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夜’?”
當狄湘靈提着一人從青羊宮中出來,在外爲她壓陣的白玉堂和燕三娘齊齊迎上。
展昭和燕四娘在另一邊,實力平衡分配,一旦有高手趁亂逃脫,立刻阻截。
但事實證明,仁多濟領手下在青羊宮內重拳出擊,並沒有遭到什麼阻攔,“組織”的高手顯然都不在裡面。
就在幾人覺得白忙活一場時,見到狄湘靈手中的人,白玉堂的眼睛猛地瞪大,又驚又喜:“狄總鏢頭威武,這個賊子終於落網了!”
狄湘靈搖了搖頭:“不是我拿的人,他被點了穴道,扮成‘上師’,我若不出手,他就被那個党項人給砍了!”
“啊?”
白玉堂怔住。
作爲年齡最小的“陷空”,白玉堂一直桀驁不馴,就算沒有“長春”之案,他恐怕也會脫離“組織”,尋找新生。
而與之對應的相反面,就是“錦夜”了,這個看誰都是叛徒的劊子手,確實殘忍兇惡,可對於“組織”的忠心也不容質疑,誰都可能是叛徒,就他不可能是。
但現在……
哦,他不是背叛,反倒像是被人出賣了啊!
這就不奇怪了,這就不奇怪了!
白玉堂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有些唏噓:“沒想到連此人都落得這般下場,看來‘組織’倒行逆施,是真要窮途末路了!只是下手之人爲何要留活口,難道就不怕這位被旁人拿了,交代出秘密?”
“人都拿住了,胡亂猜測無用!”
狄湘靈毫不拖泥帶水:“走!帶回去審問!”
“走!”
三人會合了另一邊的展昭和燕四娘,一同離去,機宜司的人手則冷眼旁觀着青羊宮內的廝殺。
半個多時辰後,仁多濟趾高氣昂地走了出來,刀尖上滴着血。
雖然那位疑似“上師”的人,被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帶走,讓他沒能親手斬殺對方,有些遺憾,但總體來說,今晚還是達成了目的。
對內有了交代。
對外足以邀功。
“青羊神……”
“呸!”
正自煞氣騰騰,頭頂上突然被一片陰影遮蔽,仁多濟仰頭一看,就見到那碩大的羊頭骨,眼球處的兩個孔洞冰冷地俯瞰下來。
他先是心頭一悸,然後惱羞成怒,厲喝道:“來人啊!把這羊頭拆下,砸嘍!!”
“嘭!”
當宮門前那個碩大的羊頭骨狠狠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這個由党項人擁護的邪祭,終究還是被党項人轟然推倒。
……
與此同時。
帥府後院。
一羣人圍着一位銀髮男子,跟看稀奇似的打量着他。
狄進也在其中。
說實話在聽到“錦夜”被打扮成“上師”,留在青羊宮的祭壇時,就連他都頗爲驚訝。
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耐下心來,等待對方的氣血恢復正常。
“唔!”
“錦夜”平常都穿着黑衣,戴着斗笠,從未顯出真容,此次揭下了深青色的“上師”面具後,卻是露出了一張蒼白而瘦削的臉,與氣質十分相符,讓人一眼看了,就覺得這種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就該是如此長相。
但此時他的眉宇間,卻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待得恢復了自由,也沒有強行突圍,只是環視了一圈,然後一言不發地垂下了頭。
動手吧!
白玉堂本來還想好好諷刺對方一番,眼見此人這般反應,頓感索然無味,燕三娘環抱雙臂,臉上帶着冷笑,也沒有出言譏諷,其他人更不是落井下石之輩,只是安靜地看着。
“錦夜”似乎有些意外,卻不領情,哼了聲,一臉“你們休想從我口中問出什麼”的冷酷表情。
狄進知道是時候了,開口道:“你是被親近之人出賣的……身邊那個矮壯的漢子?”
“錦夜”陰沉的面色不變,但眼神終究波動了一下。
他見多了背叛,這次也被狠狠地傷了心。
那個一直鞍前馬後的小弟,居然是“司伐”派到身邊來的臥底,爲的就是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而在關鍵時刻發難,那位小弟才自我介紹,他早已是“組織”的稱號成員,代號“杜康”……
啊!杜康!
爲什麼連你也是叛徒!
就在心緒起伏的關頭,狄進的聲音又飄入耳中:“你身邊的追隨者背叛了你,原因想必你已經弄清楚了,但以‘組織’的風格,爲何會留下伱的性命,將你點了穴道後,放在青羊宮內,你可明白?”
