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秦東和手下的衆多門徒商量罷了,決定利用第二天在黃石崗做苦力的時候,乘機下手。這一次,秦東和衆人將在黃石崗上的一個小山頭的下面動手,由劉一毛帶着一撥人先在小山包上將一塊巨石開出來,用鐵釺支好。秦東差了另一個號子裡的兄弟順毛虎來做誘餌,引了那晁蓋來,那順毛虎沒有參加那天的行動,而且又不和秦東一個號子,由他來做這事實最適合不過了。等到順毛虎將晁蓋引到小山包下後,劉一毛便可以突發撬動鐵釺,用飛速而下的大石將晁蓋壓死。如果事情出現意外,諸如晁蓋福大命大,躲過一劫。那麼剩下的事就交給秦東自己了,他在晚上的時候,已經利用了各種渠道放話出去了,用銀子這玩意兒,收買了其餘幾個重犯號子裡的囚徒,約莫着也有七八十人,明天便一同聯手埋伏在那小山包之下,等若晁蓋沒死,那麼便一同抄着鐵鎬大錘一同朝晁蓋殺過去。這次人手有多,又有了兵刃,不信弄不死那晁蓋。
秦東將這一切都策劃好了,和衆兄弟賭了一盤,最後看了一眼,那邊點着燈看書的晁蓋,輕蔑地一哂,便自己翻上草垛,呼呼大睡起來。
過不得多久,夜就漸漸地深了。秦東的手下爲了第二天好動手,也一個個相繼早早睡了過去,整個監獄變得越來越安靜下來。
晁蓋揉了揉跳了一夜的右眼皮,心想或許是困了,便將書卷放下,站起身來踱步到臨近過道的柵欄邊上,擡頭看了看被屋檐擋住大半的明月,又舉目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四周寂靜的號子。這一切看似沒什麼,但是卻讓晁蓋突然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晁蓋以爲是自己在這牢獄裡呆的久了,陰氣太重引起的不適,但是,當他看到側對面的一個號子裡,有一個人此刻也恰恰站到了柵欄邊上,看見了晁蓋,不由地朝他輕蔑一笑,便轉身離開了。這一笑在晁蓋的眼裡,顯露的很是詭異,有種說不出感覺,讓他覺得整個牢獄變得愈發陰森起來,彷彿有一個可怕額秘密困擾着他,彷彿有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只有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晁蓋想到這裡,又左右想了想,可是還是想不出會有什麼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想讓這股疑神疑鬼的幻覺從自己的大腦裡驅逐出去,就在這時,另一邊上的號子裡,也站過來一個囚徒,拿眼望着晁蓋,只是,這一雙眸子裡,閃爍的不在是輕蔑的眼神,而是一種混沌迷茫的神態。
晁蓋仔細的打量着這個表面看起來沒有再心裡藏什麼鬼的囚徒,他身上單薄地穿着一件袖口破破爛爛的囚衣,隱隱約約地顯露出裡面壯實的肌肉線條。這漢子個子不大,身子卻很結實,淡黑的皮膚下面透漏出男人堅毅的氣息,一張方塊臉上緊湊地張着五官,頭髮散亂地紮在腦後,看起來倒有些像是雷公的模樣。
那人看見晁蓋看他,便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難以吐露,一副熊樣和他身子的魁梧極不相稱。
晁蓋看着那人慾說難言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要和他說,但是難於啓齒,而現在在這獄裡頭,一個人也怪悶的,能多個人聊聊自然是件打發時間的樂事。於是,晁蓋先開口道:“那路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助麼?”
那人一看晁蓋先開口了,於是一掃羞澀,想了一下,緩緩地開口說道:“也……也沒啥事,這不是睡不着嘛,想找個人說說話,我看你這人咧……”
晁蓋看那人對自己很感興趣的樣子,於是便笑了笑道:“我這人怎麼……”
那人先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才接着說下去道:“你這個人,神秘兮兮的,又有那麼些個性。怎麼看也……不一樣、不一樣……”
晁蓋聽了這評價愈發有些想笑了,這人說話沒頭沒腦的,像是癡人說夢,也像是酒醉的囈語。晁蓋進一步地問道:“怎麼個不一樣?”
那人不說了,只是拿眼看着晁蓋,突然奔出一句話來:“明兒,你也會和我們一樣去黃石崗敲石頭麼?”
“黃石崗去敲石頭?或許吧,不曉得怎麼安排,大概也會去吧。”
那人“哦”了一聲,低頭想了想,又看着晁蓋,那副目光呆滯的樣子,實在是像極了一個傻子,那人道:“怪不得,你也睡不着了。”
晁蓋聽着話似乎話裡有話,似乎在向他暗示什麼,好像這裡便是一根導線,可以解開他一天不安的困惑,而在那人的心裡,也一定知道自己不曾聽聞得到的隱患。於是,晁蓋抓住機會反問道:“這麼說,你也睡不着也是這樣咯,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愁明天的事呢,難道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麼?”
