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端着一碗很濃的蓋碗茶倚在後堂臥室的門邊,一邊喝一邊不停的打着哈欠,跟鼾聲如雷的趙栩擠在一張牀上睡覺實在是太痛苦了,這丫的打起呼嚕來不帶停的,而且抑揚頓挫,聲勢震天;整整一夜,吵得秦浪根本無法入睡。
“那花瓶小心點兒,別打碎了……還有那筆墨硯臺,也給本縣拿走……屏風也要拿……對了,還有那牀……
“大人,這牀太大了,搬不動啊!”
“把它給本縣拆了,必須搬走,這屋裡一樣東西都不許留下。”
這哪是搬家啊!分明就是要把後堂給拆了;劉四海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道:“大人,這不太好吧,下任縣令來了可怎麼住啊?”
秦浪振振有詞的說道:“他又不是我兒子,我管他怎麼住,反正除了房子全給我搬空,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懂不懂?”
“是,卑職明白了。”
半個時辰過後,劉四海過來稟報,東西都收拾完了;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後堂,秦浪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對他道:“叫上願意跟本縣去大名府的弟兄,咱們上路。”
“好嘞。”劉四海一樂呵,屁顛屁顛的正要轉身離開,忽然一名衙役跑了過來,道:“大人,有個年輕人找你,他說是你的故友。”
故友?哥們兒在大宋也沒朋友啊!秦浪愣了一下,隨即問道:“那人在哪兒?”
“就在縣衙門口。”
“我去看看。”
秦浪說完快步走了出去,到了縣衙門口一看,臺階上站着一個面容清秀的書生,居然是李宜之。
“我靠,李老弟,你怎麼來了?”秦浪很吃驚。
“草民李宜之見過縣令大人。”李宜之恭恭敬敬的朝秦浪拱了拱手。
“別介,咱倆是哥們兒,你這一口一個縣令大人的,叫爲兄情何以堪吶。”
李宜之確實沒想到秦浪當官後居然對自己還是那樣平易近人,他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弟是怕折了兄臺的官威,還望秦兄勿怪。”
“一個七品縣令,芝麻大點兒的官兒,狗屁個官威。”秦浪自嘲的一笑,道:“對了,賢弟,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是這樣,小弟是那日遼軍圍城時才知道秦兄已經就任本地父母官,但考慮到秦兄率領全縣軍民抵禦遼軍,又有諸多公務需要處理,因而未敢前來叨擾;如今遼軍已退,我估摸着你這公務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故而冒昧登門,想邀秦兄去家中作客,還望秦兄萬勿推辭。”
“這樣啊。”秦浪想了想,正好趁臨走之機去李府搞點兒李唐的字畫,於是他欣然答應,笑道:“沒問題,愚兄上任這些時日都還未去你家拜訪,確實是失禮了;這樣,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交代一聲,馬上就來。”
回到後堂,秦浪把劉四海叫到了跟前,對他道:“你帶着小依和兄弟們先去城南大營叫上曹都頭和朱都頭他們,到了大名府直接去找王革安排食宿,本縣尚有些私事未了,過幾天再到大名府與你們匯合。”
劉四海不放心的道:“大人,怎麼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呢,要不我陪你去處理私事吧。”
“嗨,沒當官兒以前本縣不照樣一個人過得好好的麼,你自去便是,本縣最遲兩日後就到。”
“可是……”
“甭可是了,就這麼着了。”
秦浪說完又走向了羅夢依和趙栩,讓他倆跟着劉四海等人一起先去大名府;誰想到羅夢依和趙栩死活不幹,特別是趙栩,拉着秦浪一個勁兒的說道:“不管,反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跟定你了。”
羅夢依也道:“大人,你身邊沒個人照顧你那哪兒成,我一定得留下,跟你一塊兒走。”
“這……”秦浪用力撓了幾下腦袋,道:“我是去朋友家做客,帶個女眷成何體統,這樣吧,小依,你還是跟着劉捕頭他們先走。”
不待羅夢依答話,趙栩就急切地道:“我呢?我呢?”
秦浪無奈的笑道:“你就跟我走吧。”
“太好了。“趙栩聞言高興得直拍手;而羅夢依則是幽怨的看了秦浪一眼,默默的跟着劉四海他們走了。
望着羅夢依的背影,趙栩湊到秦浪耳邊賊笑道:“秦兄,我敢打賭,這娘們兒絕對對你有意思,你瞧她那眼神,含情脈脈、依依不捨啊!看得我雞痱子都起來了。”
“滾蛋,就你丫的話多。”秦浪白了趙栩一眼,跟着道:“不過話咱們得先說好了,今兒晚上你自個兒一個人睡,打死不跟你擠一張牀了。”
“不行,我怕黑……”
“甭廢話,幹就幹,不干你就別跟着我。”秦*度很堅決。
趙栩癟了一下嘴,無奈的點頭道:“好吧,自己睡就自己睡。”
“臭小子。”秦浪在趙栩的肥腦袋上輕輕摸了一把,道:“跟我走吧。”
出了縣衙,李宜之趕緊迎上前來,指着趙栩問道:“秦兄,這位是……”
秦浪可不敢告訴李宜之關於趙栩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非把他給嚇死不可;於是他隨口說道:“這是我的貼身書童,從小就跟着我的。”
李宜之聽了呵呵一笑,也學着剛剛秦浪的樣子在趙栩的腦袋上歡喜的摸了一下;堂堂大宋王爺的腦袋居然一個早上就被人摸了兩回,秦浪就不說了,你丫的算哪根兒蔥,於是趙栩的腮幫子鼓得滿滿的,心裡別提多鬱悶了。
坐上李府的馬車,李宜之熱情的拿出了一盤花生和瓜子遞到趙栩面前,笑道:“小兄弟,來,吃點兒東西。”
“沒胃口。”趙栩白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了一邊,弄得李宜之挺尷尬的;秦浪見狀只得出來打圓場,對李宜之道:“這孩子打小脾氣不好,你甭理他,我吃。”
抓了幾顆炒花生在手裡,秦浪咔磁咔嗤的吃了起來,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弭了不少。
“對了,賢弟,假畫的事兒如今咋樣了?”
