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和南京路的戰事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時,臨安城裡也沒閒着,雖說賈老賊並不打算現在就擔任平章軍國重事這天下第一要職,不過在實實在在的威脅面前,賈老賊在臨安城裡的敵人忽然變得更多和更團結起來,丁大全黨就不用說了,原本就和賈老賊面和心不和的閻貴妃黨以閻慶爲首,也是公開表示了反對賈老賊出任平章軍國重事的態度,並且閻貴妃在背地裡沒少向宋理宗吹枕邊風----說賈老賊長頸鳥喙,狼視鷹步,是不可信賴的奸佞之象。除此之外,全玖和吳潛也站到了賈老賊的對立面,一天到晚沒少給賈老賊下爛藥說壞話,導致賈老賊在臨安官場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名聲又墮入谷底,幾乎成了臨安官場的公敵。
萬夫所指之下,一向以耳根子軟著稱的宋理宗再一次動搖,對任命賈老賊爲平章重事的事提也不提,讓賈老賊精心準備的金殿辭權好戲化爲了泡影。雖說賈老賊在這件事中並沒有太多損失,不過心胸狹窄的賈老賊卻有些憤憤,尤其是恨上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全玖----賈老賊可是剛剛草把全玖的親弟弟從李那裡救出來,全玖馬上就翻臉背後捅賈老賊的刀子,賈老賊心裡要是還好受那可就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了。
“媽拉個巴子!臭婊子,竟然敢用霍光、曹操來比喻我----你想殺我就明講啊。”又是一天的早朝,趙黨的欽天監藉口發現將星犯紫薇,恐朝中有霍、曹之流犯上作亂,請宋理宗早作提防,以免危及宗室社稷。聽到這話,賈老賊差點沒當場氣暈過去----雖然欽天監沒直接說誰是霍光誰是曹操,但滿朝文武之中以賈老賊軍功最高,用腳指頭思考也能猜到欽天監指控的人是誰啊。
還好,宋理宗對小舅子確實很夠意思,當場把胡說八道的欽天監罵了個狗血淋頭。以謠言惑衆的罪名降了那個趙黨的欽天監兩級,總算把這件事壓下去。不過賈老賊心裡還是暗暗發誓,一定得找藉口把這個該死的欽天監腦袋搬家,妻子女兒發作官妓,否則這個口子一開,指不定又有什麼髒水潑到自己身上了。
賈老賊正在心裡發誓的時候。趙黨的新任禮部尚書洪諮夔----也就是當初倡議宋理宗選趙爲皇子地前吏部侍郎洪諮夔出列,上奏道:“啓稟皇上,高麗國主病逝,新王王(高麗元宗)即位,遣使赴臨安朝見陛下進貢國禮,微臣已將高麗使臣安置於館驛暫且休息,請吾皇決議如何接待高麗使節。”
“高麗遣使進貢?”宋理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脫口問道:“上一次高麗進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回稟皇上。是紹興二年,高麗使臣崔惟清進獻黃金百兩、銀千兩、綾羅二百匹、人蔘五百斤,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八年。期間高麗雖然三次入朝。卻並未進貢國禮。”吳潛第一個答道。賈老賊暗暗佩服吳潛的廣聞博記之餘,心裡不免也有驚訝,“高麗棒子一百多年沒給大宋進貢,今年忽然跑過來進貢是什麼意思?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原來有一百多年了啊。”宋理宗可不沒賈老賊那麼狡詐多疑,只是歡喜道:“想不到事隔百年,高麗國主竟然再度進貢天朝上國,真乃我大宋中興吉祥之兆。”
見宋理宗把高麗進貢比做了大宋中興的預兆,百官不敢怠慢。趕緊一起跪下三跪九叩,山呼萬歲,“吾皇天威,高麗蕞爾小國萬里稱臣,實乃吾皇文治武功,威懾羣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僅有陷入沉思的賈老賊沒有跪下,在跪得密密麻麻地百官之中顯得鶴立雞羣,剛剛纔幫小舅子擺脫了一樁麻煩的宋理宗不免心中有氣。拉下臉開口問道:“賈愛卿,難道你認爲高麗國主進貢並非好事嗎?”
平時裡素來以超級大馬屁精著稱的賈老賊這才驚醒過來,大罵自己糊塗之餘趕緊告罪道:“回稟皇上,微臣剛纔思慮一事,故而走神,請皇上見諒。”宋理宗臉色稍微放緩,追問道:“賈愛卿所慮何事?”
