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謙抓住機會讓陳家兄弟丟面子。老實說,張謙的這表演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效果卻不會打折扣,若是繼續這樣說下去,陳家兄弟做不出詩,保不定明天這些小圈子裡就會傳上一陣陳家兄弟有辱斯文,或者陳家滿院銅臭的言論。
“要寫詩啊!不如讓我現在想一想,做一首詩。”一直沒有說話,一臉老實跟班樣子的葉塵,突然說話了。
“這位是…………”柳宗陽適時問道。
陳峰介紹道:“柳世叔!這是我堂弟陳青,一個月前剛從蘇州來到金陵。”
“幸會幸會!”柳宗陽客氣的拱手道。
葉塵回禮道:“柳世叔客氣了。”
張謙說道:“原來是蘇州來的陳兄,陳兄剛說要現場作詩,現在可以開始了。拿出來與大家觀摩一番。哦!陳兄不要忘了,今晚的題目是以這秦淮河景爲主。”
他一片驚喜坦蕩的樣子,實際上心中早已笑開花,陳家與他們張家說是宿敵也不爲過,陳家一舉一動都被他們注意着,陳家從蘇州來了位傻里傻氣的親戚投奔,他怎麼會不知道。並且陳青是什麼才學他早就打聽過了,讀這麼多年書,詩是能寫的,但寫出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從剛纔陳峰、陳俊和這位陳青三人神色變化上就可看出,顯然陳青是被自己所說的話擠兌的沒辦法才逼不得已站出來作詩。如果將一首差勁的詩作真拿出來給大家“品評”了,會有什麼效果,只會丟人現眼而已。
葉塵猶豫了一下,說道:“那晚生就獻醜了。”
柳宗陽笑着道:“陳兄弟請!”
張謙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葉塵直接走到旁邊一張矮几前,拿起了毛筆。這樣的詩會,筆墨紙硯隨處都有,葉塵將毛筆筆鋒浸入墨汁當中,停頓了四五息時間。
陳峰和陳俊聽了張謙的話臉色正難看,但這時候見自家這位秀才堂弟的從容淡定的神色表情,心中有了期待,和神色一凝的張謙等人跟了上來。
毛筆在墨汁中浸了兩息,朝宣紙落下,葉塵同時說道:“也好,諸位既然如此盛意,小弟也不敢藏拙,獻醜了!嗯!今日晚生便以今晚秦淮河所見所聞爲題,賦詩一首。”
這樣說着,毛筆在紙上刷刷刷的寫起來,葉塵雖然在去年冬天的時候,在喻清妍的監督下,苦練毛筆字,有所小成,但畢竟不是鋼筆字,即便以狂草揮毫,寫得也不算快,柳宗陽在旁邊看着,片刻後,幫忙將寫了的字念出來。
“秦淮…………夜泊…………”
他的語氣清朗,整個船舫內都聽得清清楚楚,又過得片刻,觀看的容色與站姿都變得正式起來,復讀道:“官柳……動秋條,秦淮……生暮潮。”
這秦淮夜泊的第一句,大氣鋪開!
張謙和柳宗陽瞬間變了臉色……
柳宗陽清朗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旁邊的案几上,葉塵刷刷刷的舉筆疾書,只這第一句年出,
便有許多人臉色變了些,有的凝神肅容,仔細等待下句,張謙則皺起了眉頭,心頭泛起不好的感覺來。而陳峰和陳俊兄弟二人雖然沒什麼詩才,但鑑賞能力還是有的,互視一眼,眸中充滿驚喜和複雜之色。
第一句詩的出現,旁人都還來不及真正揣摩它,當然,單句頂多能說無可挑剔,也不能說好或不好,然而當片刻之後柳宗陽念後面的內容時,這首詩句的最初輪廓,就已然出現在衆人眼前,大氣而瑰麗的氣象,隨着這詞句的成型,鋪展開去。
刷刷刷。
“樓臺……見新月,燈火……上雙橋。”
“隔岸……開朱箔,臨風……弄紫簫。”
“誰憐……遠遊子,心旆……正搖搖。”
在場衆人中品鑑詩詞的水平還是不錯的,此首五言律詩,已將整個秦淮夜景描寫得淋漓盡致,生動形象的將整個秦淮夜景用語言寫了出來,念出這首詩,聽的人不禁然的一副秦淮河夜景便呈現在自己腦海之中。
此時先是鴉雀無聲,然後便是竊竊私語。
葉塵收筆,仔細看了幾眼,對自己今天的毛筆字感覺很滿意,至於內容反正是抄的在北宋初期之後傳送近千年的好詩,根本不用擔心什麼的。他隨手拿起宣紙,吹了一口氣,轉頭說道:“請柳陽世叔點評…………”
柳宗陽此時再看向葉塵的神色表情,已經和剛纔大爲不同,依然很客氣,但雙眸中卻多了一份重視和驚疑。
他手上接過寫有詩詞的宣紙,又反覆看了幾遍,心中已在想着到底該用怎樣的評價。
煙火升騰,旁人等待着他的第一句評語,張謙臉上的儒雅微笑,溫文謙恭早已蕩然無存,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很想說這首詩是陳青抄的,但一想自己先前所作之詩也是買別人的。最主要的是,眼前這首《秦淮夜泊》的水準實在是太高了點,這樣的詩有誰會拿出去賣?
