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軍有四千騎兵,但此刻卻被七千柺子馬死死纏住。
爲了保證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不受干擾,完顏宗翰將僅剩的一千柺子馬,也派了出去。
七千柺子馬,發了瘋一般與四千齊軍騎兵纏鬥在一起。
此刻,完顏宗翰底牌盡出,成敗在此一舉。
並非是他用兵極端,而是被逼得沒法子了。
這場戰爭已經變得無比陌生,齊軍以火器、神臂弩、攻城炮構成的三重立體打擊,一波差點衝潰了前軍。
火器開道,神臂弩壓制,攻城炮超遠距離火力支援……
其實這套戰術並不全面,因爲還有野戰炮這一環。
但雙方騎兵數量差距太大,韓楨沒辦法,只能將野戰炮部署在左翼,應對金軍的柺子馬。
轟隆隆!
四千鐵浮屠猶如蠻荒兇獸,裹挾着碾碎一切的威勢,直奔齊軍中軍而來。
……
右翼的耶律餘睹,此刻心潮激盪。
本以爲會是一場艱難的苦戰,沒成想卻是一面倒的局勢,火器火炮的威力讓他心生畏懼。
忽地,他面色一變,驚呼道:“不好,陛下有危險!”
“晉王,怎地了?”
一旁的韓福奴趕忙問道。
耶律餘睹答道:“金軍動用鐵浮屠,打算衝擊中軍。”
此話一出,韓福奴神色大變:“金人想故技重施,實行斬首戰術!”
他也是當初護步達崗之戰的親歷者。
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各率一支騎兵,悍不畏死衝擊天祚帝的畫面,時至今日,依舊曆歷在目。
耶律餘睹猶豫片刻,當即下令道:“韓福奴,你即刻率領三千人去馳援中軍!”
“那晉王這邊……”
韓福奴面色遲疑。
右翼這邊雖未交戰,可金軍三千餘柺子馬不斷襲擾,壓力極大。
他們一無火器,二無火炮,只能硬抗。
若再分兵三千,右翼就只剩下一萬人了。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軍架馬奔馳而來,高聲道:“陛下有令,右翼不得擅動,全力拖住金軍柺子馬,便是大功一件。”
“這……”
耶律餘睹一滯,旋即只得應道:“遵命!”
韓福奴安慰道:“陛下應當有應對之策。”
“希望如此。”
耶律餘睹微微嘆了口氣,神色複雜。
他雖降齊不久,陛下卻對他禮遇有加,還賜下神器,這讓他心中感動。
……
此刻,齊軍三萬中軍在各旅長、營長的指揮下,擺開陣型,如臨大敵。
面對金人的王牌,無人敢小覷。
前排的青州軍架起一面面大盾,後方槍兵雙手緊握鉤鐮長槍,斜指向天。
距離中軍三裡地時,四千鐵浮屠忽地一分爲二。
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各領兩千鐵浮屠,一南一北,猶如兩道利箭,疾射而來。
咕隆!
看着越來越近的鐵浮屠,不少前排的青州軍嚥了口唾沫。
面對重騎衝陣,心生恐懼是人之常情。
在這個時代,重甲騎兵就是陸戰之王,沒有之一。
近了,越來越近了。
一里,八百步,五百步……
任平舉着大盾,呼吸急促,奔騰的馬蹄聲如同一個個沉重的鼓點,狠狠敲在他的心頭。
他原是宋兵,官家攻破汴京後,抽調精銳衝入青州軍之中。
任平比較幸運,被選中了。
因身材高大魁梧,成爲了一名盾兵。
說起來,算上東京保衛戰,他從軍這麼多年,也只上過一次戰場,加上這次是第二次。
此刻,面對金軍最精銳的騎兵鐵浮屠,本能的感到恐懼。
眼見鐵浮屠越來越近,恐懼到達極致後,腎上腺素開始飆升,熱血上頭。
“入你孃的金狗,來啊!!!”
任平雙目赤紅,張開嘴嘶吼。
似他這般的士兵不在少數,一個個在恐懼中爆發。
眼見盾兵們蠢蠢欲動,都頭們扯着嗓子高喊:“冷靜,保持好陣型,不要亂!”
三百步,二百步……
“放箭!”
伴隨着一聲大喝,後方的弩手營當即扣動扳機。
唰!
無數箭矢激射而出,化作漫天箭雨,朝着鐵浮屠籠罩而去。
然而,完顏婁室早有準備。
進入二百步這個範圍後,立刻調轉馬頭,率領騎兵朝左側奔去。
還不等任平鬆口氣,鐵浮屠又再度殺了回來。
兩千鐵浮屠,在完顏婁室的率領下左奔右突,靈活無比,不斷在陣前遊弋,就是不衝陣。
一番拉扯之下,任平等一衆青州軍,原本吊着的那口氣不知不覺泄了,沸騰的熱血也漸漸變涼,恐懼再次佔據上風。
就在這時,齊軍右側的軍陣扛不住壓力,出現了小規模騷亂。
“衝!”完顏婁室敏銳的察覺到這一幕,立即抓住機會,下令衝陣。
轟!
