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愣怔在那裡,滿臉的尷尬,卻又不敢跟進去。
外城的混戰已經開始,宋軍隨時都有可能攻入皇宮,時間緊迫,石韋大步流星的進入宮中。
方一穿過朱簾,正好與一女子相撞。
他走勢極快,這般一撞,那女子站立不穩,“啊”的一聲叫便向後倒去。
石韋眼急手快,一個箭步向前竄去,手臂順勢伸出,將那女子的纖腰全攬在了臂彎之中。
此時低頭看時,卻纔認出這被撞的女子正是小周後的貼身侍婢小芸。
當受驚的小芸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依偎在石韋的臂彎中時,巧秀的臉龐間頓時掠過幾分羞意。
“石上使,你怎會在此。”小芸低聲相問,語氣中有幾分怯意。
石韋將她扶起,說道:“外城已破,這裡形勢緊迫,往後再與你細說,我現在要立刻見皇后娘娘。”
小芸也是從他嘴裡得知這一震驚的消息,不禁花容失神。
“娘娘就在裡邊,不過娘娘還未……”
她顫聲回答時,石韋也顧不得許多,耳聽小周後在內宮裡邊,便是兩腿帶風的走了進去。
轉過那道碩大的屏風,當石韋再一次看到小周後,不禁呆了。
眼前的小周後,好似剛剛下牀一般,正坐在銅鏡前梳妝。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她尚未換衣,下身一件裙子,上身卻只半了件紅色的抹胸。
一眼望去,那光滑如玉的背脊,如一面雪砌的牆一般,正入石韋的眼簾。
她那藕似的兩條臂兒,梳妝打扮之間,擡擡落落,只將腋下那幾縷青苔也若隱若現。
見得這等光景,石韋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娘娘她纔剛起來,還沒有穿衣——”就在石韋愣怔之際,小芸拖着尾音緊跟了過來。
小周後被身後的吵鬧驚動,猛回頭時,那精雕玉琢的瓜子臉上,立時浮現出濃濃的驚色。
那張熟悉的臉龐,小周後以爲再也無法見到,但現如今,他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此時此刻,驚駭之中的小周後,恍惚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小芸最先反應過來,趕緊奔上前來,隨手拾起一件衣衫給半裸的小周後搭上。
“娘娘,娘娘。”
小芸低聲的提醒,令小周後清醒過來,她這才意識到,眼前的石韋是真實存在的,自己並非是在作夢。
當她看到石韋那般眼神時,方纔想到自己這衣不遮體的不雅之狀,忙是將身上的衣衫扯緊,低眉羞道:“石上使,你怎麼會在這裡?”
石韋從恍恍中回過神來,忙輕咳幾聲,以掩飾自己方纔那輕薄的眼神。
他上前拱手一禮,卻神色凝重:“外城已經被宋軍攻破,那李煜馬上就要出宮投降,事不宜遲,請娘娘趕緊準備一下,我要帶娘娘離開此地。”
外城已破的消息,並未讓小周後感到吃驚,似乎她早已預料到會走到這一天。
令小周後所沒想到的時,石韋會在這關鍵的時刻,重新的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且還口口聲聲的說要帶她逃離。
小周後的眉宇間掠過一絲興奮,但隨後卻又黯淡下來,幽幽嘆道:“就算他要投降大宋,我作爲他妃子,亦只能隨他出降,你又如何能帶我逃離呢。”
她顯然不知石韋手段。
“我當初承諾會帶娘娘走,就一定會履行承諾,至於怎麼個走法,我自有辦法,娘娘就快去準備吧。”
石韋說話之時,一臉的自信,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石韋的那份自信,令小周後重新又涌起了希望之色。
小芸也從旁勸道:“石上使不是一般的人,他定然有妙計,娘娘還是信他吧。”
石韋又道:“小芸,你也準備一下,呆會我帶你們一起走。”
說罷,石韋便即轉身離去。
當他出得外殿時,李煜還在門口來回的踱步,憔悴的臉上皆是焦慮,嘴裡不知還在嘀嘀咕咕些什麼。
見得石韋出來時,李煜不禁大喜。
他忙是迎上前去,巴巴道:“石上使,這人你也見着了,不知現下可以去替我求情了嗎?”
李煜急得只顧保命,已經顧不上去想石韋進去之後,和自己的老婆做了些什麼。
石韋向李煜示意一眼,讓他將左右暫時屏退。
環視四周無人之時,石韋方纔神神秘秘道:“李國主,你可記那後蜀之君孟昶嗎?”
