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監獄大堂上終於在一頓紅白臉的戲後歸於了平靜,四下無人,只有幾盞油燈擺在那裡,亮的有些慘白。秦東看着這裡的一切,彷彿又覺得回到了那一夜似的,那次是秦東第一次見到臧寒中這老傢伙,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對於秦東來說,真當不知該說是福還是禍。只是,當下,這老頭又有什麼把戲。
臧寒中一直望着管營離開的那個方向,遲疑了一下,這纔回過神來,又換上了一副笑臉,望着秦東,道:“我們不在這破地方坐了,走吧,換個地方說話。”
秦東不知道臧寒中這老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既然管營臨走前說要殺要剮都由他,那看來,臧寒中這廝在這上面是沒少花了銀子。不過就算有什麼麻煩,秦東現在也不怕,臧寒中這老頭,莫說是一個,就是放了十個在秦東面前,秦東談笑之間都可以輕易將這傢伙了結。於是,秦東也不客氣,道:“多少年沒出來了,走走也好,帶路吧!”
臧寒中沒有說話,只是從牆角拎了一盞燈籠,在前面走。秦東看的分明,那盞燈籠上大大的寫着兩個字,臧宅。
兩人一路無話,倒是秦東也根本沒有和臧寒中說話的意思,這幾年在牢裡呆着,等再出來一看,喝!好傢伙,鄆城縣都變了樣子。現在東邊已經泛起了一道淡淡的魚肚白,在鄆城縣裡已經有早市在收羅着擺開了攤子。雖然,城中的諸多商鋪樓閣都門板緊閉沒有開張,但是,對於秦東來說,這裡的一切都讓秦東感到興奮和幸喜,彷彿秦東就像是一個久居深山的莊稼漢,頭一遭進了城來,別人看着習以爲常的東西,在秦東眼裡看的分外稀罕。而鄆城縣的變化和秦東感時傷懷的情愫都不是令他最興奮的,要說這興奮還是當屬這自由之身。這時的秦東就覺得,做人就得自由自在,關在籠子裡的即便是虎,也反倒像貓。
兩人一路沿着石板路走下去,拐了幾拐,便來到了一處酒家。遠遠地有柔和的燈光從酒店半開的門扇中露出來,有兩個人的影子印在窗紙上不停地走動,顯然像是在忙忙碌碌張羅着什麼。秦東住住了腳,擡頭一看,這酒家有上下兩層高,位處路角,兩面臨街。除了外面高高挑着一副酒旗之外,門上還懸着一塊漆黑大匾,雖然秦東不識字,但是,卻大概認得出其中有一個三字。
“老爺來了,老爺來了!”裡面一個人在門口看到了臧寒中,立刻撇過頭向裡面傳話,接着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着臧寒中迎了過來,一面接過臧寒中手裡的燈籠,一面問候道:“老爺回來的這般早,菜席還沒備好咧,我這就去催催。”
臧寒中拿出老爺的範兒來,一字一句地道:“知道今天要請貴客,爲何不早早準備。”
“小的估摸着您怎麼也得天亮了纔回來,沒想到,老爺親自出馬果然不同凡響,事情想必更是順的不能再順了。”那人一面將臧寒中和秦東讓進店裡,一面連捧帶贊地解釋了一番。
這話叫臧寒中聽得中意,便也沒有再爲難他,帶着秦東直往樓上的裡間落了座。
“你救我出來,究竟爲的是什麼?有什麼交易,不妨攤開來說,我秦東向來不喜歡這般掖着藏着的做法。”秦東剛把屁股坐穩了,這嘴就離開動了起來。
“呵呵,說來也沒什麼,只不過,我看你是條漢子,也有些本事,在牢裡實在是委屈了,我這人向來惜才,更是願意結交江湖豪客,恰好遇上這麼一個機緣巧合的當口,所以,便將你撈了出來。”臧寒中說的很是體面,但這話裡頭多多少少已經有了一絲主人的味道。
秦東自然聽得出來,眉頭微微一簇,道:“我有什麼本事讓你看重,你叫我殺晁蓋,非但人沒殺了,還折損了我一個得力的手下,哼,我要是你,我就不會花錢賣出這樣的人來。”
臧寒中聽着挺着便忍不住笑了,道:“做事,七分靠本事,三分靠運氣,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然,在牢裡沒有殺的了晁蓋,但是沒關係,那隻能說,這那裡施展不開你的拳腳,現在不就好了麼,出來了,想怎麼做都由着你,我就不信,這次晁家還能轉的過運。”
話說到這裡秦東就曉得臧寒中這心裡懷的是什麼鬼胎了,雖然心裡不齒,本想一口拒絕。但是,這臧寒中畢竟是史進晁蓋的頭等大敵,秦東頓時轉念,不太情願地點了下頭,道:“那我今後怎麼做?”
