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鎮。
名爲鎮,實則比之一般的郡城都要繁華。
作爲北方最大的港口,乃是齊、金、宋、高麗、倭國五國海貿中轉站。
儘管完顏宗翰這些人小動作不斷,可完顏吳乞買卻一直想與齊國交好,爲此開放了大連的港口。
不過金國乃是奴隸制,能做海貿生意的,都是金國、遼國貴族。
至於渤海人,金國高層的統一認知是,既用又防。
導致渤海人明明最早加入女真,隨女真反遼打天下,結果等滅了遼國後,反而成了三等人,還不如遼國契丹人地位高。
韓楨懷裡抱着笙奴,趙富金姐妹一左一右跟在身旁,一家人漫步着在繁華的街道上。
街道上,車馬粼粼。
但法令中所說的人口,乃是漢兒,像崑崙奴這類蠻夷不在其列。
老九一招手,幾名親衛立刻衝上前。
阿拔斯王朝?
韓楨微微皺起眉頭,他連這個時期的中國歷史都不甚瞭解,更別提中東了。
一車車貨物從港口運到鎮中,再經由高速路,送往山東、河南等地。
目前定居在東京城、泉州、廣州、即墨等地的西域人少說也有十萬。
好似患了巨人症,高是高,卻瘦的跟竹竿似得,此刻走在街道上,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十年時間,讓這個阿拉伯人徹底被漢化,除開信仰之外,言行舉止與漢人無異。
阿卜努答道:“政和三年時便隨父親來到中國,至今已有十年了。”
韓楨又問:“這崑崙奴從何而來?”
中原史書把阿拉伯稱作大食,爲了區分阿拉伯帝國的不同時期,根據其服飾的不同,將其記爲白衣大食、黑衣大食以及綠衣大食。
忽地,小傢伙驚呼道:“爹爹,崑崙奴,好高的崑崙奴!”
那一戰,高仙芝四萬打十萬,雖然敗了,但黑衣大食亦是慘勝,十萬大軍死傷六萬,雖然十萬大軍中一大半都是屬國的軍隊,可要知道,黑衣大食最鼎盛時期,攏共也就十萬哈里發近衛軍。
韓楨吩咐道:“將那個西域商人帶過來。”
而中原的繁華,也吸引了一大批西域人來此定居。
韓楨來了興致,問道:“哪國人?”
眼前這個崑崙奴一看五官,便知是非洲黑人。
韓楨曾讓內閣頒佈法令,禁止人口買賣。
韓楨笑問道:“中原官話說的不錯,來了不少年了罷?”
東西方貿易,九成靠海貿。
笙奴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四處張望。
“是!”
但凡想過境,需交貨物總價的三成稅,這哪是收稅,簡直就是明搶。
唐時高仙芝在恆羅斯打的便是黑衣大食。
絲綢之路雖然暴利,可西夏人收稅實在太狠了。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身高足有二米有餘的人,皮膚黝黑,脖子上拴着一根麻繩,麻繩的另一端牽在一名身着黑袍的西域商人的手中。
高麗、倭國、金國的海商隨處可見。
北宋時期,陸地上的絲綢之路並未斷絕,但有西夏這麼個攔路虎橫在中間,確實讓陸上絲綢之路受到不小的影響。
聞言,韓楨面露恍然。
隨着海貿的興起,漸漸地也就沒甚麼人願意走陸路了。
如今的黑衣大食,佔據伊拉克、阿富汗以及埃及等地。
更多的,是阿拉伯等西域商人。
一旁的朱達見狀,出聲提醒道:“陛下,阿拔斯國乃是黑衣大食。”
崑崙奴是古時中原對皮膚黝黑的蠻夷的統稱,並不一定是非洲黑人。
此後,黑衣大食國力衰退,國家四分五裂。
到了宋時,因航海技術發達,最遠能抵達紅海,導致非洲黑人也開始漸漸出現。
來到韓楨身前後,只見他躬身行禮,用流利的官話說道:“商人阿卜努,見過相公。”
被三五名身着甲冑的士兵圍住,那名西域商人並未慌亂。
西夏商業並不發達,且土地貧瘠,主要財政收入乃是青鹽,以及對過路商人課以重稅。
比如隋唐時期的崑崙奴,絕大多數都是越南、東南亞等地的人。
自打知道即將要負責海貿後,朱達便開始做功課,查閱典籍,並找來京師中的西域、東南亞等地商人詢問。
阿卜努自豪道:“真主在上,我來自偉大的阿拔斯王朝。”
阿卜努說道:“從南洲捉來。”
這時,中原將非洲稱爲南洲和北洲,南洲就是南非地區。
念及此處,韓楨不動聲色地問道:“你等大食商人往返南洲走海路還是陸路?”
