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見白秀英坐在那茶館裡,一副橫眉冷對的嚴峻模樣,他們雖然不爽這婆娘,可是,卻也知道這婆娘和知縣大人那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當下便略略彎腰施禮,說道:“娘子不必發怒,我們可並非是成心要與你難堪,只是,雷橫好歹也是小人們的上司,若是真個押了跪在這裡,我等日後定然不會好過。雷都頭的脾氣,衆人都知道,那是奔雷也似的,誰惹得起,娘子開開恩,可憐小人幾個。”
白秀英聽了,冷笑了一聲,拍着桌子喝道:“我可憐你們幾個,倒是誰來可憐我!”
“娘子,消消氣,消消氣,您有知縣老爺護着,哪裡還用人可憐。我等都是苦命的人,和您是沒得一比,我等這是左右爲難,娘子宅心仁厚,還望寬恕着個。”又一個官差也陪着笑臉向白秀英告饒。
白秀英不禁眉頭一挑,怒道:“你們這些狗腿,都是串通了雷橫那賊,你們須知道拿着的是誰的俸祿!你們敢在我這裡一而再再而三地爲雷橫求情,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既然你們一個個都不怕我,我現在就去尋知縣,叫他看看自己手下的人,也讓你們幾個曉得誰厲害!”白秀英說着便站起身很來要走。
差役們一看,趕緊上前來攔住了,訕訕地笑着說道:“何必這般動怒,我們自然曉得娘子的厲害,不勞您走着一遭,我們現在去押了雷橫便是了。”
白秀英白眼一翻冷哼了一聲道:“老孃可看着你們呢!”說罷便一甩袖子,自回勾欄裡去了。
差役們嘆了口氣,便懶懶散散地又來到雷橫面前,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唯唯諾諾誰也開不了口。
雷橫看他們這樣子,方纔在街對面早就瞧見了,曉得那白秀英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當下看着這些官差一個個爲難的樣子,自然猜也猜到了那白秀英的意思。當下雷橫不願讓這些差役爲難,日後也不好見,於是便先開口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取那些傢伙來,我披掛上便是了!”
“這……這怎生是好……”差役們猶豫着不願將木枷和手腳鏈與雷橫戴上,一時間,躊躇在一處都不上前。
“你們這是作甚,痛痛快快地來,叫那婆娘抓住把柄,若是說到知縣那裡去,對誰也都不好。快,這些瑣事,莫非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雷橫說道:“快快來!”
差役們嘆了口氣,便將那些手鍊腳鏈都取了出來並給雷橫上了木枷,身下墊了兩件衣裳,便假意押着雷橫跪在白秀英的門前。
雷橫那是鄆城縣裡頂天立地的好漢,從來沒有這般雙膝當街跪過。更別說,有這前因後顧的受別人的整。雷橫出手在勾欄裡大人的事早就傳遍了街頭巷尾,當下雷橫這般一跪,更是一石激起千層lang,頓時便有人圍過來看。
這人山人海的鬧市裡,正好有雷橫的母親前來送飯,撥開人羣,到了近前看見兒子身披木枷手腳受俘地跪在當街,心裡那個酸苦頓時浸滿心肺,當下一頭一酸,便哭將起來,罵那些差役們道:“你衆人也和我兒一般在衙門裡出入的人,錢財真這般好使!誰保得常沒事!”
差役們聽了,都慌張地玩笑拜下來答道:“我那老孃別急,且聽我說,我們也想與都頭方便,可是,那白秀英方纔剛剛把我等訓罵了一頓,若是不這般來,她就要告到知縣哪裡去,到時候大家都沒好果子吃,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眼下才叫個左右爲難,更是落得裡外都不是人。”
雷橫的老母哭訴道:“白秀英?那是個什麼婆娘,我怎地不見!”
差役們聽了趕緊往那勾欄裡望上一望,白秀英沒有出來,這才又低低說道:“哎呦我的個老孃啊,你莫要聲張,惹得她出來,那可是了不得。她和知縣來往得好,一句話便能斷送了我等。”
雷橫也着急地說道:“娘,你且先回去歇着,這裡的事我自能料理,你莫要擔心,晚些時候,我便回去。”
雷橫的娘聽了,只是老淚縱橫,哪裡信他,也不聽差役的勸解,只是顧自一面去解雷橫身上的鎖鏈,一面嘴裡罵道:“這個賊賤人就是個倚勢!天自有眼,哪日須有他好過的!”
“娘!咱們不和那**一般見識,你且先回去,不然兒這心裡,如何安得了。”雷橫說道。
可是雷橫的娘哪裡捨得讓自己的兒子就這般跪在地上,依然罵着那白秀英一面來奪那鐵索。
差役們見了,都往後退了一步,心想這般下去,只怕激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然,那白秀英聽得外面罵罵咧咧,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個老太太在那裡要扶着雷橫起來,當下便一拉下臉來,挑起食指直指着罵道:“兀那老不死,在老孃門口作甚!”
雷橫的娘本來就心疼兒子,現在聽了,哪裡還有好氣,當下便指着白秀英罵道;“你這千人騎萬人壓亂人入的賤母狗!做什麼倒來罵我!”
白秀英聽得,柳眉倒豎,星眼圓睜,大罵道:“老不死!乞貧婆!下賤地怎敢罵我!”
