿。
“陛下,一應王公勳貴與趙宋舊臣審問完畢,抄沒的家資俱都在此,請陛下過目。”
謝鼎說着,將賬本放在書桌上。
從中拿起總賬,韓楨翻看了起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儘管韓楨心裡早就有所預料,但此刻看到賬目上的數字,依舊忍不住一陣驚歎。
僅是金銀銅錢,就高達三億八千餘萬貫。
這還沒有算玉石瑪瑙、珍珠水晶等奇珍異寶,因爲這些價格並不固定,折算起來極爲麻煩,因此謝鼎乾脆按箱來算。
共計五千多箱。
此外,府邸、商鋪數千間。
田產更是達到驚人的十八萬頃。真他孃的有錢啊!
不過,眼下卻都便宜了自己。
合上賬本,韓楨下令道:“一應金銀銅錢充入國庫,玉石珍珠等奇珍入內帑。”
主要是玉石珍珠這玩意,屬於奢侈品,價值很高,但無法直接當成錢來用,若大規模流入市場,必然會導致價格崩盤。
索性不如充入內帑,用以賞賜文武百官。
對此,謝鼎與吳敏並無意見。
畢竟作爲皇帝,賞賜官員不能太吝嗇,總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韓楨繼續吩咐道:“田產還是老法子,用以安置流民和逃戶,租給百姓,以七年爲期,待租滿年限,則歸百姓所有。各處府邸暫且留着,商鋪集中撲賣,此事交予吳敏去辦。”
“臣領命!”
吳敏躬身應道。
“至於那些個皇親勳貴和趙宋舊臣,該斬首的斬首,該流放的流放。”
韓楨話音剛落,就見謝鼎面色遲疑道:“陛下,斬首與流放勳貴、官員的家眷如何處置?”
吳敏提議道:“男子自謀生路,女子可入教坊司。”
教坊司不是官方妓院,起碼現在還不是。
直到朱棣登基後,教坊司才慢慢變味,成爲官方妓院。
這會兒,在教坊司內任職是個輕鬆的活計,皇帝和王公貴族宴飲時,纔會招來表演,時不時還會有賞賜。
平時不限制自由,就像正常當差一樣,到點下差回家。
尋常百姓的子女想入教坊司都沒機會。
比如韓世忠現在的妻子梁紅玉,就是軍中教坊司的人,負責爲將士們表演曲目。
韓楨點頭道:“願意入教坊司的就去,不願意的讓他們自謀生路,種田、做工皆可。”
“陛下仁慈,實乃百姓之福。”
吳敏再度躬身一拜,小小的拍了記馬屁。
他與何慄等人對韓楨的感官越來越好,起初還擔心韓楨會欺凌後宮的一衆皇后嬪妃,思索該如何勸誡。
結果韓楨自打入了皇城後,便一直吃住在垂拱殿,沒踏足後宮一步。
反倒顯得他們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
隨着審問盤查結束,一隊隊快班胥吏,穿梭在東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一間間商鋪被貼上封條,府邸內的家眷盡數被趕了出來。
蔡鞗失魂落魄的出了皇宮,慶幸的是,作爲蔡京之子,他除了喜好尋花問柳之外,並未有作奸犯科、罪大惡極之事。
大哥蔡攸就沒那麼幸運了,不但家產被盡數抄沒,還落地個斬首示衆的下場。
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不少王公勳貴和官員。
這些人同他一樣,罪行很輕,夠不上流放,就被趕出了皇宮。
順着御街,一路回到蔡府,卻見府邸大門緊閉,門上還被貼了封條。
蔡鞗整個人如遭雷擊。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蔡兄,你家也被封了?”
轉頭看去,說話的人是曹雄。
“這可如何是好啊。”
蔡鞗哭喪着臉,心頭無比迷茫。
家被封了,身無分文,他該何去何從呢?
曹雄嘆息一聲,膩着嗓子,用戲曲的腔調說道:“唉,風吹鴨蛋殼,財去人安樂。”
蔡鞗苦笑道:“連吃飯錢都沒了,還如何安樂?”
“嘿嘿!”
卻見曹雄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鹿皮靴子,從上摸出兩張青錢。
竟還是一千貫面額。
撣了撣兩張青錢,曹雄深深嗅了一口,滿臉享受之色,得意道:“幸好哥哥我早有準備。”
蔡鞗看的目瞪口呆,忙說道:“曹兄,可否借俺一千貫。”
“想甚麼呢!”
曹雄面色一變,趕忙將青錢收入懷中,口中解釋道:“哥哥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實在是愛莫能助了。況且,茂德帝姬的公主府安然無恙,你慌個屁。”
“着哇!”
經他這麼一提醒,蔡鞗頓時雙眼一亮。
雖然趙福金與他關係破裂,但好歹夫妻一場,找她要個幾十萬貫花花,應當是沒問題的。
念及此處,蔡鞗拔腿就走。
被關在皇宮裡的幾天,每日只有一碗稀粥,還得接受盤問審查,此刻早已是餓得兩眼發昏。
一路走到公主府的時候,他已是累得氣喘吁吁。
結果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爲之一愣。
只見公主府外圍滿了人,俱都是皇親國戚。
“五姐兒快開門啊,我是趙模。”
“五姐兒,我是九弟啊。”
“茂德……”
要說宋徽宗,還真是趙宋皇帝中的一個異類,其戰鬥力之強悍,遠超歷代皇帝。
共有三十一個兒子,其中有二十五個活到了成年。
女兒三十四個,二十個活到成年。
這些個皇子帝姬,作奸犯科的沒幾個,只被抄沒了家產,此刻一個個有家不能回,身上又無錢,因此烏泱泱的匯聚在趙福金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