“海路多一些,陸路太過兇險,遍佈着毒蛇猛獸,野牛羣成千上萬,奔騰而來比之騎兵還要可怖。”說起這個,阿卜努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這個時候的非洲,撒哈拉以南是真正的莽荒之地,毒蛇野獸數不勝數。
韓楨繼續問:“往返頻繁否?”
“並不多,南洲貧瘠,除開崑崙奴之外,無甚值錢之物,幾年也去不了一趟。”
阿卜努話音一轉,開始推銷自己的崑崙奴:“我這崑崙奴品相極其難得,身高七尺,油光水滑,面相兇惡。相公身份尊貴,尋常崑崙奴入不得眼,我這隻才能配得上貴人的身份,既能鎮宅辟邪,帶出去還可給貴人長臉。”
崑崙奴算不得人,這是共識。
不單單是宋金西夏,甚至就連西域阿拉伯人也這般覺得。
在他們眼中,崑崙奴與豬狗等寵物無異。
韓楨搖搖頭:“我對崑崙奴沒興趣,不過你若是有南洲海圖,我願高價收購。”
“相公說笑了。”
阿卜努訕笑一聲。
韓楨微微一笑:“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價格方面,包你滿意。”
聞言,阿卜努眼中閃過一絲意動,轉頭離去。
待對方離去後,朱達輕聲道:“陛下,此人方纔在撒謊,南洲犀牛角、象牙等奇珍異寶多如牛毛,只需販回中原,便是百倍,甚至千倍的利潤。黑衣大食靠着這條航道,賺的盆滿鉢滿。”
“嗯。”
韓楨點點頭,並未多說甚麼。
這就是爲什麼,他要先等到海軍形成戰力,才考慮組建遠洋貿易商隊。
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你動了旁人的蛋糕,自然會遭到報復。
這個時候,一支戰力強橫的海軍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說再多,不如攻城炮轟一炮來的實在。
蠻夷,畏威而不畏德!
抱着笙奴,韓楨繼續在街道上閒逛,口中漫不經心的說道:“遠洋貿易我不會過多插手,你們自由發揮,我只有一點要求,儘量多帶些西域與東南亞的農作物種子回來。”
“臣省的。”
猴子與朱達齊齊拱手應道。
雖然玉米、辣椒、紅薯等一系列高產作物在南美洲,可中東與歐洲也有不少未引進的蔬菜水果。 韓楨繼續說道:“好望角與美洲的航道,不必操之過急,慢慢來,朕等得起。”
夕陽西斜。
落日餘暉爲青島鎮,蒙上一層金色的面紗。
韓楨領着趙富金姐妹,來到鎮上的卓樓分店。
如今,隨着海錯生意的爆火,各類海錯的烹飪之法層出不窮,甚至有些連韓楨都沒見過。
趙福金在京師自然吃過海錯,不過基本都是乾貨,鮮有新鮮的。
笙奴小手捏着一隻大蝦,學着爹爹的模樣,慢慢剝着蝦殼,認真的模樣可愛極了。
吃飽喝足,一行人回到館驛之中。
翌日。
知道韓楨有正事要辦,趙富金便帶着姐姐去海邊頑兒。
韓楨則在親衛的擁簇下,與猴子、朱達來到造船廠。
因造船有功,黃耐成功當上了官兒。
如今是工科院下轄船車監的監丞,正七品的官兒。
得知官家要來視察,黃耐早早等在造船廠大門前。
不多時,一行騎兵奔馳而來。
“微臣拜見陛下!”