兩千鐵浮屠趁亂衝入陣中。
將速度提到極致的重騎,猶如一輛輛小型坦克,盾兵被蠻橫的撞飛。
沒了盾兵的保護,後方的槍兵與弩手營,立即暴露在鐵浮屠之下。
完顏婁室整個人都包裹在鐵甲之下,只露出一雙冰冷嗜血的雙眼,手中鉤鐮長槍早已捨棄,此刻換上一柄鐵椎,左劈右砸。
頃刻間,便有十多名青州軍死於他手。
另一邊,完顏銀術可如出一轍,雙方几乎如同鏡像一般,左右遊弋,不斷拉扯齊軍陣型,找到機會後,毫不猶豫,立刻率兵衝陣。
兩千鐵浮屠衝鋒,勢不可擋。
尤其領兵之人,還是金國數一數二的悍將。
兩支鐵浮屠組成鋒矢陣,一南一北,如兩柄利刃,深深刺進齊軍的中軍,不斷鑿穿軍陣,朝軍陣中央的韓楨而去。
“啊!!!”
淒厲的慘叫,不斷響起。
老九面色凝重:“陛下,中軍士兵擋不住鐵浮屠。”
“朕知道。”
韓楨語氣毫無波瀾。
他的底氣,是麾下的三千親衛。
轟隆隆!
四千鐵浮屠如入無人之境,身披重甲的戰馬,如同狂暴的兇獸,凡是被撞上的青州軍,無不倒地哀嚎。
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經驗豐富,沒有如愣頭青一般,徑直朝韓楨殺來。
而是不斷迂迴,將齊軍中軍徹底攪亂,切割成一個個小塊。
如此一來,他們在衝擊主帥時,這些中軍士兵無法立即施以援手。
眼見時機差不多了,完顏婁室高吼一句:“兒郎們,隨我斬殺齊國皇帝!”
說罷,他調轉馬頭,朝韓楨的方向衝去。
“殺!!!”
身後一千餘鐵浮屠氣勢震天,似要衝破雲霄。
來了!
韓楨一把拉下項頓,高聲道:“迎敵!”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最外圍的一千陷陣營仰天高吼,目光中滿是決絕。
一南一北兩支鐵浮屠瞬息而至,一番衝陣下來,鐵浮屠也損失慘重,只剩下三千二百餘人。
但只要斬殺齊國皇帝,哪怕鐵浮屠全軍覆沒,都是值得的。
完顏婁室一馬當先,面對大盾長槍的嚴密陣型,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猶豫,架馬衝了上去。
“上火器!”
伴隨着一聲大吼,一枚枚火器被點燃,旋即朝着衝來的騎兵扔去。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四起,濃郁刺鼻的煙霧瞬間籠罩戰場。
噗嗤噗嗤!
四散的彈片,輕易穿透鐵甲,深深射入戰馬體內。
頃刻間,就有上百匹戰馬倒下,鐵浮屠騎兵重重摔倒在地。
完顏婁室因爲衝在最前面,反倒躲過一劫。
身下戰馬高高揚起馬蹄,狠狠踏在一面大盾之上。
砰!
但聽一聲沉悶的撞擊,手持大盾的陷陣營將士當即倒飛數米。
格開捅來的長槍,完顏婁室揮舞手中鐵椎,重重砸下。
被砸中的陷陣營將士悶哼一聲,頭盔凹陷,倒地抽搐。
面對火器的轟擊,鐵浮屠悍不畏死,順着完顏婁室衝開的缺口,不要命的往裡死衝。
而先前摔下戰馬,僥倖沒有被戰馬踩踏而死的鐵浮屠,立刻三五成羣結成戰陣,與陷陣營的將士廝殺在一起。
這就是鐵浮屠,上馬衝鋒,下馬步戰。
然而,鐵浮屠步戰兇悍,陷陣營也絲毫不差,且雙方都抱着必死的決心,慘烈無比。
“殺啊!”
耳邊充斥着喊殺聲,完顏婁室卻不管不顧,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陣中的韓楨。
身後的鐵浮屠能衝到這裡,已是強弩之末,戰馬速度放緩了不少。
不斷有鐵浮屠被陷陣營以及親衛玄甲軍的將士,用長槍從戰馬上捅落。
落馬之後,鐵浮屠立即結陣,展開步戰廝殺。
當完顏婁室衝到韓楨百步之內時,身後的鐵浮屠騎兵,已經只剩下不足二百人,餘者皆已落馬,轉爲步戰。
“韓楨!!!”
完顏婁室大吼一聲,新仇舊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韓楨裸露在項頓之下的雙眼,無波無瀾,手中正把玩着一根破甲劍。
三尺長的破甲劍,在他指間不斷翻轉騰挪,靈巧無比。
下一刻,韓楨一把握住破甲劍,右臂猛然發力,對準完顏婁室猛地擲去。
嗖!
破甲劍蕩起駭人的破風聲,呼嘯而至。
完顏婁室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俯身伏在馬上,險之又險的避開了破甲劍。
可身後的鐵浮屠騎兵就沒那麼好運了,連人帶馬被洞穿,牢牢釘死在地上。
完顏婁室起身後,頭也不回,赤紅的雙眼死死盯着韓楨。
他並未被仇恨與憤怒衝昏頭腦,相反這個時候無比冷靜。
儘管很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韓楨之勇武,舉世無雙,他不是對手。
但此戰不止他一人,再加上銀術可,勝負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