在這樣一個時候,石韋忽然提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孟昶,李煜焉能不奇。
他心懷困惑的點了點頭。
“當今天子的愛妃花蕊夫人,她和孟昶是什麼關係,李國主應該也不會不知道吧。”石韋又問道。
李煜愈加的不解,卻也不敢不答,只得道:“據聞花蕊娘娘國色傾城,原本是爲孟昶的妃子,後孟昶歸降大宋,遷居汴京後不久暴病而亡,天子方纔將花蕊娘娘收入宮中。”
石韋慢慢的把李煜引入了話套子裡。
他臉上的神秘色彩更重,湊近李煜,壓低聲音道:“花蕊夫人和周妃娘娘一樣,乃是當世無雙的美人,李國主若然歸降大宋,便同孟昶一樣。那孟昶暴病而亡,花蕊夫人被天子納爲妃子,那李國主嘛……”
石韋哼了一聲,並未將話挑明,只是他這話中的暗示之意已十分的明顯。
李煜的神色陡然驚變。
石韋這話,分明是在暗示,孟昶的暴病而亡,與趙匡胤覬覦花蕊夫人的美色脫不開干係。
倘若是這樣的話,自己擁有着沉魚落雁般的小周後,若然也給大宋天子看上,那自己豈非要步孟昶後塵!
這一刻,李煜只覺心頭酷寒如冰,全身上下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看到李煜那驚恐的表情,石韋卻在暗笑。
孟昶確實是暴病不錯,之後花蕊夫人也的確被趙匡胤收爲妃子,但孟昶究竟是自然死亡,還是趙匡胤所爲,其中真相併無人可查。
不過石韋倒相信,以趙匡胤的胸襟,連趙光義公然射殺花蕊夫人這種事都能忍,又豈會爲了一個女人,就去謀害孟昶這歸降之臣。
石韋也只是藉着自己的一點猜測,以此來恐嚇李煜而已。
見得李煜那驚恐之狀,石韋趁勢笑道:“李國主也不必害怕,其實這只是區區一件小事,李國主若肯聽從本使,本使自可爲李國主消除此等隱患。”
本是惶恐不安的李煜,早已亂了陣腳,也不及去想石韋爲何要幫他,急是詢問石韋有何妙計。
石韋便不緊不慢道:“實不相瞞,當初本使回京覆命時,天子確曾私下向我問過關於周妃娘娘之事,所以本使相信,天子的確也想將周妃這般國色天香的奇女子據爲己有。”
聽得他這話,李煜的表情又是一沉。
石韋接着道:“既是天子有此美意,那李國主何不主動的將周妃獻上,如此一來,天子一喜,李國主自然也就不必擔心會步那孟昶的後塵了。”
石韋拐了好大一道彎,終於拐到了“點子”上。
不過,這只是李煜所認爲的“點子”而已。
石韋的這個建議,確實可稱這爲一條“妙計”。
只是李煜想自己好歹乃一國之君,國亡了也就罷了,還主動的將自己的皇后正妻獻給趙匡胤,供其享樂,自己的尊嚴又將何存?
石韋自看得出他的顧慮所在,遂冷冷道:“是尊嚴重要,還是性命重要,李國主,你可得惦量清楚些。”
一言戳中李煜顧慮所在,只令他神色爲之一變。
這位南唐國主,一會攥拳,一會嘆氣,踱步良久,遲遲卻下不定決心。
正當這時,外城一聲劇烈的炮聲,只震得宮室跟着微微顫動。
這一聲炮響,卻將李煜僅存的一點猶豫擊碎。
當下他便狠狠一咬牙,苦着臉道:“我李煜既願歸降大宋,那我所有的一切都將是天子的,天子若是喜歡周妃,煜拱手獻上便是。”
終於“誘騙”得手,石韋暗中長吐了一口氣。
這還沒完,石韋接着又道:“天子前番因孟昶之事,多曾遭人議論,所以此次就算想收納周妃,必也不想太過聲張,只令她改名換姓,密養於宮中。所以本使想呆會出宮時,將周娘化妝成隨從,悄悄的帶出去,然後再密獻給天子,不知李國主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李煜只想着保全這條性命,哪裡還會顧慮許多,當下也只好嘆息着答應。
石韋本想這樣就行了,但轉念一想卻仍覺不妥。
他眼珠子轉了幾轉,卻又凝眉道:“周妃乃李國主正室,理應隨李國主一同出降,倘若獨不見了周妃,卻又難免會讓人生疑啊。”
李煜又是慌了,苦着臉道:“那依石上使之計,又當如何?”
石韋想了想,便道:“這樣吧,呆會李國主就放一把火,將此殿焚付之一炬,對外就聲稱,周妃娘娘性情剛烈,不願做亡國之奴,舉火**,如此一來,便自可掩住天下人之口了。”
石韋當然不會傻到把小周後獻給趙匡胤。
他將李煜這一番忽悠,爲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小周後帶走。
這火一燒,世人皆知小周後已死,趙匡胤就算真對小周後有心,多半也不會再問起。
至於李煜,只以爲趙匡胤已將自己老婆密養於宮中,當然也不會對旁人提及這種無顏之事。
如此一來,石韋便等於瞞過了天下人。
那李煜不知石韋用意,卻只搖頭嘆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一切都依石上使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