“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李宜之一臉的興奮,道:“那日我回去之後立刻按照你的主意託人把那幅假畫臨摹了一幅出來,第二天又用你給的一千兩銀子買了好多雞鴨菜蔬,讓家父擺了幾十桌酒席,在家中大宴賓客,遍請全城士子名流和字畫行家前來聚宴;席間大家紛紛對家父被騙一事加以詢問和安慰,就在這時,家父從內室取出了那幅假畫,掛在大廳的正中,對大家說:‘今天宴請諸位,一方面是向大家表明李某立志字畫行業,決不因遭遇此事而罷休的決心;另一層意思也是讓各位同行都看看這假畫,見識一下騙子是如何用巧妙的手段以假亂真的;’那些士子名流還有書畫同行看完假畫後,都說家父使他們開了眼界,幫同行避免了以後上當受騙,實在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這時家父便當着衆人的面兒把臨摹的假畫投入火爐之中付之一炬,說不能留此假畫繼續害人。”
剛剛還對李宜之不理不睬的趙栩這時卻聽得入迷極了,他連連追問道:“快快快,說下邊兒。”
李宜之呵呵一笑,道:“沒想到就在燒畫後的第二天,那騙子卻突然找上門來,說他是因爲有事情耽誤了贖畫的日期,還說這次過來就是來贖回那畫的;家父立刻依你之計告訴他說只耽誤了幾天無妨,但需加三成利息,連本帶利一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那騙子大概已經聽說家父當着衆人的面兒把畫燒了,料定家父拿不出畫來,於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還說若是家父拿不出畫,便要倒賠一萬五千兩銀子給他,家父自然也是滿口答應;結果等家父進到內堂取出那幅畫時,那騙子一看之下竟然驚嚇得幾乎癱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最後他東挪西湊拿了一萬五千兩銀子給家父,灰溜溜的走了。”
哈哈哈哈……三人幾乎同時放聲大笑了起來,趙栩眉飛色舞的笑道:“這廝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他倒黴,太有意思了。”
秦浪也牛皮哄哄的笑道:“如何?我就說略施小計就能把銀子拿回來吧,服氣了沒?”
“豈止是服氣,秦兄的神機妙算簡直令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李宜之微笑着朝秦浪拱了拱手,忽然從懷裡摸了一張銀票出來遞給了他;秦浪接過來一看,好傢伙,居然整整五千兩。
“賢弟,你這是何意?”
“秦兄高義,助家父挽回損失,小弟當日就說過,事畢以後願以三千兩銀子作爲酬謝,這些都是秦兄你應得的。”
“可這明明是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啊!”
李宜之淡然笑道:“多出的兩千兩銀子其中一半是償還秦兄給的買菜錢,另外一半則是我們全家的一點兒心意;若不是秦兄出此妙計,那一萬兩銀子怎可完璧歸趙,多餘的錢我家自然不敢據爲己有,理應歸秦兄。”
“朋友有通財之義,我要這銀子作甚,趕緊拿回去。”秦浪得了便宜還賣乖,一把又將銀票給李宜之塞了回去;李宜之見狀馬上又把銀票塞了過來,道:“秦兄,這銀票你必須收着,你是當之無愧啊!”
“哥們兒不差這點兒錢。”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
幾番推脫之下,秦浪尋思着再裝客氣下去可就沒意思了,萬一李宜之真把銀票收了回去,那今兒可就虧大發了;於是他幽幽一嘆,故作勉強的把銀票揣進了自個兒懷裡,道:“賢弟,不是爲兄說你,咱們哥兒倆有必要這麼客氣嗎?算了、算了,僅此一次,下不爲例,我收下便是。”
這一刻,在李宜之和趙栩眼裡,秦浪的形象堪稱偉岸,如此仗義疏財,簡直是堪比及時雨宋江了;不過他們都想錯了,秦縣令這會兒心裡正在偷笑,早樂得沒邊兒了;一千兩變五千兩,還落得一個天大的人情和好名聲,待會兒去了李府要幾幅字畫那也是順理成章,瞧哥們兒這水平,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