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的宴會在宋京等人與卓夢卿把氣氛弄僵以後便開始陸續散去,第一個走的自然是卓夢卿和隸屬於他的低級官員,緊接着老頑固吳潛也提出告辭,帶走了一大幫子依附於吳潛的官員,其他不同黨派的官員也分批分批告辭。還沒到子時,熱鬧非凡的宴會大廳中人員便所剩無幾,只剩宋京等賈似道黨羽和幾名太常寺官員,還有與陳宜中、翁應龍關係特殊的留夢炎和翁應弼。當然了,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低級小吏也沒有走,顯然他們還在注意着在清流中影響力巨大的留夢炎和翁應弼兩人。
“你們幾個,過來。不要看別人,我叫的就是你們,”宋京向那幾個鬼鬼祟祟的小吏招手,招呼他們過來。那幾個小吏互相對視一眼,硬着頭皮過來,滿臉陪笑道:“宋大人,你叫小的們幾個,有什麼吩咐嗎?”
“看你們的官服,應該是臨安府的吏員吧?”宋京在席間喝了不少酒,白胖的肥豬臉上被酒衝得象兩塊豬肝,舉着一杯酒搖搖晃晃的說道:“你們不在臨安府裡署理文書,怎麼跑到太常寺來蹭飯了?”
“大人,你喝醉了,天都這麼晚了,小人們還有什麼文書要署理?不過大人說蹭飯倒是大實話,小人們都是小吏。臨安城柴貴米貴,小人是能省一頓算一頓。”一個小吏頗是機靈,打着哈哈說道:“所以聽說太常寺擺流水席給宋大人們接風洗塵,小人們就厚着臉皮來了。”其他幾個小吏紛紛附和,還說起了俏皮話,“小人們只是混些吃喝,宋大人可千萬不要叫人用大棍子把我們打出去啊。”
“得了吧,本大人也是從吏員幹起的,吏員有沒有錢。本大人能不知道?”宋京似乎真的喝醉了,順手拉起開始說話那機靈小吏,哈哈大笑道:“做官難貪,做吏好墨,做官貪幾個銅子還有掉腦袋的危險,做吏的在錢糧帳目上隨便做點手腳,大把大把的銀子就可以往兜裡揣了---你們幾個在天下最富的臨安城做吏。那可是放屁油褲襠的肥差,竟然還在本大人面前叫窮?老實說,你們今天撈多少貫?咱們有緣,見面能不能分一半?”
“大人說笑了。小人們都是在清水衙門,那能撈什麼油水?”那小吏臉上賠笑着,眼睛卻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懷兜。宋京等地就是這點,大笑着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奮力一撕,只聽得叮噹叮噹幾聲,幾顆拇指大的珍珠便掉了出來。宋京這會也沒什麼醉意了,搶先撿起一顆珍珠,奸笑道:“還說沒事?南珠。一顆這麼大的南珠,至少的值八兩銀子----你一個小吏一個月才十五貫月俸,買這麼多珍珠,得不吃不喝多少年啊?”
“這些珍珠你們那裡來的?你們是那個衙門的人?叫什麼名字”本準備離開地留夢炎和翁應弼既然身爲專門監督官吏的御史言官。見到幾名低級小吏身上出現與他們收入不配的珠寶,自然不能不置之不理。雙雙鼓起眼睛冷喝起來。而那幾個小吏額頭上冷汗立時便流了下來,那還能回答留夢炎和翁應弼的問題。倒是陳宜中地態度比較隨和,隨口問道:“別怕,這幾顆珍珠還不至於殺頭----估計蒙古使節團送給你們的就這些吧?”
