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喝了一口,薛按推門進來,三個人看着一驚,薛按噓了一聲,道:“別聲張,聖上只是來聽辯訟。”
“實在是這個案子特別,”趙煜跨進門,但門卻沒有關,他的身後跟着六位閣老,還有安國公以及承德侯和靖寧侯等幾位侯爺。
齊代青在前堂並不知後面的事,府衙裡的幾位知州嚇的腿軟,又不管聲張,只好悶頭帶着人搬了桌椅準備茶點,又召了十幾個人守在門口。
“桂王爺來了。”門再次推開,桂王從門外進來,“哥,你怎麼來了。”
趙煜道:“朕正好有空,隔着牆聽一聽。你過來坐。”
桂王在他身側坐下來。
“朕知道你和杜九言關係好,你多開解她,她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就算輸了也不要氣餒。”
“朕覺得,她還是大有前途的。”
桂王看了向申道儒,申道儒忙起身行禮。
“嗯,我會勸導她不要太驕傲自滿也不要謙虛過分。”桂王淡淡地道。
大家一怔,可一向桂王說話一向讓人難琢磨,所以也就沒有放在心中,否則杜九言都輸了,不勸他心寬居然還讓她不要驕傲自滿。
這說不過去。
桂王恍若未覺,靠在椅子上掏了瓜子出來,開始磕!
趙煜哭笑不得,“你像什麼樣子。”
“分你點。”桂王倒了一半給趙煜。
趙煜當着朝臣的面不好說他,只能無奈地看着桂王。
前面傳來咚地一聲驚堂木的脆響,任延輝問伺候在一邊的知州,“是杜九言親自辯,還是他的學生?”
申道儒就沒有親自上。
“她的學生,十個人輪番上陣。”知州回道。
任延輝頷首。
前堂就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在下西南宴通,現我和師兄弟給大家訟此案。”
“去年四月二十一早上,漁民張山和其妻馬氏,清早收網時意外打撈了一具女屍。”
“當時夫妻二人報官,府衙的單捕頭親自到場查證,女屍年紀大約在二十三歲左右,懷有四個月身孕,手腕上戴着一個翡翠的玉鐲。”
“除以上外,女屍的身份,第一案發現場都是謎團。”
“此番,西南在會長杜先生的帶領下,抽到了此案,雖對手燕京訟師已經結案宣判,我們輸局已定,但我們會長說,既然接到了這個案子,就是我們和這個案子有緣,和死者有緣,無論輸贏我們都應該一查到底。”
“現在,由我和師兄弟給各位闡述,這幾日我們在杜先生的帶領下,所查到的線索以及結果。”宴通和衆人拱手。
在邵陽,自從有了杜先生後,所有的訟師辯訟,都會顧忌場外聽訟的百姓,所以行禮時會走一圈,包括門外的百姓。
而燕京便沒有這樣的規矩。
所以,十位訟師走了一圈禮後,門外就已經是掌聲如雷,有人喊道:“西南的先生們真是守禮啊。”
“是啊,連我們都顧忌到了。”
“西南的先生們,雖然你們輸了,但是這一份爲案子尊重我們的心情,非常難得。我們支持你們。”
十幾個人又行禮,場外的百姓紛紛回禮。
這一畫面,大家都不曾見過,齊代青看了驚訝了半天,才咳嗽了一聲,提醒道:“開始吧。”
“是。”段應先說話,“第一日,我們走了案發現場,從以下的線索,得出了幾個結論。第一,女屍落在網中但卻沒有纏住網,所以我們推斷,她被淹死前,已是暈倒,這一點,她斷裂的手骨可以佐證,她死前經歷過被人毆打的境況。”
“第二,開棺驗屍後,我們在女屍的屍骨中,發現了一個玉杵。此事說來羞恥……”段應說着,招呼門外的聽衆,“將自家孩子的耳朵堵起來。”
大家不解,但照做了。
段應拱手,道:“這個玉杵,乃是女屍生前被人凌虐,塞入肛門。”
裡外一片譁然,這種事聞所未聞。
將人的肛門堵住,這是什麼意思?