“回皇上,微臣在擔心高麗使臣的來意。”賈老賊坦白道:“高麗,趨炎附勢之國。我大宋與高麗並無土地接壤。海路險惡。難以進兵,數十年來高麗小國又屢受蒙古控制。今日高麗新王繼位,忽派使節來貢----微臣擔心,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所以微臣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高麗使節的來意與高麗新王的底細,然後再做決斷不遲。”
“原來是這樣。”宋理宗有些掃興。不過考慮到賈老賊說地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宋理宗終究還是勉強道:“賈愛卿所言極是。高麗小國進貢。朕立時接見。反倒有傷大宋顏面。這樣吧。洪愛卿。着你禮部與太常寺先行接待高麗使節。務必弄清高麗使節來意如實上奏。朕再做處斷。”
“皇上。侍郎宋京精通回、藏、蒙、高麗諸國語言。微臣舉薦宋京參與接待高麗使節。”賈老賊總對高麗使節地來意心存懷疑。當機立斷派出宋京到禮部去摻沙子。宋理宗當然明白賈老賊地意思。念在賈老賊是一片爲國忠心份上。宋理宗也是點頭道:“甚好。就着宋京參與接待高麗使節。”
決定了接待高麗使節地人選。丁大全又奏報了一通宋理宗無比關心地公田法推行情況。早朝便宣告結束。心事重重地賈老賊也沒心情去與百官客套。領着幾個走狗就快步出宮。不曾想剛剛走出皇宮大門準備上轎時。一名穿着紫色官袍地年輕人忽然攔住賈老賊地去路。這年輕人大約二十來歲。容貌十分英俊。舉止也頗爲彬彬有禮。向賈老賊行半跪禮道:“下官楊鎮。見過少傅大人。”
“楊鎮?”賈老賊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又發現那楊鎮穿着四品以上官員纔有資格穿戴地紫色朝服。賈老賊不由納悶---大宋啥時候又跑出這麼一個年輕地高官?賈老賊客套道:“楊大人快快請起。老父何德何能。如何敢當大人如此大禮?”
“少傅公忠體國、功勳蓋世。下官行禮非敬少傅之職。乃是敬少傅之功。以少傅之德行功勳。下官行再大地禮都不爲過。”楊鎮地嘴很甜。一句話把賈老賊說得眉開眼笑。加上楊鎮地氣質舉止也十分討賈老賊喜歡。賈老賊便笑道:“楊大人太過獎了。老夫只是爲聖上盡力而已。不知楊大人官居何職?在那裡當差?”
“回少傅。下官是以祖蔭爲官。並無實職。”楊鎮恭敬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心說怪不得我不認識你。原來你和一樣。也是靠上祖上留下地功勞起步當地官。但賈似道對這楊鎮地印象確實不錯。既沒有尋常權貴子弟那種跋扈紈絝。也沒有少年得志那種驕狂。便隨口問道:“那不知楊大人攔住老夫有何貴幹?難道楊大人想到樞密院當差?這個老夫倒可以幫幫忙。只是不知楊大人熟悉文職還是武職?”
賈老賊用人比較謹慎,主動問一個閒官想要幹文職還是武職。這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曾想楊鎮卻搖了搖頭,抱拳道:“多謝少傅好意,楊鎮今日非爲官職而來。楊鎮只是想斗膽提醒少傅一句,水滿則溢,月盈而虧,少傅對皇上與大宋的忠心衆人皆知,只是一些宵小之輩無能嫉妒,對少傅造謠中傷,少傅還是以退爲進的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賈老賊收起笑容。打量着楊鎮冷冷問道。楊鎮毫無懼色,只是施禮道:“近日來,市井之間對少傅的不利流言陡然增多,更有小人借天象爲名對少傅肆意中傷,究其原因,與皇上議立平章重事一職不無關係。望少傅莫再曖昧,早日反對設立此職,以堵衆人之口。”
