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具體到小白身上,似乎有些不適合,小白現在已經六七個月大,身體已經頗爲壯碩了,一身毛色並非純粹的雪白,而是白中帶有一種淡黃,發怒時,身上的白毛會蓬鬆起來,讓它顯得更加健壯威武。
到目前爲止,只要有楊逸或清娘在場,它還沒有攻擊人的傾向,和清娘尤爲親近,也只有清娘一個人能讓它擺尾巴,連楊逸也不行,爲此清娘常常很得意。
狼若是從小豢養,其實也是可以養熟的,以前楊逸就曾在電視上看過一個記錄片:一個女孩把一頭狼養大,爲它取了個名字叫格林,格林長大後,女孩不忍心讓它在鋼筋水泥的都市中生活,便把這隻叫格林的狼帶着草原放生。
後來,女孩擔心格林無法適應野外的生活,再次去草原找它,發現格林已經和草原上的同類生活在一起,但當格林再次見到把它扶養大的女孩時,依然歡快的跑過來,在鏡頭前與女孩親密的嬉戲,彷彿親人一般。
現在的小白和清娘,同樣象親人一般,到阿甘山的第一天,清娘帶着它在樹林裡玩耍,一條蛇剛剛探入頭來,小白便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嘶咬,那兇狠勁兒,彷彿那條蛇冒犯了它心中的女神一般。
如今有小白在清娘身邊,楊逸不但不再擔心,反而更加放心了。
第二天,清娘讓它獨自到林中去玩,結果不久後它竟帶回了一隻兔子獻給清娘,得了清孃的誇獎,它搖着尾巴,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把楊逸看得哈哈大笑。
山上生活物資短缺,來到這之後,楊逸就沒吃過一頓肉,這下好了,收工之後,楊逸欣然拿着匕首,親自到溪邊剖洗兔子;這一晚,“陶淵明”家飄出了誘人的肉香,把兩百廂兵饞得口水直淌,楊逸和蘇晴對他們很隨和,但蹲在門前的小白對他們可不隨和,結果沒一個敢來討肉吃的。
享用過香噴噴的兔肉後,十三娘在燈下畫着圖紙,不時寫寫算算,茗兒在旁邊協助,順便幫着端茶倒水;清娘則攤開紙箋,開始用漂亮的小楷寫她的《清娘流浪記》;簡陋的茅屋外,夜風柔柔地吹過,帶着山上的葉脈清香,月光灑在山谷的溪流上,彷彿星光點點浮動,小白盡職地在門前守着,有時會久久地望着山頂的月亮,卻又彷彿怕打擾了清娘他們,沒有引頸長嗥。
楊逸到溪邊暢遊了個夠,才踏着松風霽月回來,茗兒連忙拿出乾毛巾幫他擦拭頭髮上的水漬,然後細心的梳起髮髻。
“茗兒,幫我揉揉肩膀吧,砍了半天的樹,酸着呢!”
“活該,誰讓姑爺你逞強呢?堂堂的知州大人,和普通廂兵一起去砍樹,也不怕別人笑話,呀!娘子,您也不勸勸姑父他!”
聽了茗兒的埋怨,十三娘從圖紙間擡起頭來,笑着說道:“茗兒,你大概忘了官人第一天進環州城時說什麼了!”
“蓽路藍縷,以啓山林。”清娘含笑插了一句。
茗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聽是聽過,可是人家不知道姑父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嘛。”
楊逸在她的翹臀上輕輕一拍,呵呵地笑道:“蓽路藍縷,以啓山林;意思就是趕着破柴車,穿着爛衣裳,到山林裡去砍木頭,形容創業艱辛……呃,還真被我這烏鴉嘴給說着了,如今可不真是到山上砍木頭來了!”
噗哧!
屋內三個美人兒被逗得直笑,一時暗夜花開,芳香四散,十三娘脈脈地看着他,臉上有一種身爲他娘子的喜悅與自豪。
清娘乾脆擱下笑,趴到楊逸膝上說道:“若問誰是這天下最好的知州,清娘覺得……嗯,楊大哥,你覺得誰是這天下最好的知州?”
楊逸吸吸鼻子,先作擡頭望月狀,才用滿帶磁性的男中音說道:“清娘,你的問題使我面臨兩難的處境;一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謙虛,因此我不便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另一個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誠實,因此我又不得不說出這個人的名字;我這麼解釋,也許你已經想到誰是這天下最好的知州了,如果你沒有想錯,那我要謝謝你,讓我保持了謙虛,而又擁有了誠實。”
嗥!
屋外突然傳來小白的對月長嗥之聲,這傢伙似乎也聽不下去了!