“跟我混就成,以後,你的吃喝拉撒,都算在臧家的身上。”臧寒中雙眼含笑,一副慈祥的模樣道:“怎麼樣?”
秦東想也沒想便一口應了,道:“有人管吃喝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這裡雖然相比幾年前是有些變化,但是,廝混幾天也就會熟了,咱們臧家在城裡有兩處資產,一處就是看見的這裡,三醉樓,一處是旺發賭館。今後,你呢就先在旺發賭館安頓下來,召集一批人手,賭館裡的秩序安全就都交給你了,原先安置在那裡的人,你可以隨意差遣,還有……”
臧寒中還沒有說完,秦東就聽得沒了耐心,打斷他的話道:“先別說那些,我有幾個問題,你現在要回答我,不然,就是你給我金山銀山,我都不幹。”
臧寒中沒料到秦東會和他討價還價,他以爲自己的戲已經做得夠足了,現在弄了他出來,秦東應該是感激涕零俯首帖耳的纔對。現在看來,秦東這傢伙可不是一個肯於做小的主。這一霎那,臧寒中對秦東多了一份擔憂。
但是,秦東卻沒有和他討價還價,反而張口問道:“那貪官冤我,可是你一手策劃!”
臧寒中一聽,當即忙着擺手,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如何要冤你,是那管營接到晁蓋的舉報,說你身藏利器意欲謀害與他,管營知道這事於你於我都有牽連,於是,便連夜找到了我,他要殺了你一了百了,唉,我爲了保住你的命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對了,從今以後,你就不是秦東了。”
“我不是秦東,那是誰?”秦東看着臧寒中很是不以爲然。
“到時候,你就曉得了,秦東已經被打入了死牢,已經徹徹底底的死了,現在的你,不是秦東。”說到這裡臧寒中擺出一副很是煽情的模樣來說道:“不是我太苛刻,讓你更名改姓的不是我,而是晁蓋,你可別忘了,是他向管營告發的你,害到你‘必死無疑’。”
秦東咬了咬牙,目光爆出一對兇光來,狠狠滴道:“晁蓋這廝,自打他進了獄裡,就與我作對,到了今日,也着實是拜他所賜,今生今世,此仇不報何以立世!”
臧寒中一聽秦東這狠話,心裡頓時樂了,暗暗覺得掌握了秦東的情感脈絡,可以開始一點點地將秦東引上道了,到時候,藉着秦東的手除掉晁家,到時候,再和縣裡聯手將秦東做了替罪羊,一併除個乾乾淨淨,這借刀殺人的把戲,臧寒中自認爲是天衣無縫,空史絕倫。現在見了秦東的反應,不自禁地爲自己這高人一等的計謀而暗暗歡喜。同時,臧寒中也對秦東更是深信不疑。
臧寒中拍了拍秦東的肩頭,笑着道:“這就對了,想報仇,這個簡單,你只要一心一意跟我混,滅了晁家,少不得你的好處。”
秦東沒有立馬答應他,而是想了一下,道:“好,從今天起,我跟你混,你說東,我便朝東,你說西,我便朝西。”
臧寒中聽了撫掌大笑,連聲道:“好好好!”說着便扯開酒罈的泥封,親自將酒倒滿了兩人的酒杯,臧寒中拿起來朝着秦東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臧家的人了,同喜同樂!”說着兩人舉杯將酒喝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擋,菜已經上齊了。大大小小二三十道,說實話,莫說秦東在牢裡待久了沒吃過什麼好的,就是曾經的秦東也不曾享受過這麼奢華的一餐,如今擺在眼前哪裡還有不心動的。秦東看在眼裡,已經一口一口吞着口水了,那一雙眸子裡盡是貪婪的顏色。
臧寒中一看秦東這樣子,心裡不由地生出幾分嘲笑來,心想這秦東說到底還是一個有貪念的人。臧寒中心裡愈發放心了,因爲人只要有貪慾,就更加容易控制,也更加容易致其於死地。
臧寒中將筷子先拿在手中,這才衝着秦東道:“都是自己人了,放開了吃吧,等我們搞定了晁家,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秦東二話不說,也不客氣,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扯了一隻燒雞就大嚼大咽起來。這一席,除了吃,秦東沒有再說一句話,因爲所有的話都在心裡,也都只有一句。
臧寒中,你就是一挫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