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蕭慶率領一千餘騎兵狂奔。
直到徹底出了代州地界,才漸漸放緩馬速。
徹底停下後,衆人翻身下馬,給戰馬餵食喂水。
太師奴問道:“千戶,高虞侯怎麼辦?”
此人亦是契丹人,原先就是蕭慶的部將,隨他一起降了金國。
蕭慶沉吟道:“高佛留不犯傻,豫州軍留不下他,我們在朔州等他一日。”
一千輕騎,想走誰能攔得住?
若是一日後還等不到,那就說明高佛留凶多吉少了。
休息了一個時辰,蕭慶不敢久留,率兵直奔朔州而去。
起碼在大舉攻齊之前,完顏宗翰不敢再這麼囂張派麾下來劫掠了。
與此同時,膠州灣的造船廠也遞上奏摺,遠洋商隊的第一批商船已經下海試航。
步入深秋後,日短夜長,稍不留神,夜幕便籠罩了天際。
左側,則是黃土高原。
見到這一幕,笙奴立刻癟起嘴,神色委屈。
他身中一箭,失血過多,又架馬狂奔了兩百餘里地,眼下還能保持清醒,已經算是一員猛將了。
回去之後,定然會被元帥責罰。
只是小丫頭筷子拿的還不穩定,即將到碗中時,羊肉掉落在桌上。
河東路就是山西。
這樣的地理環境,註定了金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而情報信息獲取來源的唯一途徑,只有通過斥候傳遞。
此外,袁工匠傳來消息,坐落於泰山山脈中的軍工所,正式建造完畢。
蕭慶問道:“怎麼回事?”
高佛留語氣虛弱道:“稟千戶,卑下率領一千騎兵打算從房山繞回代州,卻不料遭遇豫州軍伏兵,神臂弩幾輪齊射,損失了三百餘弟兄。”
但如軍械所,以及匠人住處,則一直拖到現在。
傍晚。
一道綿延四百餘公里長的太行山脈,如同一條分界線,將河東路與河北分開。
抵達朔州境內後,蕭慶這才放下戒備心。
別人比你看的遠聽得清,自然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爹爹辛苦了,多吃些肉。”
笙奴夾起一塊羊肉,放進韓楨碗中。
三千騎兵,陣亡七百餘,傷者五六百,近萬匹戰馬只剩下六千餘。
在斥候的交鋒上,自己完敗。
清點完戰損後,蕭慶心頭嘆了口氣。
延福殿內,韓楨與一衆妻妾在用飯。
此番受挫,並非全然沒有收穫,起碼讓他知道,豫州軍的斥候很不凡。
駐紮在陳家谷,等了半日,總算等來了高佛留。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火藥工坊就已經率先建造完畢,並投入生產。
豫州軍阻擊金人騎兵的戰報,隔天就經八百里加急送到韓楨手中。
反之韓楨想要反攻,卻困難重重。
斬敵七百餘,三千匹戰馬,這點損失對完顏宗翰來說不疼不癢,但卻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
太行山脈右側的河北,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
只不過,一千騎兵只回來六百餘,高佛留右臂膀中箭。
整個山西乃是高原,地勢東北高西南低,除了一座座高山之外,還有長城禦敵。
斥候,就是一支大軍的耳目。
畢竟是在深山中修建,難度要更大。
“回來就好!”
要知道,一切戰術都是建立在情報信息上的。
韓楨決定親自去視察一番,同時順勢安排遠洋商隊。
蕭慶並未責怪。
小荷月咧着個嘴,露出幾顆乳牙,在一旁傻樂。
韓楨笑着安慰道:“沒事,笙奴如此懂事,爹爹開心的很。”
說着,他夾起羊肉送入口中。
見狀,笙奴這才重新露出笑容。
哄好了小傢伙,韓楨問道:“我準備去即墨視察,你們可願一起去?”
“夫君夫君,妾身願去。”
趙富金第一個響應。
然而,就沒有然後了。
韓楨看向一羣嬪妃,目光詫異。
“二郎別看奴,奴有身孕,出不了遠門。”
安娘自然是想回山東的,畢竟小豆子孤身在益都,她有些放心不下,可肚子裡懷着崽,想去也去不了。
“奴也是。”
狄家姐妹也附和道。
她二人也想去海邊,先前總聽麻舒窈她們說,心裡嚮往的很。
麻舒窈神色掙扎,猶豫了片刻後,說道:“夫君,奴……奴還要陪孃親,就不去了。”
李清照如今是國子監金石學的教授了。
韓楨可沒幫忙,完全是她靠自己本事應徵上了。
李清照白天要去國子監講課,麻舒窈哪裡忍心讓孃親一個人獨自待在家中。
“夫君,奴也不去了。”
趙綠竹與江素衣答道。“嗯?”