那人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道:“沒錯,明天去黃石崗,實在是受罪……能能不能活着回來都是個迷。”
“受罪?不過是費些力氣罷了,怎麼會那麼嚴重?”晁蓋緊緊地看着那人,彷彿那目光可以直接從那人的嘴裡將答案撬出來一樣。
那人又呆滯地點了點頭,表情木訥地開始講述起來:“在以前去黃石崗,受傷那是經常的事,有些傷的重的當場死了,有一些回了牢裡喘殘幾日,最後抵不過傷痛後來死了的也是有的。”
“莫非……這黃石崗上有什麼貓膩?”晁蓋聽了心裡多多少少有些詫異,也生出了許些提防。
“貓膩……我到不知道你要指的什麼,我知道的,最可怕的是官府的那些兵丁差役!看你白白淨淨的樣子,一看也沒受過什麼苦,那我來告訴你,砸石頭可不是件省力的活,先用鐵鎬什麼的把表層岩石砸開,再用鐵錘把鐵礦石砸開,用鐵釺再將礦石撬出來,塊頭大的還要用大錘打散,再用扁擔擡了送到官府指定的地方去。”那人頓了下,深深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些可都是重活,消耗體力極快,連續出苦力過不得一個時辰,全身的精力就會流逝的所剩無幾,且不說這其中會有意外和危險,那這個官兵還不讓人有半刻的偷閒,輕則打罵,重則痛毆。即便被差役打傷了,還得幹活,這樣一天干下來,累不死已經是大幸了……而至於那些受傷的,唉,命大的也挺不過的!”
“沒想到勞改竟也這般艱辛,也難怪你惆悵的難以安睡了,唉,都是那些官家又不曉得要用鐵礦做些什麼,只是苦了你們大家。”晁蓋此刻說起來也怪憐惜這些囚徒的,雖然是犯人,但卻遭這般非人的罪。
那人一看晁蓋說出這麼貼己的話來,不由地臉上露出憨厚的許些近親,那人苦笑了下,道:“聽說,官府急需鐵礦來趕製大量兵刃,說是……華州那邊有個什麼山的一幫子好漢造了翻,朝廷戰事吃緊……對了你在外面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晁蓋經他這麼一說似乎也想起來了,近來確實有這麼一件事很是轟動江湖。那人既然說起來了,便就這個共同的話頭說了下去,道:“我也着實聽說了,那好漢起家時聽說只有四個人,爲首的一個英雄叫史進,人送外號九紋龍,後來沒幾天便從少華山上打下來,攻佔了華陰縣,朝廷曾派華州的駐兵前去圍剿,最後被那些好漢殺的鎩羽而歸,聽聞那朝廷的大將都死的無一生還。”
“嚯!沒想到這幫人馬竟然,這麼厲害!”那人聽了頓時一掃心中的惆悵,兩眼來了神,腦袋擠着牢獄的柵欄,向晁蓋的方向探過來。
晁蓋說到這裡也來了精神,精神抖擻地道:“厲害的很咧,現在這華陰縣佔領了不說,聽最新的消息稱,就連周邊的關西鎮都收爲囊中,大家都甘心歸順於他。”
“這麼大的威望,也不知這史進到底是何許人也,何時打到這裡,俺二話不說立刻拎着腦袋跟他走!”那人說着眼中冒出了閃爍的光澤,彷彿又是另一個他。那人自己在肯定自己的想法一般,點了點頭,繼續道:“也難怪朝廷會着急,呵呵。”
晁蓋看那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來,他也爲這位牢裡唯一算是“朋友”的情緒所感染,也會心地露出笑來,晁蓋本想說“人生在世,短短這麼些年月,就需要這轟轟烈烈活幾年,這纔不枉父母給的這個身子。”但是,話還沒到嘴邊,晁蓋便生生頓住了,因爲這裡畢竟是在牢獄,官府的地盤上說不得半句造反的話。
一個好久沒說話的人和一個好久與外界隔絕的人在一起,當真是“**”,談的好不痛快。就在那人聽得入神,晁蓋講的也起勁,兩人說到興頭上的時候,突然側旁一聲低沉的暴喝響了起來:“他媽的,還有完沒完!吵!吵!吵!還讓不讓人睡覺!”
晁蓋回頭一看,竟然是昨天那個跪地求饒的劉一毛,此刻的劉一毛指着那人,一副大發雷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