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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韋來自於當年的南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就算宋皇后深居宮中,也應該有所耳聞纔對。
可是她卻爲何要明知故問,而且還藉以四殿下趙德芳的名義。
石韋漸漸意識到,宋皇后此番招他前來,定然還另有別事。
他暗中揣測時,嘴上卻忙道:“微臣確實江南當塗人氏。”
宋皇后點了點頭,邊是笑道:“人說江南的水養人,怪不得石愛卿白白淨淨的,看起來跟姑娘似的清秀。”
石韋還是第一次被形容爲“清秀”,聽得他心裡有些彆扭,卻又不好表露出來,只能一笑付之。
閒聊了幾句江南風情後,宋皇后話頭一轉,又道:“德芳常跟本宮提起,說是石愛卿你醫術超絕,文才驚豔,是天下少有的良才,他對你是特別的欣賞。”
石韋這下有點聽出宋皇后的什麼意思了,她這是想替德芳來拉攏自己呢。
天子有二子德昭和德芳,這是人盡皆知之事。
宋皇后雖不是這兩個皇子的親生母親,但按照禮法,她身爲皇后的那一刻,就形同於兩個皇子的親母一樣。
只是宋皇后年紀甚輕,比德昭只大一歲,因是這年齡如此相近,出於避嫌的考慮,跟德昭間的關係就要生份一點。
相對而言,宋皇后比德芳大七歲,有了這樣一個年齡上的代溝,反而使宋皇后對德芳更親近幾分,故是宮中傳聞,宋皇后更偏向於立四皇子德芳爲儲君。
當然,這些也都是傳聞而已,石韋也並沒有真憑實據。
不過德芳和德昭一同雖被封爲了郡王,但去歲之時,德芳的岳父卻被封爲了節度使,石韋猜測天子的這個任命,一方面是出於壓制趙光義的原由,另一方面也極有可能是宋皇后施加了某種影響。
而今又聽得宋皇后開口閉口都是德芳德芳的,石韋便更加確信,宋皇后的確是想立德芳爲儲君。
“***,才趕走了一個趙光義,又來了個趙德芳,我怎麼就把這碴給忘了呢……”
石韋暗暗抱怨,面上卻謙然道:“微臣才疏學淺,誠蒙四殿下賞識,實在是誠惶誠恐。”
他越是謙遜,那宋皇后臉上的好奇之色就越是重。
當下她便叫宮人們拿來筆墨,笑道:“石愛卿就不要自謙了,你的詞作本宮也看過,用驚豔絕世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不知石愛卿今日可否即興書一篇,讓本宮好好見識見識。”
又要讓我剽竊啊……
石韋的記憶中,這幾年來他東奔西走,難得有閒情來賦庸風雅,說起來倒是有好久沒有作詞了。
早先他向外人顯露過自己的所謂文采,人家已經知道他有兩把刷子,眼下宋皇后叫他作詞,他也不好藏着掖着。
於是他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提筆沾墨,凝思片刻,欣然寫下一篇。
寫罷,石韋將未乾的墨寶雙手捧上。
宋皇后將那墨寶捧在手裡,喃喃寫道: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只有香如故,只有香如故……”
最後這一句,宋皇后反反覆覆的唸了幾遍,臉上更是涌動着驚歎的表情。
她擡頭望着向石韋,目光中閃爍着奇嘆之色,彷彿不敢相信,如此驚豔之作,竟真是出自於眼前這年輕人筆下。
“微臣才學微末,這一時間難得即興而作,這一首《詠梅》是去歲下官隨陛下徵僞漢,一時有感,於路上所作,讓娘娘見笑了。”
石韋表現得相當謙遜,心中說道老子我把陸游老先生的名作都抄了,你不震驚纔怪。
宋皇后出身名門,那也是飽讀詩書的女子,焉能品不出這一首詞的份量。
她把那詞小心翼翼的收好,再看石韋時,除了驚歎之外,似乎又有幾分遺憾。
“難怪德芳如此看重於你,石愛卿,你確實是難得一見的賢才。”宋皇后嘖嘖讚歎道。
這樣的讚歎石韋也經受得多了,剛開始時他還會有點小得意,但現在他已經能做到平心靜氣,心中不起瀾。
讚歎之後,宋皇后又命給石韋換茶,而且要換宮中最好的貢茶。
宋皇后的禮遇,已經超出了對一個普通臣子的待遇,這讓石韋越發有些不安。
幾番閒談後,宋皇后忽然又道:“石愛卿,本宮看你年紀雖輕,不過也該過了成婚的年齡,不知你可有妻室否?”