“是,是,就這些。”好幾個小吏都飛快點起頭來,但馬上一起發出殺豬般的驚叫。“沒有。我們沒收蒙古使節團的東西。”叫喊着,幾個監視宋軍信使團的蒙古間諜撒腿就跑。跌跌撞撞的跑出大廳,消失在夜色深處。留夢炎和翁應弼可不會就此放過他們,立即怒氣衝衝的叫來太常寺官員,讓他們查找那幾個小吏的名單,準備按圖索驥將他們捉拿歸案。
“兩位大人,不必動氣了,那幾個都只是些蝦兵蟹將,就算把他們抓起來也沒多大用。”宋京微笑着勸解道。留夢炎長鬚一擺,憤怒道:“不行,身爲大宋吏員,竟然還敢接受蒙古韃子賄賂,通番賣國,老夫絕饒不了他們。”
“那你把宋京抓去砍了吧,這小子收的蒙古賄賂比誰都多。”陳宜中和翁應龍一起在心底嘀咕。這時候,留夢炎已經把那幾個小吏地名單拿到手,當即提出告辭離去,翁應弼也要跟着告辭。宋京忙攔住他們,微笑道:“留大人、翁大人慢走一步,我等還有一事請教,明天早朝之上,蒙古使節就要向皇上萬歲提出議和,皇上肯定要徵詢百官意見,不知兩位大人對此將持什麼意見?”
“是啊,大哥。”翁應龍心領神會,拉着翁應弼的袖子角問道:“我們在前方已經把蒙古韃子的水軍全殲,完全立於不敗之地,現在只是爭取多大勝利的問題,大哥你可一定不能同意蒙古韃子地求和要求,讓我軍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了。”另一邊陳宜中也向留夢炎拱手道:“老師,蒙古韃子之所以求和,並非他們真心想與我大宋和平相處,而是他們地主力隨時可能被我軍吃掉,他們想保留元氣以圖再次侵犯大宋而已,老師是國之柱石,對此一定了然於心吧?”
“與權啊,你說的情況,爲師如何能不知道?”留夢炎被陳宜中纏得沒有辦法,只得公開態度道:“賈丞相是率領我大宋天軍打下了一個大好局面,但我宋人文弱,遠不及蒙古韃子驍勇,繼續打下去,只怕我軍擴大戰果不成,到手的勝利也要丟失,還不如見好就收就好。何況繼續開戰,不知又要有多少軍民喪身失命?多少我大宋又要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所以說,爲師已經抱定了與蒙古議和的態度。”
“二弟,你爲國建功的心情爲兄理解。”翁應弼也對翁應龍說道:“但兵者乃國之大事,久戰則兵疲,勞民傷財,再繼續打下去,我大宋的國庫只怕就要吃緊,百姓也不堪勞役。後果不堪設想。所以說,見好就收,籤一份和約可保數年太平,何樂而不爲?何況蒙古韃子提出的是平等和約,這對我大宋來說,已經是非常了不起地事了。”
出乎留夢炎和翁應弼地預料,身爲賈似道使者的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三人並沒有據理力爭。更沒有利用親戚和師徒地關係糾纏不放,宋京僅是嘆了口氣說道:“看來兩位大人心意已決,既然如此地話,宋京也不強二位大人之難。”說罷。宋京對陳宜中和翁應龍各使一個眼色,命令道:“陳大人,翁大人,煩勞你們送送二位大人,我酒高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大哥,讓小弟送送你吧,侄子都這麼大了,小弟還從沒去看望過他。今天晚上大哥一定得讓我這做叔叔的見見大侄子。”翁應龍拉起翁應弼的手“諸位姑娘,諸位姑娘莫吵,容我說幾句。”陳宜中奮力擠進妓女羣中,在留夢炎耳邊說島:“恩師,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些妓女最是無賴難纏,你要是欠她們的帳,她們真敢鬧到你家裡去。到時候恩師你的名聲就全毀了。要不這樣吧,學生薄有家資你也知道,讓學生替你把這些錢付了?”
“與權,老夫沒有啊?老夫真的沒有做出這些污穢之事啊!”留夢炎批散在花白地頭髮。委屈的大叫起來,“你千萬不能給錢。否則老夫的名聲才真毀了!”
“沒有!”那老鴇一聽大怒,抓住留夢炎的褲子就地一滾,撒潑大哭起來,“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這個朝廷命官、這個老不羞、這個風流陣裡地急先鋒,他賴我們姑娘的過夜費啊!這叫我們怎麼活啊?”
