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招呼那酒保過來,吩咐道:“保正那裡若有牛肉時,你便取些來與我煮了,順便尋些草料來,好好餵養我那匹馬。今夜就在你這裡宿一宵,明日早起自投長安城去。”
酒保應了說道:“官人,此間宿不妨,只是……蔽店實在簡陋,沒什麼好牀帳。”
呼延灼喝了口酒微微笑道:“我是帶兵的人,但有歇處便好了,哪裡有那般講究。”
酒保自隨着李村的保正去取牛肉,呼延灼把馬背上捎的衣甲取將下來,鬆了肚帶,端了酒水就坐在門前,看着漸漸向晚的天色,心裡五味陳雜。但也只有這個時候,呼延灼才閒暇間去想想今日一戰。這一路殺出重圍逃出來,沒少遇上埋伏,橫殺出來的,呼延灼都過了幾招,各個都是強手。那時候呼延灼沒有功夫去細想,可現在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冒了出來,那些人沒有理由撤退,爲什麼人人都放了他一馬,這其中究竟是有什麼說法……呼延灼不敢再往下想。
等了半晌,只見酒保提了一斤牛肉歸來。呼延灼便站起身來,叫酒保拿去煮了,弄三斤面來打餅,另外又叫打兩角酒來。酒保一面煮肉打餅,一面安排店裡的夥計燒湯與呼延灼洗涮,隨後便把呼延灼拴在店前的戰馬牽放到屋後的馬圈下。酒保一面切草煮料,呼延灼先討熱酒吃了一回。少刻肉熟,呼延灼招呼親隨將士一同將酒肉吃了,臨睡之時,呼延灼又分付店夥計道:“我是朝廷軍官,因爲阻殺綠林軍失利,待往長安去投赫連榮知府。你好生與我餵養這匹馬——這可是當今聖上御賜的,名爲‘踢雪烏騅’,明朝我重重賞你。”
酒保聽了,點頭應了,又說道:“感承大人。有一件事還得讓大人得知,離此間不遠有座山,喚做牛首山。山上有一夥強人,爲頭的是打虎將李忠,二當家的是小霸王周通。他們手下少說也有個千五百的小嘍羅,常常打家截舍,時常來攪惱村坊。軍司累次捕盜官軍來收捕他不得。大人夜間休要睡的太沉,千萬小心醒睡。”
呼延灼聽了,仰天笑了,說道:“店家你放心便是了,我有萬夫不當之勇,便是那廝們全夥都來了,那又怎地!我這對雙鞭自會給他們個說法,你只與我好生餵養這匹馬便是了。”
呼延灼將最後的酒肉餅子吃了,酒保就在店裡爲呼延灼和幾個親兵收拾出一間房來,鋪了些席褥,安排呼延灼睡了。
呼延灼將兵刃放在身邊,頭一着枕便鼾聲大起,這一來,今天一日廝殺心神皆累,二來心裡有事,憂煩之下多喝了幾杯酒,當下和衣而臥,便一覺直睡到三更方醒。
呼延灼看着外面還是一片漆黑,不曾見明,翻個身打算再睡,這時候卻只聽得屋後驚起一聲喊來,呼延灼猛地睜開眸子細細一聽,是酒保在那裡叫起屈來。呼延灼聽得有異,想起那酒保睡前所說牛首山上的匪人來,當下將身邊的雙鐗拿了,連忙跳將起來,招呼親隨,走去屋後,只見酒保傻愣愣地蹲在地上,雙手捂着腦袋的兩側。
呼延灼一看左右沒有人,當下心裡定了一定,卻猛地瞅見那馬棚裡空空如也,當下呼延灼明白了,急躁地跳過去一看,喝道:“馬呢!我的馬呢?!”
酒保嚇得臉色慘白,斷斷續續地說道:“小人起來解手……只見後門推翻了……也是纔看到……被人將相公的馬偷將去了!小的……只是遠遠地望見三裡外有火把尚明,一定是那裡去了!”
呼延灼回頭看着房檐邊上搭着的梯子,當下快步也沿着爬上去一瞧,果然在南邊有一點似有似無的火光,當下猛地一拍大腿,問道:“那裡是何處?”
酒保道:“那條路就是……就是望牛首山去的,這些人……想必也正是牛首山的小嘍羅偷得去了!”
呼延灼吃了一驚,便叫酒保引路,就田地上帶了親隨趕了二三裡。只是追着追着,那遠處的火把一轉山腳便看看不見,黑漆漆地一片山谷也不知投望哪裡去了。
呼延灼說道:“若無了御賜的馬,怎的是好!”
親隨說道:“將軍,我去調集兵馬,咱們就此殺進去,直搗黃龍,攪合他個天翻地覆,不怕他不乖乖交出您的馬來。”
酒保聽了,連忙勸說道:“大人使不得,這牛首山峰巒如聚,我們這鄉里之人都尚不敢入,何況又是夜半三更,休說他們佔據地利,就算是帶再多的兵馬也怕是走差了路子,在裡面轉上三天也尋不到路子,進進不去,出出不來,長安幾次派禁軍絞殺,都不成,進去的官兵大都遭了埋伏,橫屍荒野,慘的很吶。”
親兵聽得不悅,當下唰地一把抽出刀來,喝道:“你這廝長他人志氣滅俺們威風,我看你是活膩了!”