陳峰和陳俊看了張謙一眼,臉上滿是出了一口惡氣的舒爽,但目光落回柳宗陽手中的紙箋上,再看向自家這位堂弟。燈火明滅間,二人眸光復雜難言…………
陳峰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一個多月前,舍弟陳青家中遭遇不幸,被宋國朝廷強佔吳越之後,家產被搶奪一空,我那二叔一家除青弟夫婦之外,全部被宋國朝廷害死。”
陳峰這句話一說,衆人再看向這首《秦淮夜泊》中最後一句詩————‘誰憐遠遊子,心旆正搖搖’時,卻是心中一震,更加覺得這首詩意境之深遠,還在他們剛纔所想之上。
…………
…………
柳舫詩會的八船連舫分爲一主七副,主舫大小是其它七個副舫的三倍,裡面的歌姬更漂亮,酒水瓜果吃食檔次更高,更精緻美味。最主要的是,坐在主舫裡面的人才是真正有文才或者身份尊貴之人。此時,主舫中的詩會也已經進入高潮。
音樂聲響起來,一張張的箋紙在衆人
手上傳來傳去,歌女輕靈的嗓音在吟唱着今晚的優秀詩作。這裡的氣氛比之副舫中的詩會要相對嚴肅一些,因爲重量級的人物也多,但各種各樣的表演仍舊能將氣氛烘托得活潑又不失古雅。
寬敞華美的舫廳之中,衆人擺開宴席,女人居於一邊、才子居於一邊,主人與一干有名氣地位的淵博宿老又是一邊,沒有搭建專門的舞臺,然而偶爾出現在中間空廳間的歌舞表演確實自然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能夠來到這次詩會的多是名聲頗盛的頭牌之類,顯然也爲此花過不少的心思。
能夠坐在這裡面的年輕人是真正有些名氣的才子,這些才子若有佳作,多會直接起身與衆人品評,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幾首質量足夠好的詩詞出現,紙箋在衆人手上流傳觀看,如果那首詩真的好,或者有其它看法,便也會有人起身唸誦一番,與衆人討論,那些有名氣地位的淵博宿老自然也會做出點評。
柳家家主柳越澤身爲主人,但卻只緊挨着主位,坐在一側,他的旁邊主位之上則是一位一身貴氣的老者。這位老者名叫劉瑾瑜,乃是南唐戶部侍郎,正四品官員。南唐官制與宋國不同,與前朝大唐相仿,由戶部掌管一國錢物稅收。而這位劉瑾瑜便是戶部的二把手,僅次於戶部尚書王進書。可謂是位高權重。
柳家雖然是商業世家,但卻與書香世家劉家世代交好,當代柳家家主柳越澤與劉瑾瑜更是交情深厚,親如兄弟。柳家舉辦詩會,常常會請來劉家才子來坐鎮,但今天竟然是劉瑾瑜親自在場,這種情況還是極爲少見的。
劉瑾瑜是一位南唐少見的能臣,有消息稱他雖然是戶部侍郎,但因爲戶部尚書能力平平,戶部運轉實際上全靠劉瑾瑜主持,甚至有傳言劉瑾瑜早已將戶部尚書王進書架空,真正的掌控了南唐國的錢袋子戶部。
劉瑾瑜本人雖然執掌戶部,但在詩才和儒學方面的造詣不輸於任何一名翰林學士,即使是名揚天下的大才子,和他官位相同的吏部侍郎徐鉉他心中其實也甚爲不服,在這主舫中的十幾名才子中也有兩三名受過他的教誨的,稱之爲師,但劉瑾瑜這人一向嚴厲,衆人又都有些怕他,不過他今晚倒也沒有批評誰,其實今晚這柳舫詩會的質量,還是令他滿意的。
此時他正低調地跟柳家家主柳越澤在一旁談笑,其實時間到這裡,一般來說,真正的好詩詞就都已經出來了,此時兩人便在議論着這些。
“燕迷花底巷,鴉散柳陰橋。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潮……劉公,主舫才子傅若金的這首《秦淮晚眺》真可謂是才華橫溢了,雖說文無第一,但照我看,今晚怕是這首詩要最出風頭了。”
“又是花底巷,又是柳陰橋,從細小實物着手,但卻給人以大氣之感,只令人思緒激盪,這詩有唐時遺風,傅若金的確是登入大家之列了,不過除了這首之外,另外幾首也很不錯的嘛!例如剛剛從第三個副舫中送來的這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