“老鴇子,你先別哭。你說留大人欠你們姑娘的過夜費。你有什麼憑據?你要是拿不出憑據,本官可要知會臨安府。封你們的院子,拿你們下大獄。”陳宜中威脅道。經愛徒一提醒,留夢炎也是大叫起來,“對,對,你說老夫欠你們的過夜費,你們有什麼憑據?”
“憑據?有!”開始一口咬定留夢炎愛吃她奶水的那個妓女站出來,指着留夢炎大叫道:“憑據就是你屁股上那塊巴掌大的紫色胎記!有本事你把褲子脫下來,要是你褲子上沒有那個胎記,要打要殺隨便你!”其他妓女也大叫起來,“對,憑據就是你屁股上的胎記,我們都看到了!”
“恩師,這是真的嗎?”好學生陳宜中目瞪口呆地向留夢炎問道:“學生記得以前在你門下爲徒的時候,曾經與你共同入浴,好象你身上……是有那麼一塊胎記?”留夢炎更是目瞪口呆,傻眼道:“是有,可這些煙花女子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的?當然是你這個老不羞和我們姑娘過夜地時候,被我們姑娘看到的。”那老鴇子從地上爬起來,又從妓女羣中拉出一名十五六歲地、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女,捶胸頓足的大叫道:“還有她也是憑據,上次你去我們院子,一眼看中了這個沒被梳籠過的清倌兒,說好了要給她破瓜,還要給她贖身。老孃上了你的當,就把她給留下了,一位客官出一百五十貫給她破瓜老孃都沒答應,現在好,全砸手裡了。”
“別吵,別吵,不就是一百五十貫嗎?才十五兩銀子,我給你一百兩銀子,把她買下給我恩師當侍妾。”陳宜中從懷裡掏出一塊翡翠,順手扔給那老鴇,“這塊翡翠至少值一百二十兩,夠不夠?”
“夠,太夠了。”那老鴇立時眉開眼笑,順手將那少女推給留夢炎,笑道:“老東西,算你運氣好,有這麼孝順的學生,這個清倌兒歸你了。”其她妓女則一轟而上,紛紛將手伸到留夢炎和陳宜中面前,“那我們的過夜費呢?加起一共是二十二兩銀子,快給!”
“恩師,學生該不該給啊?”陳宜中爲難地向留夢炎問道。留夢炎當然不想給這筆天上掉下來地風流帳,可是看到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又看到那羣妓女殺氣騰騰,隨時有可能撲上來,極度珍惜自己名聲地留夢炎還是咬牙道:“與權,你先替老夫把這些煙花女子打發了,過後老夫一定重重報答你。”
“學生遵命。”陳宜中一副標準好學生的模樣,轉身掏出五十兩銀子,厲聲說道:“這裡是五十兩銀子,算是給你們的過夜費,但這些事情如果傳出去,本官不但要把你們的院子全封了,還要讓你們全部吃官司,你們聽到了嗎?”
“知道了,我們也就是想要回用身子換來的錢,怎麼會在外面亂說?自斷財路?”衆妓女紛紛答道。陳宜中這才滿意點頭,將銀子順手拋進那些妓女手裡,那些妓女這才眉開眼笑的告辭離去,那老鴇更是拍了一下留夢炎肩膀,笑道:“留大人,有空常來啊,下次算你便宜點。只要有你學生付帳,我們還可以給你賒帳。”
“我呸!”留夢炎的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飛快鑽回轎子裡,陳宜中則把買下那名少女拉到留夢炎轎子前,低聲說道:“恩師,這姑娘模樣還過得去,你就收下吧,學生再給她置辦一份嫁妝,算是恩師正式納妾。否則把她放走了,不知又要惹來多少是非。”
留夢炎細看那少女,見她生得眉清目秀的頗是動人,又是一個沒破過瓜的清倌,不由有些心動,不好意思的說道:“與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爲師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纔好。”陳宜中搖頭,微笑道:“恩師這是說什麼話?學生孝敬老師,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學生明天要在早朝上反對與蒙古韃子議和,勢單力薄的,還請恩師務必幫學生一把。”
“放心,老夫一定盡力而爲。”留夢炎脫口答道。陳宜中一笑,順手將那少女推進轎子裡,“好好服侍本官的恩師,今後你有得福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