“玉杵在此。”段應展示了玉杵,又放回去,“一位有孕在身細皮嫩肉手無生繭的女子,卻遭到如此的凌虐,如果排除有人報復外,那麼,女子的身份就很曖昧。”
“因爲尋常人家的夫人太太,在家中不會受到這樣的對待。所以我們推斷,此女的身份,或許是青樓姑娘或者深巷暗娼。”
“或者,是某一戶人家的妾室。”
“以上是第一日我們查證時得到的線索。”段應道。
池玉上前:“第二日,我們並沒有收穫,但是第三天的時候,我們隨着杜先生再次走了一遍,報官人張山夫妻的家中,先生曾在第一日時間,就請他夫妻二人回憶,在女屍上岸後,周圍來看熱鬧的人羣中,有沒有令他們記憶深刻的人,當時他們夫妻二人表示仔細回憶。”
“所以,第三日這一天,經過先生的引導,張山的妻子馬氏和他們的長女,描述出一個令他們記憶深刻的人。先生擅長肖像畫,所以在他們描述的同時,先生將此人的容貌畫了下來。”
段應展示給衆人看,池玉接着道:“我們當時並不知此人是誰,便帶着此人的畫像,走訪了宋記。女屍身上唯一的物品手鐲,就是出自宋記。”
“這就女屍的手鐲。”池玉不急不慢,接着往下說,“去年,單捕頭也曾問過宋記手鐲的事,但因宋記賣的太多,他們根本無從回憶哪些人買過,更對死者毫無影響。”
“而第一日時我們去過也得到同樣的結果。但第三日,我們帶着畫像而去,並讓他們夥計認,夥計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是以爲老顧客,曾經在他的手中買過十一個同樣的翡翠玉鐲。”
“有了宋記夥計的佐證,我們到了衙門,請衙門協助抓人。但是令我們意外且沒有想到的是,畫像中的男子陸朝,早在去年的時候,就因爲殺人案秋後處斬了。”
又是一片驚訝之聲。
後衙中,趙煜聽着如同聽說書,很驚奇,“這多人辯訟,不急不慢徐徐道來,認真嚴謹,還真是別有一番不同的體驗。”
大家拱手應是,自是贊同。
桂王繼續嗑瓜子,桌子上的盤子裡丟了不少的瓜子殼。
大家不敢說他,時不時用餘光打量他。
外面,鄒凱玄接了話,“我們出於謹慎和好奇,查了陸朝去年所犯的案件。這個案件大家或許都知道。去年五月十一日,在玉寶樓後面的深巷中,二十五歲的男子高攀被人捅了一刀,失血過多而亡。”
“案件看上去並沒有問題,兇器,動機以及殺人事件都成立,完美無瑕。陸朝被判斬立決,秋審時就斬首了。”
齊代青問道:“看上去,聽你的意思此案有疑問?你們查過高攀被殺案?”
“大人,”宴通重新上場,拱手道:“實在是,我們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卻突然中斷了。按我們先生的話,一個案子線索絕不會真的斷掉,死者一定會給我們留下什麼,因爲死者也知道,我們在給他伸冤。”
大家聽着,都朝坐在一邊聽訟,仿若局外人的杜九言看去。
她一直沒有說話,人也一直圈在椅子裡,相當沒有存在感。
“杜先生這話說的雖然玄乎,但仔細想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啊。”
大家都點頭應是。
“所以,我們在第四天的時候,我們做了兩件事。”宴通道:“因爲我們先生說,兩個殺人案件相距這麼短的時間,又和同一個人有關,所以先生讓我們做了第一件事,查高攀。”
“她居然讓人查高攀,”趙煜含笑道:“這個手法,確實與衆不同。”
魯章之接話道:“沒有侷限在一個案件中,確實與衆不同。”
“如此聰慧之人,怪不得單德全一籌莫展的案件,到她的手中卻迅速有了突破。年輕人不簡單啊。”
趙煜點頭。
吳文鈞和任延輝對視一眼,兩人端茶喝着並沒有說話。
申道儒雖神色平靜,但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就這一點,就足可見杜九言的能力和基礎卻非一斑。
她年紀輕輕有這樣的地位和名氣,並非徒有虛名。
杜九言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她現在更關係的是接下來的狀況……
案子有點大,不知道一會兒後面聽訟的人,還能不能這麼淡定。
“查高攀?有什麼收穫?”齊代青問道。
徐子玉上前,抱拳道:“回大人的話,不但有收穫,而且還很令人驚奇。死者高攀乃保定人,他在家中早已成親。去年年初他帶妻子姚氏來京城有玩,半個月後他卻是一個人回家,對外宣稱其妻姚氏留在京城姊妹家中小住。”
“但居高攀親戚回憶,高攀回到家中以後,他不斷蓋了新房,還將往年的舊債都還清了,併成日吃喝嫖賭揮金如土。”
徐子玉停下來,忽然門外有百姓喊道:“高攀不會將姚氏賣掉了吧?”
“這位大爺猜的沒錯,高攀將姚氏賣掉了,換了錢花。”徐子玉道。
齊代青問道:“如此,驚奇在何處?”
“大人,我們去查的時候,是前一個案件女屍的畫像,而高攀的親戚看到畫像的時候,立刻就認出來,此女就是高攀的妻子,姚氏。”
齊代青愣神,一邊單德全也是一怔。
“這個轉折,簡直比戲文還要精彩和意外啊。”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