屋內三個美人兒全笑趴下了,連茗兒這丫頭都不知道什麼跌到了楊知州懷裡,香肩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抽着,差點沒岔了氣兒。
一燈如豆的茅舍,可聞山鳥夜啼,其實不必非要豪舍華宇,只要有笑聲,住茅舍也是一種溫馨。
楊逸拍拍茗兒的香肩,撫撫清孃的秀髮,與十三娘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官人,按現在的進度,最多十天便能出鹽了,官人打算如何銷售?”十三娘問得很隨意,隨意得連頭也不擡,說明她對楊逸非常有信心。
楊逸接過茗兒遞上來的茶蕩,輕呷了一口,答得也很隨意:“這個無須多想,朝廷有開中法,商人把糧食運到邊關來,朝廷給他們開出相應數量的鹽引,允許他們自行販賣,我到時上報朝廷,商人運糧過來後,直接從這裡運鹽走就行了。”
十三娘一聽,又停下筆,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官人想過沒有,環州地處邊境,道路崎嶇難走,商人爲了鹽引運糧來,本是不得已,讓他們再從這裡運鹽回去售賣,耗費必多,這樣他們未必願意呢?”
十三娘想的不錯,打個比方,原來江南的商人從江南運糧來邊關後,他們就可以拿着幾張鹽引輕鬆的回去,再憑鹽引從江南販鹽銷往內地。
現在讓他們運糧過來,再從這裡條長路遠的運鹽回去賣,這就要多出一大筆運輸費用,怎比拿着鹽引,回江南取鹽來得省事?若真如此,商人自然不願意。
“娘子所慮極是,這點我打算讓朝廷照顧一下環州,商人只需運一半糧食來,一半可用銀錢代替,就可以販賣原來一樣數量的鹽,如此也基本能抵消商人的運輸成本了!想來他們是能夠接受的。”
“楊大哥的法子好!”清娘趴在他膝上,仰起小臉,眼睛一眨一眨地問道:“楊大哥,你說誰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
“清娘,你又淘氣了!老是讓我面臨兩難的處境,一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謙虛……”
“咭咭……”
***從第三天開始,在十三孃的指揮下,從鹽井邊開始,廂軍士卒把一根根碗口粗的木樁,打入亂石叢中,每根木樁距離大概一丈,上面架上一根刨得扁平的硬木條爲軌;木樁分兩排,寬度距離是三尺,爲了確保寬度一致,每架設一根木軌,十三娘都會拿着硬尺親自丈量過。
沒錯兒,跟後世的火車鐵軌差不多,只不過是以木樁代替了枕木,以木軌代替了鐵軌,反正要通過的又不是火車,只是一輛小小的木製軌道車,能支撐得住就行。
木樁每隔一丈纔打一根,這可比碎石鋪路輕鬆多了。
山上有的是樹木,砍了就是,至於木匠,也不用另外尋找,大宋的廂軍並不是作戰部隊,說白了他們就是一羣工匠加苦力,平時主要的工作是架橋鋪路,砌牆修城,論木工活計,他們精通得很,架設兩條木軌的技術要求並不算高,他們完全可以勝任。
茗兒這個“工程師助理”則負責指揮工匠打造軌道車,這個更簡單,一個木箱子,上面不封頂,下面裝兩根軸,軸上裝四個輪子,當然,爲了防止軌道車從軌道上滑開,輪子也設計成了火車輪子一般。
怎麼讓裝滿鹽的軌道車走起來?
沒有電動機,沒有柴油機,軌道下面到處是亂石,連牛馬都無法行走,想來個馬拉車都辦不到。
不難,楊逸讓人在坡頂打下幾根木樁,將一個齒輪絞盤固定在坡頂,小齒輪帶大齒輪,這樣一兩個人在坡頂搖動絞盤,就能輕鬆地將一車鹽拉到坡上去。
至於下坡怎麼辦?傻瓜也知道啦!
楊逸斜靠在樹下嚼着草莖,充分體會了一下做爲知州的優越感;反正這兩百個傢伙,十三娘和茗兒指揮起來更靈光,反正讓十三娘閒着她更難受,於是楊知州乾脆在樹蔭下一邊嚼着草莖,一邊哼着小曲兒: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爲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小燕子,告訴你,明年這裡更美麗,我們蓋起了大工廠……楊逸突然感覺,寫這歌詞的人簡直是……讓人無語,試想,你們建起了大工廠,黑煙直冒,燕子飛過,被薰得暈頭轉向,甚至烤掉了半身毛,它會覺得這更美麗?
胡扯啊!在後世傳唱了幾十年的一首歌,竟然胡扯得這麼利害……嗯嗯,知州大人大概是有些無聊了,靠在樹下竟然和一首兒歌較起勁來了。
“楊大哥,你在幹嘛!”清娘從林間鑽出來,額上香汗細細,手上拿着一根剝好的春筍,據說煮食味道不錯!
“哦,是清娘啊!我正在想歌詞呢!”
“呀!楊大哥又有新作了,快些誦來!”
小姑娘興奮極了,楊逸這才知道她誤會了,宋詞也是歌詞,對上詞牌就能唱的,爲了不掃小姑娘的興,楊逸於是輕輕誦道: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白髮誰家翁媼,醉裡吳音相媚好。
大兒鋤豆溪東,小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呀,好詞,真好!楊大哥,可是你年未及冠,用白髮誰家翁媼有些早了吧!”
“我展望一下未來,不行嗎?”
“這樣啊!嗯嗯!楊大哥你心累了嗎?打算歸隱了嗎?”
“胡扯,誰要歸隱了?真能胡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