石韋一怔,不由得想起了趙普,心說難道八卦也傳染的麼,先是趙普,現在連皇后也關心起我的私生活來了。
石韋不敢隱瞞,如實道自己尚未婚配。
聽得這話,宋皇后很是高興,又道:“石愛卿如此賢才,眼光自然是甚高,這天下間難配得上石愛卿的,必當是個奇女子,石愛卿至今未娶也難怪了。”
“娘娘真是言重了,微臣一介俗人,哪裡是眼光高,只是近些年來爲公事所累,無暇想個人的事罷了。”
石韋嘴上一套,心中卻想自己哪裡是眼光高,只是因爲紅粉知己太多,不忍傷那個,不忍傷這個,所以才一直懸而未定而已。
宋皇后笑了一笑,低頭呷了幾口茶,明亮如星的眼珠轉啊轉的,似乎在醞釀着什麼。
她的神情豈又逃得過石韋的觀察,這讓石韋越感不安,便想看她這情形,莫非是想跟趙普一樣,也想給我做媒婆不成?
潤過嗓子後,宋皇后的表情忽然變得鄭重起來,問道:“遠志,你可知道順城侯嗎?”
順城侯?
石韋腦子飛轉,搜尋着關於這個稱號的所有信息,很快就想起了此人。
這個順城侯叫作宋元翰,乃是宋皇后的堂兄,說起也算是半個國舅。
她忽然提起自己的堂兄,不知有何用意。
石韋不動聲色道:“宋侯爺的大名,微臣豈有不知。”
“是這樣的,本宮那堂兄膝下有一女,年芳十六,性情淑良,相貌端莊,如今亦是雲鶯雲嫁……”
石韋一聽這話就心說不妙,果然這宋皇后是說媒來着。
“……本宮方纔聽遠志你說自己也未婚配,本宮那侄女也待字閨中,本宮就想何不就做一回紅娘,給你們兩個年輕人牽一回這紅線呢。”
宋皇后越說越高興,忍不住笑了起來。
石韋卻鬱悶得緊,若說是紅顏知己,多一個也無妨,但若談婚論嫁的就比較麻煩了。
前番趙普那樁媒,石韋還一直拖着沒有回覆,眼下這宋皇后又來一樁,這不讓他左右爲難,裡外都得罪人嘛。
按照大宋的慣例,嚴禁外戚干政,自己若是娶了那順城侯的千金,就等於是成了半個外戚,往後仕途上也就甭想有什麼發展,只有坐享富貴混吃等死一條路。
所以這外戚看似風光,實際上卻真沒什麼意思。
石韋當場就想推了這樁婚事,但轉念一想,趙普那邊還好說,得罪了就得罪了,可宋皇后這邊可是得罪不起,到時候枕邊風一吹就不妙了。
怎麼辦?難道答應了不成?
石韋一時間愣怔,不知該如何迴應。
宋皇后看他有些失神的想子,便下意識的按了按他的手,輕聲道:“遠志,本宮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呢?”
她柔柔的纖指觸摸之時,石韋彷彿觸電一般,陡然間從失神中清醒。
低頭看去,宋皇后的手還按在他的手背上。
這時宋皇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趕緊將手收了回來,輕咳幾聲以掩尷尬,臉畔悄然已掠過幾絲紅暈。
她那般樣子,一副少女嬌羞之狀,讓石韋瞧着心頭微微一震。
石韋按定心神,拱手自嘲道:“承蒙娘娘看重,微臣實在受寵若驚,只是微臣一介寒門出身,豈配得上宋小姐那般名門千金。”
石韋用對付趙普同樣的藉口來婉拒宋皇后的好意。
“寒不寒門的又有什麼要緊,咱們的聖上不也是寒門出身麼,而今卻爲九五之尊,我們宋家不太看重出身的。”
宋皇后顯然以爲石韋只是出於禮貌的惶恐謙辭,她很快就再次表達了自己對他的欣賞之意。
石韋現下就陷入了爲難的境地。
宋皇后的目的很簡單,她就是想通過結親的方式來拉攏自己,把自己從德昭的牆角給挖過來。
他若是答應了這親事,就意味着背叛了德昭,轉身向了四皇子的陣營。
德昭對自己十分的厚待,石韋實在是不忍心背棄於他,這並非他的風格。但若不答應,那就等於跟宋皇后做對,這同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這個嘛……微臣與宋小姐素未謀面,只怕宋小姐會看不上微臣,到時縱然成親也會婚姻不和諧,那樣豈非拂了娘娘的一番美好初衷。”
石韋實在不知該怎麼拒絕,竟是找了這麼一個藉口。
宋皇后想了一想,說道:“雖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過你說得出有道理,這樣吧,本宮過幾日就安排一下,讓你們兩個小輩見上一面。”
還要見面,這不是要我去相親麼。
石韋心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