“錦夜”神色又動了動,眼中的寒意更盛。
狄進接着道:“目前的局勢是,我朝滅夏,入駐興靈,青羊宮‘上師’突然獻上了一塊‘天雨鐵’,號稱‘天命神石’,其上紋路預示女主當國!”
“這等妖言惑衆的讖言,本是一個難題,所幸天佑國朝,遼國的元妃娘娘顯然更適合天命女主的預兆,而遼軍統領蕭匹敵的撤離,也似與此事有關!”
“現在憤怒的党項人,已經將青羊宮給毀了,你則被丟在其中,‘上師’應該清楚,我們的人時刻盯着,這般做根本看不到任何好處,除非……他是故意將你送到我們手中的!”
“錦夜”聽到這裡,終於忍受不住,嘶聲道:“叛徒!‘司伐’是叛徒,‘司靈’是叛徒,‘司命’縱容兩人的所作所爲,也是叛徒!都是叛徒!”
狄進心想難怪你落得這個下場,如果一個勢力上上下下都被打爲了叛徒,那麼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想,真正背道而馳的是你自己呢?
當然這話卻是不必說的,處在他的立場,自然樂於見得“組織”狠狠分裂,順勢道:“這羣叛徒,又要利用你做什麼呢?不甘心天命神石的失敗,準備下達新的挑戰?”
“錦夜”哼了一聲,反問道:“你認爲天命讖言真的失敗了?”
狄進道:“看來閣下有不同意見,願聞其詳!”
“錦夜”冷冷地道:“‘司伐’,也就是你們口中的‘上師’,他並不認爲自己失敗了!此次的風波,真正的關鍵不在於一個偏遠地區的祭司,準備了一塊石頭作爲祥瑞,而是朝堂中的那位執政太后,有了染指更高權勢的慾望!”
“興州的祥瑞可以壓下,江南的祥瑞呢?河北的祥瑞呢?甚至是京畿地區出現的祥瑞呢?”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不堵住源頭,反倒從下面尋找根治的法子,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對此衆人臉色微變,狄進則點了點頭:“不錯!只要太后有心,天命讖言還會發生,但‘組織’每出手一次,也距離暴露近了一大步,漸漸的,它的神秘性將蕩然無存,也將淪爲一夥尋常的惡賊,興風作浪,最後爲官兵所滅!”
頓了頓,狄進又道:“而這與‘組織’的初衷很不相符吧,你們原先不是期待長生不死,超脫凡俗的麼?現在爲何要參與到朝堂的爭權奪利之中?即便這份天命讖言應驗,‘組織’又能獲得怎樣的好處?難不成想要太后的封賞?”
“錦夜”臉色沉下:“所以‘司伐’是叛徒,照這麼下去,他會將‘組織’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狄進接上:“你準備如何阻止?”
旁聽者表情古怪。
不知情的聽了這番話,還以爲“組織”就剩下你們兩個忠臣了呢,結果一個是窮追不捨的剋星,一個是衆叛親離的棄子……
“錦夜”也意識到這種交談不對勁,深吸一口氣:“你不必套話了,我知道‘司伐’將我送到你們面前,目的是什麼!他希望通過我,跟你們談判,同時也將一些外人萬難知曉的隱秘,告訴你們!”
狄進語氣依舊平和:“說吧!”
“錦夜”環視四方,視線尤其在白玉堂身上落了落,嘴脣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我敢說,你們敢聽麼?”
狄進淡淡地道:“你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者說你知道的那些事情,真假猶未可知,又有什麼不敢聽的?”
“好!好!”
“錦夜”銀髮一甩,聲調上揚:“‘組織’曾經受過招安,在朝廷中任職,先是武德司,後來轉爲皇城司!”
此言一出,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大家也不禁露出錯愕之色。
嶽封交代過,“組織”和皇城司之間曾經互相滲透,派遣臥底,甚至打入了高層,將歐陽春之父害死,奪了其原本應該繼承的“司命”之位。
但現在,從“錦夜”口中道出了另一種真相,根本沒有什麼臥底和滲透,在某一段歲月中,“組織”的成員就是皇城司的官吏,皇城司的官吏就是從“組織”招募而來,兩者合而爲一!
“你們估計很奇怪,爲何一個見不得光的勢力,會得到朝廷的招募,後來兩者又是怎麼再度分道揚鑣的,而現在的皇城司內,更是沒有‘組織’的任何案卷!”
“因爲‘組織’在朝廷任職期間,向一位殿下獻了藥物,助其害死了他的哥哥,篡奪了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錦夜”自問自答,說到最後,發出不屑的笑聲:“這件事說的,就是我朝開國的兩位天子,太祖和太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