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太陽,城牆這邊一到下午就沒有太陽,陰冷的不得了。
杜九言其實很難想象,這些人住在這裡而沒有被凍死。
北方冬天的夜裡實在太冷了,如果沒有地龍或者火炕,她是堅持不住的。
“杜先生,”他們一到,上次幫他們找大壯帽子的小孩就跑了出來,他不知道桂王是王爺,所以沒敢喊,就拱着手行禮。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頭,道:“上次忘記問你了,你叫什麼?”
“我叫肥肉。”小孩笑着道:“我爹還活着的時候給我取的,希望我天天都有肥肉吃。”
杜九言笑了,摸了摸他的頭,“今天吃飯了嗎?”
“沒有。杜先生,您要請我吃飯嗎?”大肉眨巴着眼睛問道。
杜九言點頭,“藉口的包子鋪開門了,你去告訴他們,讓他們送三百個包子三百個饅頭來。”
“不用這麼多。”肥肉道:“現在這裡只有六十一個人了,我們一人兩個您只要買一百多個包子一百多個饅頭就行了。”
杜九言揚眉,“怎麼少了這麼多人?”
“前幾天一共凍死了九個婆婆和老頭啊,我幫着一起葬了,不過昨晚沒有死人,要不然您今天來,就看不到我了。”肥肉道:“還有一些叔叔伯伯們被招工走了,去保定府修廟,要到夏天才回來。”
這麼小的孩子,對於生死已是這樣的態度了,這是經歷了多少的磨難。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臉,“辛苦你了。”又道:“去保定府修廟,去了多少人,一天多少錢?”
“去了五六十人呢,一天五十文錢,給的價格很高,所以能幹活的都去了。”肥肉道:“我也想去,不過他們不要小孩子。”
一天五十文還真的很多,杜九言道:“那還是買三百個肉包三百個饅頭,人少有人少的分法嘛。”
“好啊,謝謝杜先生。”肥肉說着跑走了,過了一會兒帶着賣包子的人來了,賣包子的人本來還不信,等看見杜九言和桂王了,就趕忙回家將鋪子裡的包子饅頭都拿來了,又急吼吼地道:“還差兩百個,我們這就回去做,半個時辰內就送過來。”
肥肉並沒有站在路口喊,而是拿着包子挨個棚子送。
棚子裡的人都是老弱病殘,已經走不出來了。
“季林的那個院子還空着吧?”桂王負手看着,眉頭輕蹙。
杜九言道:“您說空着就空着。王爺,您有權勢啊,不用白不用。”
“有道理。”桂王點頭,“我去一趟承德侯府,你在這裡。”
杜九言笑盈盈地點頭。
肥肉發好了包子饅頭,自己也留了五六個,用布包好背在上,跑過來看着杜九言,“杜先生,這幾天我們都有東西吃了,謝謝。”
杜九言搖頭,肥肉問道:“大壯叔找到了嗎?”
“沒有!”杜九言問道:“你說,大壯會不會也去保定修廟了呢?”
肥肉搖頭,“應該不會,這個招工還第一次來,大壯叔不知道的。”
“嗯,知道了。衙門還在找他,等找到了告訴你。”杜九言說完,又道:“你找地方曬太陽去吧,在這裡太冷了。”
肥肉搖頭,“我要照顧大家的,一會兒要是再有人凍死了,我還要幹活。”
“不會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頭,“王爺爲你們想辦法去了。”
肥肉瞪眼,“王爺?剛纔那位漂亮哥哥是王爺?”
“噓!”杜九言道:“要保密。”
肥肉點着頭,王爺的身份太高貴了,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桂王到了承德侯府,剛開口季夏楠就答應了,“老臣這就讓人去安排,這六十一人的食宿,老臣一定料理妥當。”
“辛苦了。”桂王頷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本王會在聖上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季夏楠拱手作揖,“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桂王謝絕了季夏楠相送,剛到承德侯側門,季玉追了上來,“王爺!”
“嗯?”桂王戒備地看着她,難道是想打聽杜九言?
剛纔應該提醒承德侯,姑娘大了不要留,成天出門野,給別人添麻煩。
小人哪天敗壞了府裡的名聲。
“王爺,杜先生最近好嗎?”季玉問道:“我本來想去給你們拜年,但是聽說你們正在查辦案件,我就沒有敢去叨擾。”
桂王頷首,“嗯,不去是對的。”
季玉已經習慣了桂王的不留情面。她已經聽說了,桂王和杜九言之間不是男人之間是情誼,而是……
“王爺,有件事想和您說。”季玉道。
對方是女孩子,桂王忍了一下,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謙和一些,“說吧,什麼事?”