賈老賊的三角眼轉了幾轉,忽然發現楊鎮這話很有道理。自己一心等着宋理宗加封平章軍國重事一職再請辭收買民望,所以沒對這件事做出任何表態,在外人看來自己就是態度曖昧,對這個官職志在必得,這才招來萬夫所指。自己如果主動提出反對設立平章政事地話,不僅宋理宗對自己印象更好,百官反對自己的聯盟煙消雲散,全玖那個惡婆娘也會放鬆對自己的警惕,起碼她不會每天只想着算計自己了。想到這裡。賈老賊臉上又露出微笑。還禮道:“多謝楊大人指點,承教了。”
“不敢。下官告辭。”楊鎮看出賈老賊已經接受了他地意見,微笑着又行了一個禮,便告辭離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賈老賊向狗頭軍師廖瑩中使個眼色,示意廖瑩中調查楊鎮的來歷身份,廖瑩中會意,忙匆匆安排人手準備,賈老賊這纔打轎去樞密院署理軍務。
廖瑩中在搞情報這方面很有一套,賈老賊在樞密院忙了一陣回到家時,廖瑩中就已經把楊鎮的情報送到賈老賊面前,廖瑩中拿着弄到的情報念道:“楊鎮,二十一歲,紹興府人氏,本朝皇太后侄孫,以父蔭爲紹興司倉,上個月被調入臨安補四品銜,暫未封爵。”
“太后那個老婆娘的親戚?應該和史彌遠黨比較親近啊,爲什麼要幫本官呢?”賈老賊大惑不解,楊太后和史彌遠是寧宗年間地鐵桿聯盟,不僅搞倒了寧宗太子,還把宋理宗這個放牛娃扶上了皇位,所以宋理宗對楊太后感恩戴德,即便楊太后已經掛了也頗爲眷顧她的親眷----不過賈老賊和楊太后一家從來沒什麼來往,楊太后的侄孫子幹嘛要這麼熱心腸地跑來提醒自己?
“回少傅,從情報來看,楊鎮有非幫你不可地理由。”廖瑩中似笑非笑的答道。賈老賊眼珠子一轉,一把搶過廖瑩中手中地紙張,見紙張下部寫道:董宋臣消息,十月三十下午,皇上召楊鎮入宮敘述親情,偶遇瑞國公主,楊鎮與瑞國公主言談甚歡,共遊御花園,皇上態度曖昧,許之。賈老賊立即恍然大悟,大笑道:“怪不得楊鎮要來討好本官。有個漂亮外甥女就是好啊。”
“皇上念舊,對皇太后的擁立之功十分感念,怕是會有心撮合楊鎮與公主。”廖瑩中恭敬道:“不過公主之母已然病勢,皇上若是出嫁公主,定是會諮詢少傅意見,楊鎮明白這點。自然要來討好少傅。”
“只要那個小丫頭喜歡,隨她吧----本官正爲她的性取向擔心呢。還好本官對楊鎮的印象也不錯,調教調教,說不定還是本官的一個好幫手。”賈老賊微笑,又沉吟道:“楊鎮這小子剛來臨安不久,就能察覺本官的危險處境,看來外面對本官地流言已經十分猖獗,本官得趕緊找機會反對皇上設立平章重事一職纔是。”
“最好是我們自己製造機會。”廖瑩中出了一個餿主意,“不如讓人在明天的早朝上推舉吳潛擔任平章軍國重事。然後少傅帶着我們大力反對設立此職,表明心跡,皇上有了臺階下。就可以收回以前的話了。”
“你小子真夠陰的,吳潛早就失寵了,你推舉他做平章重事,不是讓皇上對他更不爽嗎?不過也好,給老東西一點教訓也不錯----誰叫他這段時間反對我反對那麼厲害?”賈老賊壞笑起來,廖瑩中賠笑,心知賈老賊已經同意了他地主張。想到了化解之策,賈老賊心情大快,但很快咬牙切齒起來。“媽的,其實反對本官最厲害的不是吳潛,一切都是全玖那個毒婆娘在後面搞的鬼!老虎不發威,她當我病貓!本官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就不姓賈!”
“少傅,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廖瑩中吞吞吐吐道。賈老賊奇怪道:“說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不許你說話了?你就算說錯了。我又什麼時候責怪過你?”