雷橫的娘站起來,毫不示弱地指着那白秀英大罵道:“我罵你,待怎的?你又不是鄆城縣知縣!怎地罵你不得!千人睡!萬人壓!亂人……”
白秀英大恕,搶上前來,揮起臂膀便是一掌,把雷橫的娘劈臉打個踉蹌,還不等她掙扎起來,白秀又兩步趕上去,老大耳光子只顧打。
這雷橫己是銜憤在心,又見母親吃打,一時怒從心發,雙手猛然一掙,便將那木枷扯了個兩半,當下順手扯起枷來,望着白秀英腦蓋上,只一枷梢,打個正著,卻不想,這力氣過於迅猛,愣是劈開了那白秀英的腦蓋。只見那紅白相間流淌出來,身子一軟也撲地倒了。衆人看時,腦漿迸流,眼珠突出,動彈不得,大半是死了。
衆人見打死了白秀英,就押帶了雷橫,一發來縣裡首告,見知縣備訴前事。知縣隨即差人押雷橫下來,會集廂官,拘喚里正鄰佑人等,對屍檢驗已了,都押回縣來。雷橫當面都招承了,並無難意,他娘自保領回家聽侯,而雷橫則自被下在牢裡。
而眼下的當牢節級不是別人,正是那美髯公朱仝,他也聽聞了雷橫的事,只是當日切好在班,沒得閒去尋雷橫問個明白,眼下看見幾個公人將雷橫押了下來,備細問了過程,着實替雷橫憋氣,卻也一樣是沒奈何,只得安排些好酒好菜管待,教小牢子打掃一間淨房,安頓了雷橫。
少間,雷橫他娘來牢裡送飯,哭著哀告朱仝道:“老身年紀六旬之上,眼睜睜地只看著這個孩兒!望煩節級哥哥看日常間弟兄面上,可憐見我這個孩兒,看覷,看覷!”
朱仝道:“老孃自請放心歸去。今後飯食,不必來送,小人自管待他。倘若有方便處,便會救之。”
雷橫娘道:“雷橫就你這一個兄弟,若是救得我孩兒,那便是我的重生父母!若孩兒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
朱仝聽了,趕緊跪下來道:“老孃休要這般說,我與雷橫親兄弟一般,小人專記在心,定會救了哥哥出去,老孃不必掛念。”
雷橫娘聽了,這才放心下來,拜謝去了。
朱仝尋思了一日,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法子來救雷橫出去,沒得法子又只得到處央人去知縣處打關節,上下替他使用人情。
那知縣雖然愛雷橫,但是卻恨這雷橫打死了他的姘頭白秀英,也容不得朱武這般說情,又怎奈白玉喬那廝催併疊成文案,催着知縣非要那雷橫償命。朱武看着若是這般下去,定然在劫難逃,於是拿出多年積蓄來,派人到州府去使錢,最後買通了一個州里斷案的孔目,從州府裡批下一封批覆來,雖然是刺配濟州,卻也好歹,救了雷橫一命。
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教朱仝解送雷橫。朱仝引了十數個小牢子,監押雷橫,離了鄆城縣。約行了十數裡地,見前面有個酒店,朱仝便說道:“我等衆人就此吃兩碗酒去。”
都頭髮話,手下的差役哪個敢不聽從,當下衆人便都到店裡吃灑。朱仝獨自帶了雷橫,避過水火差役,來到酒店後面僻靜之處,朱仝打開了枷,放了雷橫,分付道:“賢弟自回,快去取了老母,星夜趕往梁山逃難,這裡我自替你吃官司。”
雷橫道:“我這一走了不妨,卻定然要連累了哥哥,這叫我如何安心。”
朱仝道:“兄弟,你是不知,雖然我買通了州里的孔目,可是,卻也只能救你一時性命,知縣大人怪你打死了他**,把這文案都做死了,解到州里,必是要你償命。我在這裡放了你,我須不該死罪。況兼我又無父母掛念,傢俬儘可賠償。你顧前程萬里,快去,快去。”
雷棋猶豫着不肯走。
朱仝急了,低聲喝道:“你若受人害了,老母如何度日,日夜念你,還不哭瞎了眼!你須不爲你一個活着,你好生想想!”
雷橫聽得,猶如當頭棒喝,趕緊拜謝了,便從後門小路奔回家裡,收拾了包伏,帶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夥去了,不在話下,說朱仝拿這空枷攛在草裡,出來對衆小牢子說道:“吃雷橫走了,是怎地好!”
衆人道:“我們快趕去他家裡捉!”朱仝故意延遲了半晌,料著雷橫去得遠了,引衆人來縣裡出首。
朱仝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雷橫走了,在逃無獲,情願甘罪無辭。”
知縣本愛朱仝,有心將就出脫他,白玉喬要赴上司陳告朱仝故意脫放雷橫,知縣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將濟州去。
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里使錢透了,解朱仝到濟州來。當廳審錄明白,斷了二十脊杖,刺配滄州牢城。朱仝只得帶上行枷。兩個防送公人領了文案,押道朱仝上路,家閒自有人送衣服盤纏,先發了兩個公人。當下離了鄆城縣,迤邐望滄州棋海邵來,於路無話。到得滄州,入進城中,投州衙裡來,正值知府升廳。兩個公人押朱仝在廳階下,呈上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