“王爺您不考慮娶我嗎?”季玉問道:“其實,我是桂王妃最好的人選。”
轉來轉去還是衝着桂王妃的位置?桂王蹙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什麼?本王的耐心沒有了,你速速消失!”
說着要走。
“王爺,”季玉追了幾步,“我和杜先生聊的來,王爺您也不是多討厭我吧?”
“我做桂王妃,既能幫您擋住紛紛而來的煩惱和流言,又能讓太后娘娘放心。如果王爺願意,我也願意給您留下子嗣。”季玉道:“我只要一個桂王妃的位置,對有您別的事情,我絕不會干預。”
桂王看着她。
季玉故作了勇氣,“這世上,無論是誰做了桂王妃,都不會甘心沒有您的呵護和愛,只有我,我絕對不會干預你和杜先生,而且,我們還能做朋友。您看到了,其實杜先生對我的印象也很好,我和她一定會相處的很好。”
“你幾次三番接觸杜九言,就爲了這個目的?”桂王問道。
季玉搖頭,“不是,這個想法是我剛剛想起來的。”季玉解釋。
她確實是剛剛想起來,以前接觸杜九言的時候,是因爲桂王不好相處,而杜九言卻平易近人風趣的很多。可是和杜九言接觸後,她又確實覺得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想要和她來往。因爲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最後的結果如何,和他們來往都不會是壞事。
最重要的,太后娘娘會看得見她。
桂王看着她道:“我和她不需要擋箭牌,我們刀槍不入!”
說着就走了。
季玉愣住,站在門口看着桂王頭也不回的身影,好半天才回神過來。
怎麼辦?
她茫然地靠在門上,焦慮又不安。
桂王在三尺堂找到杜九言,一進門就拉着杜九言道:“我剛纔,差點被人搶走了。”
“啊?”杜九言一臉驚愕地放了花生米,“殺豬的又出來殺鰥夫了?”
桂王嘴角一抖,拍着桌子道:“季玉,他非要嫁給我。”
季玉?她很奇怪啊,杜九言還真的很迷惑。
“季姑娘很好啊,人爽快又漂亮,不是一般的姑娘,王爺您不考慮一下?”杜九言道。
桂王搖頭,堅定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錶忠心,“我對你情比金堅。”
“嘔!”竇榮興捂着嘴,生理反應過去以後,他看着桂王臉色一白,蹭得一下站起來,“我、我去茅房。”
說着,腳底抹油跑的極快,身後桂王冷颼颼地道:“吐乾淨再回來!”
宋吉藝哈哈大笑,“茅坑、茅坑是拉、拉、拉不,不是、不、不是吐!”
桂王看着他。
“我、我、我、也去。”宋吉藝指着外面,沿着牆壁滋溜出去。
錢道安和周肖也抱着卷宗走了。
“王爺,您今兒是立功了嗎?也太橫了!”杜九言道。
桂王就看着她不說話。
“確實立功了。”杜九言想起來,忙豎起雙手拍着,“王爺好棒!”
桂王沒眼看,靠在椅子上生無可戀地開始打盹。
杜九言無奈地傻笑,低頭接着看張蠻子和常柳案的卷宗。這卷宗是宋吉藝整理的,相當的整齊出彩,看的人也很清晰。
“杜先生在嗎?”門外,餘氏從外面進來,她瘦了不少,整個人像是脫了水似的,搖搖晃晃地進來。
杜九言去迎了兩步,扶着她,“您找我是有急事?”
“我來給您送訟費,我們籃子的事,給您添麻煩了。”餘氏將自己錢袋子塞給杜九言,“錢不多,先生您千萬不要嫌棄。”
大家都從房裡出來,看着他們。
“沒有上公堂辯訟,我不能收錢。”杜九言將錢還給她,“我的主業是訟師,找人查案都是副業,不收錢。”
餘氏含着淚看着杜九言,“先生您……您真是好人啊。”
“籃子的事您節哀,實在是沒有想到。”杜九言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餘氏擦着眼淚,道:“這孩子就是命苦,自從出嫁就沒過過好日子。我現在後悔的恨不得代替她去死。”
“回頭想想,她還不如跟着大壯私奔了。我把我這閨女教的太老實了。”
餘氏掩面嘆氣。
“不是您的錯,錯的是殺人者。”杜九言道:“您不要自責。”
餘氏應是,嘆了口氣。
“謝謝您,杜先生!”她說着,給所有人行禮,蹣跚地出門而去。
杜九言回頭看着大家,道:“我好氣啊,特別地生氣!”
“我也氣。”桂王道:“我帶你們去打獵啊,去不去?”
杜九言點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