酒保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當下腳下便癱軟了,跌在一旁,呼延灼喝住了親隨,對那酒保說道:“你休要怕,以你的意思,就算是你帶我們去,也尋不到那山寨的所在?”
酒保喏喏而言道:“大人,小的一來不曾進去過,二來,這黑燈瞎火,實在不利,三來,那夥強人脾氣大的很,惹得急了,說不定非但不還將軍馬,還將它給烹了。”
呼延灼聽了悶悶不已,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一揮手說道:“從長計議,回去再說。”當下呼延灼一行人原路返回,呼延灼在店裡枯坐到天明,左思右想,覺得要攻打這牛首山不可急這一時,這牛首山狂也不過是佔着地利,藉着綠林軍攻城略地的大形勢之下,敢與官府叫板。眼下最要緊的是將綠林軍擊潰,到時候,再回過身來招降這廝們,不怕他們不毫髮無損地將馬匹獻出來。想通了這一節,呼延灼穿了衣甲,點起萬餘兵馬,謝過了李村保長便逕投長安來。
來到城裡時,呼延灼逕到府堂階下,參拜了赫連榮知府。
知府大驚,趕緊迎了呼延灼進去問道:“聞知將軍在前線中了賊人奸計,好生讓人焦急,派了幾批探馬出去,都沒有將軍半點下落,怎地現在纔回了城來?急煞我也!”
呼延灼只得把上項訴遭遇說了一遍。赫連榮知府聽了說道:“雖然將軍折了許多人馬,但此非慢功之罪,話說回來,都是那綠林賊人狡猾彪悍,不然也不會在區區幾日之間便打下我京兆府的大片城池。唉,相較之下,將軍中了賊人奸計,亦無奈何。”郝連榮說道這裡,再得說說那牛首山掠去馬匹的事,說道:“下官所轄地面如今多被草寇侵害,那些山匪藉着賊勢甚是猖狂,我幾番剿殺不成,今日有將軍在,可先掃清牛首山,奪取那匹御賜的馬,將裡面的強人一發剿捕了,下官自當一力保奏,再教將軍引兵復仇,如何?”
呼延灼說道:“大人,眼下綠林軍對長安虎視眈眈,若不先擊潰賊寇,如何心安?再者,聽聞當地百姓說那牛首山裡地勢複雜易守難攻,我怕逼得急了,那匪人將御賜的戰馬毀了。”
赫連榮拜拜手笑道:“將軍此言差亦,雖然綠林軍兵馬衆多,但長安城池堅固,兵馬精銳,又有大將軍你在這裡,長安一時半刻他們打不進來,而那些山匪雖然佔據地利,但其下兵馬多是些市井之徒,安能與將軍的精銳之師相提並論。那山匪也是個精打細算的人,豈會那般孩子氣地將寶馬殺掉,大不了是騎着逃路罷了。”郝連榮說道這裡道:“你且放心去將御馬奪回來,到時候,這事我自不會提起,只報說你剿匪的功績。”
呼延灼聽了赫連榮這般一說,當下也覺得有理,再拜道:“深謝恩相,若蒙如此,誓當效死報德!”赫連榮知府當下請了呼延灼去客廳裡暫歇,一面更衣宿食。歇了一日,呼延灼急欲要這匹御賜馬,又來稟覆知府,便點起一萬禁軍,郝連榮借與呼延灼一匹青鬃馬。呼延灼謝了恩相,披掛上馬,帶領軍兵前去奪馬,浩浩蕩蕩直往牛耳山進發。
且說牛耳山上打虎將李忠與小霸王周通自得了這匹踢雪烏騅馬,當日在山上慶喜飲酒。就在飲酒之間,突然有伏路的小嘍羅上來報道:“有一支軍馬從長安的方向殺來也!”
小霸王周通站起來說道:“哥哥守寨,兄弟去退官軍。”說罷便點起一百嘍羅,綽槍上馬,下山來迎敵官軍。
話說呼延灼引了自己麾下的一萬兵馬來到山前,不敢貿然進入,便在山腳下襬開陣勢。
呼延灼看着有一隊兵馬從山裡出來,便出馬厲聲高叫:“強賊早來受縛!”
小霸王周通將小嘍羅一字擺開,便挺槍出馬。呼延灼見了,樂的這廝敢出手,當下揮起雙鞭便縱馬向前來。
周通也躍馬來迎,二馬在中間相交,兩人鬥不到六七合,周通氣力不加,心知這次來的將軍威猛,休說自己抵擋不住,就算是他和李忠兩個一起上都遠遠不是對手,周通險險地奪了一招,嚇的驚魂未定,當下便撥轉馬頭,豁了命地奪路往山上便走。
呼延灼當下拍馬直趕,怎奈何那郝連榮借的這馬遠不如御賜的戰馬,在這山路上怎地也追不上那廝,眼看那廝走的進了深山裡,呼延灼生怕那廝有計策,不敢深入,當下便就此作罷,回馬下山來扎住寨柵,等候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