黃耐躬身行禮。
“愛卿免禮。”
韓楨翻身下馬,將馬繮繩甩給一旁的老九,口中吩咐道:“隨朕巡視一番造船廠。”
黃耐對官家雷厲風行的作風已經習慣了,伸手示意道:“陛下這邊請。”
而今,港口有三處船塢。
一處用於停泊、維修神舟戰艦羣,另兩處則用於造新船。
邁步走進船塢,火熱朝天的氣息撲面而來。
深坑的木架上,數百名匠人在勞作。
黃耐一邊帶路,一邊介紹道:“第一批商船,共計十八艘已經下水,如今正在試航,第二批商船也能趕在年底之前下水。按照陛下的吩咐,微臣與麾下大匠,對商船進行了諸多改進,使得商船抵抗風浪之能得到大幅提升。”
遠洋貿易商隊的船隻,暫定爲三十六艘。
海上大風大浪是常事,出了海,基本就把性命交給老天爺了。
能有三十艘商船安全回來,就已經算是好運了。
並非韓楨不想多造些商船,而是沒那麼多人。
三十六艘商船,從艄公到水手,再到火兒、大夫等,少說也得三五千人。
這三五千人,需得精通水性,最好有過遠洋經驗。
短時間內能湊出這麼多人,已是極限了。
只能一邊跑貿易,一邊培養新人。
這時,一旁的猴子忍不住問道:“商船有多大?”
能跟在官家身邊,不是重臣便是近臣,所以黃耐不敢託大,如實答道:“商船介於神舟與普通客船之間,長二十二丈,深五丈三尺,闊四丈二,整船採用榫卯拼接,其牢固不弱於鐵釘,且榫卯之間留有微小縫隙,使其能更加抗擊風浪。”
猴子與朱達不懂,韓楨倒是懂一些。
這就是後世的飛機是一個原理,飛機大多數機身,並非焊接,而是採用鉚釘銜接,就是爲了防止在飛行中因震動和拉力導致撕裂。
後世遠洋貨輪,用的都是厚鋼板,強度極高,因此並不需要鉚接工藝。
一個小小的改動,便能讓商船具備遠洋航行能力,古人的智慧當真不可小覷。
猴子又問:“能載多少貨物?”
黃耐答道:“最多能載六千斛貨物。”
宋時,一斛爲五斗,約莫五十斤。
六千斛換算過來就是一百五十噸,這個載重量放在這會兒,已經非常難得了。 шшш. t t k a n. ¢ 〇
“不錯,不錯!”
猴子面露欣喜,連連點頭。
他做過功課,現如今僞宋的海船,不過才十五六丈而已,最多隻能載四千斛。
至於大食等西域國家的海船就更差了,只有十來丈。
六千斛,哪怕比不上神舟,但在一衆商船中已經傲視羣雄了。
韓楨開口道:“水師的戰艦呢?”
黃耐自信道:“水師戰艦營造在三號船塢,目前第三艘神舟戰艦即將下水,定能在開春之前,交付第四艘神舟戰艦。”
海州那邊,餘伯莊爲了趕進度,直接徵用了幾處民間船塢,以及大批民間匠人,不過也給予了相應補償。
應該能趕在年底,交付三艘神州戰艦。
屆時,七支神州戰艦羣,兩支用於護航遠洋貿易商隊,剩下五支備戰。
水師實力極速提升,可花錢也入流水一般。
好在拿下中原後,讓韓楨吃到了一大口戰爭紅利,財政方面完全能頂得住。
在黃耐的陪同下,韓楨又前往三號船塢巡視了一番,隨後趕往水師大營。
“見過陛下。”
李南嘉一身紙甲,英姿颯爽。
匡子新被調往了海州港,如今膠州灣的水師,由李南嘉全權負責。
雖職位還是旅長,但行的乃是都帥之權。
軍人升遷很簡單,憑軍功來取。
自水師建立以來,除開剿滅一些雜魚海盜之外,只有奇襲通州一則戰功。
這點戰功,還是由所有水師均分,夠不上升職。
不過,明年就不同了。
明年戰事一起,水師的作用不比陸軍小。
韓楨邁步走進軍營,隨口問道:“擴軍如何了?”
李南嘉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用清冷的聲音說道:“膠州灣徵兵三千餘人,匡旅長在海州一帶徵兵五千,俱都是擅長水性的漁民,稍加操練兩三個月,便能形成戰力。”
軍營中並沒有多少人,士兵都在海船上操練。
即是水師,主戰場自然在船上。
巡視一圈軍營,兩人來到白虎堂中。
端坐在主位上,韓楨上下打量了李南嘉一眼。
李南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目。
韓楨輕笑道:“我知你這段時間憋着火,再等等,馬上就輪到你們水師上場了。”
聞言,李南嘉雙眼一亮,擡起頭道:“攻宋還是伐金?”
說起滅宋,她比誰都積極,甚至韓楨若是說一句軍費不夠,她只怕會倒貼錢。
將目光移向輿圖,韓楨霸氣道:“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