“少傅,小人斗膽有言在先,如果說錯了,請少傅忘記小人所說的話。”廖瑩中膽怯地補充了一句。賈老賊益發好奇,當即答應。廖瑩中先把賈老賊地親兵都趕出書房,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少傅,小人覺得----你對一位女子太忍讓了,她雖然是一位美女,但少傅不可爲了美色而自取其禍。”賈老賊臉上變色。雖然廖瑩中沒說什麼是什麼女子。但賈老賊還是心知肚明----和李一樣,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廖瑩中也在懷疑自己與全玖的關係了。稍一緊張後。賈老賊放緩臉色,平靜說道:“接着說,說錯了不怪你。”
見賈老賊沒有大發雷霆,廖瑩中這才膽子大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少傅,她做了多少對不起你的事?鄂州大戰的蓋世奇功,她搶去了;科場舞弊案,她公然包庇你的死對頭丁大全;私放欽犯案,她明知你是冤枉,卻不肯施以援手,險些致你死敵;公田法奏本,她設計陷害於你,讓你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右相大權又拱手交出;她在軍隊里拉攏你地親信,收買夏貴、范文虎等將,妄圖架空於你控制兵權。”
“就算你冒險營救她地弟弟,在這期間樑薇小姐險遭丁大全毒手,她身在臨安卻不理不問,甚至連一封信都不給你。你救回了她的弟弟,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又指使朝中清流對你百般污衊,就因爲你可能影響到她地權勢。”廖瑩中越說越是小聲,“這還只是現在,要是將來她更進一步,不知道還將少傅你做出什麼事。小人擔心,那時候少傅不只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了……少傅,小人不明白你爲什麼對她一忍再忍,但小人只知道地是,如果對她繼續忍讓下去,只會讓她得寸進尺,益發驕狂。”
賈老賊不說話了,心知廖瑩中這話確實是實話----全玖現在還只是個王妃就這麼咄咄逼人,等她當上了皇后通過趙控制了朝政大權,還不把自己連皮帶骨吞了啊。見賈老賊陷入沉思,出於對賈老賊的忠心,廖瑩中又低聲說道:“少傅,扶忠王登基,對你的抱負是有幫助,但是如果把她留下,怕是少傅不但控制不了朝政,反過來還要陷入絕境啊。”
“那你的意思是,改立趙孟關?”賈老賊壓低聲音問道。廖瑩中搖搖頭,“骨肉至親,皇上又念舊情,趙孟關扶不起來。何況趙孟關爲人頗爲精明,又野心勃勃難以駕馭,扶他登基對少傅沒有半點好處。”
“那麼,把那個女人除掉?”狼心狗肺的賈老賊又低聲問道。廖瑩中膽怯的看了賈老賊一眼,低聲說道:“少傅風流多情,就看少傅是否捨得了。”
“她又不是我的女人,我有什麼捨不得的?”賈老賊極沒良心的冷哼。廖瑩中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既然少傅捨得,那麼動手殺人只是下策,上策是---廢!廢掉她!”
“廢掉她?”賈老賊眉毛一揚,忽然又想起宋理宗曾經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對全玖地擔心,賈老賊終於點了點頭,咬牙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女人是留不得!只是趙幾乎是內定的皇太子,廢掉太子妃非同小可,不能我們自己出手,得找個人替我們做。”
“少傅心裡早有內定人選,何必再問小人呢?”廖瑩中微笑道。賈老賊笑了笑,低聲道:“他比我們還想除掉那個女人,不找他找誰?只是不知該怎麼讓他出手成功,又不暴露我們插手其中呢?而且榮王趙與芮也不是笨蛋,非常清楚那個女人對他兒子的重要性,咱們要想動那個女人,還得提防他出手阻攔,那個老東西是皇上的親弟弟,對皇上和趙的影響力都很十分巨大。”
問到栽贓陷害,羅織罪名,賈老賊還真是問對人了,歷史上就以陷害忠良而聞名的狗頭軍師廖瑩中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在賈老賊耳邊嘀咕起來,“讓榮王也同意廢掉她,其實也不難,現在就有這麼一個機會……。”
第二天清晨,在賈老賊授意下,陳宜中的同學御史劉黼果然奏請宋理宗任命吳潛爲平章軍國重事,這回賈老賊有了藉口,馬上跳出來堅決反對設立此職,認爲設立此職只會讓權臣當道,不利於君權統治。賈老賊的話讓宋理宗大爲讚賞,百官也大都附和,宋理宗有了臺階,也隨便收回了以前在衝動下準備設立平章重事的話,君臣皆大歡喜。惟有倒黴地吳潛不僅又被宋理宗訓斥了一通,還得在口頭上對劉黼表示感謝,冤大頭算是徹底當到了家。
散朝後,趙將朝廷上的事向全玖回報,這些天來一直爲這件事提心吊膽的全玖終於鬆了口氣,馬上放鬆對賈老賊的警惕,將注意力轉移到高麗國王遣使進貢的事上----這可是全玖讓趙贏得聲望的大好機會。但全玖並不知道的是,擺脫了擅權嫌疑的賈老賊,已經悄悄的向她伸出了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