韓楨挑了挑眉。
安娘悠悠她們不去,還情有可原,這兩小丫頭竟然也不去,着實讓人意外。
江素衣解釋道:“奴與綠竹要調理身子哩。”
韓楨頓時樂了,笑問道:“你們兩黃毛丫頭,調理甚身子?”
“夫君沒覺得奴有甚麼變化麼?”
江素衣站起身,雙手叉腰,得意的挺起胸膛。
還真別說,確實大了一些。
不過她這個年紀,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變大實屬正常,這丫頭不會真以爲是調理之效罷?
韓楨也懶得勸,點頭道:“行罷,你倆繼續調理。”
這兩丫頭爲了快些長大被臨幸,也是拼了,隨她們去。
韓張氏柔聲道:“二郎,奴也不去了,這陣子小荷月受了些風寒,夜裡總是咳。”
“可嚴重?”
聞言,韓楨看向小荷月,滿臉關心。
在這個時代,一個小小的風寒,往往就能奪走一條生命。
嬰幼兒的夭折率,高的嚇人。
別看趙佶子女衆多,實則早夭的也不少,加起來足有十七八個。
趙佶老爹神宗更慘,十四個兒子,活到成年的只有六個,一半的成活率都沒有。
連皇家都如此,更別提貧苦百姓了。
“二郎不需擔心,奴昨個兒請御醫看過了,說是交季時,孩子就容易染上風寒,開了幾副藥,今個兒已有所好轉。”韓張氏軟軟糯糯的答道。
一時間,一衆嬪妃就只剩下趙福金沒有表態了。
趙富金勸道:“姐姐,你也一起去嘛。”
“這……好罷。”
趙福金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應道。
安娘欲言又止。
見狀,韓楨溫聲道:“都是一家人,有話就說。”
“二郎若是回青州的話,代奴探望一番小豆子,也不知他一個人過的怎麼樣。”安娘嘆了口氣,面色無奈。
韓楨點點頭:“好,回頭我幫你勸勸他。”
……
兩日後,韓楨啓程了。
此次出行並未大張旗鼓,一切從簡。
除開趙富金姐妹之外,只帶了三百親衛。
自五丈河碼頭登船,五日後抵達濟南府。
到歷城之時,已是傍晚,裴懷早早得了消息,率領一衆官員在碼頭接駕。
“(微)臣拜見陛下,見過皇后!”
一衆官員躬身作揖。
韓楨雙手虛擡:“諸位愛卿免禮,裴懷隨朕上車。”
在一衆官員羨慕的目光中,裴懷登上龍輦。
見他躬身站在角落裡,韓楨輕笑道:“你也算朕身邊的老臣子了,怎地還這般拘束,坐。”
“多謝陛下。”
裴懷受寵若驚,順勢跪在軟榻上。
到底是在禮部任職過的,禮節這方面無可挑剔,此刻跪坐在地上,腰背挺着筆直,如同一株青松。
韓楨問道:“掌管一府之地,感覺如何?”
裴懷答道:“還算輕鬆,常相公將濟南府治理的井井有條,微臣也只是蕭規曹隨罷了。”
“這是對的。”
韓楨微微一笑:“濟南府百姓苦兵禍久矣,相比於革新進取,穩定纔是百姓最想要的。”
當社會穩定,甚至都不需要官府催促,百姓會自發的積極生產。
這個世界,離了誰都會照常運轉。
同樣,不管誰當皇帝,百姓總歸要吃飯。
裴懷趁機拍起了馬屁:“陛下勵精圖治,體恤萬民,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商業繁榮,乃爲盛世之始啊。”
“你是在諷刺朕?”
韓楨斜蔑了他一眼。
“微臣不敢。”
裴懷沒想到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趕忙伏地請罪。
“起來罷。”
韓楨輕哼了一聲。
聞言,裴懷這才戰戰兢兢的直起身子。
韓楨正色道:“待四海歸一,天下一統,再來拍朕的馬屁不遲。眼下談盛世,爲時過早。”
歷史中,總是提到某某盛世。
甚麼是盛世?
大一統王朝的統治下,十幾年不打仗,國內安定,沒有大範圍的天災,沒有翻來覆去的改革,這就是盛世!
聽上去似乎極爲簡單,但縱觀歷朝歷代,數千年時間,攏共纔有幾個盛世?
除開光武中興、開皇之治、貞觀之治、仁宣之治這些只有短短十來年的小盛世之外,真正被史書與後世人認可的大盛世,只有一個。
既,開元盛世!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稟俱豐實】
政治、文化、經濟、外交、國力均達到了頂峰,這纔是真正的盛世。
要知道,“治”是政治概念,“盛”是經濟概念;“治”很容易達到,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也不過是無爲而治,中央政府建立,國內沒有了戰亂,君王有意安民,那就夠了。
而“盛”的經濟基礎,卻絕不是能憑君王主觀願望,在短短一兩年之內就能達到。
盛世需要的條件太多,太苛刻,正因如此,數千年時間才只出了一個開元盛世。
後世人總想夢迴盛唐,不是沒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