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面往山上走,一面聽嚮導介紹此次會盟的情況。
“這一次和尚洞會盟,比前年那一次來的人還要多,不僅太行山的各路豪傑到了,太嶽,呂梁山,中條山,還有河北的各路英雄都到了,最遠的有從燕山和薊門來的海上豪傑。”
這個嚮導,本是“石關羽”的麾下,“石關羽本是石真定地界弓箭社的頭領,弓箭社吃官府解散了,他一怒之下,就上胭脂嶺與官府作對。如今已聚攏了幾千人馬,與這裡形成犄角之勢,趙大哥對他好生敬重。”
“河東有個石敢當,與石關羽並稱兩河雙石,本來有些芥蒂,但石關羽爲救二帝戰死,石敢當敬佩他,認石關羽做了本家大哥。河東方面,還有位李臣大哥,是位頂天立地的豪傑。去年榆次之戰,小種相公中伏,是李臣大哥拼了性命,將吳革將軍接應出去。”
這嚮導把他知道的兩河羣雄誇了個遍,呼延庚大致清楚了,此次聚會,基本上就是河北河東各家山寨,被金兵打散的弓箭社,忠義社,忠勇社等等,以抗金的名義聚集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撿到寶了,兩河義軍在鼎盛時期,有十餘萬人。
他跟着嚮導到了和尚洞,各路義軍的頭領已經到了不少。馬擴看到呼延庚進來,趕緊帶了一位頭領過來介紹說:“這是我結義大哥趙邦傑,這位是……”
呼延庚自報家門:“河間虎巖。”
趙邦傑以爲他是河北哪個寨子的頭領,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就去招呼別人。
馬擴略帶歉意,想解釋幾句,呼延庚道:“挺好,我先在一旁看看。”
待馬擴走開了,張橫帶了四個人來到呼延庚面前,張橫道:“這是將主。”
四人正要下拜,呼延庚擺手阻止:“我未露身份,大家平常講話就好。”
這四人抱拳,輕聲自報家門,原來是李俊、李立、童威、童猛。這四人既是鹽梟,又是河盜,還是漁霸。
呼延庚對四人願意投奔自己表示歡迎,一切等回了河間,再與四人詳談,大致就是讓這四人組織打漁和曬鹽的事情。
“一切聽將主吩咐。”
頭領們慢慢來齊了,洞裡有一塊大石頭,趙傑、李臣——自石關羽、石敢當、韋壽銓相繼犧牲以後,趙傑和李臣就成爲兩河紅巾軍的領袖——他們兩人先後在石頭上開腔,無外乎兩河山寨守望相助,共抗金兵。
隨即,趙傑將馬擴拉上石頭來:“我這兄弟,位居朝廷的防禦使,連金賊也敬佩他的勇猛,衆頭領聽聽我這兄弟如何說。”
馬擴謙虛了幾句:“各家寨佈置得法,戰守皆宜,足可與敵寇周旋一時,兩河統計,更不知有多少山寨。異日金兵南下,即使各城盡失,我義軍以山寨、水寨爲立足之地,進可攻,退可守,如得官軍協力同心,前後出擊,共犄金寇之角,天下事不足憂矣!”
當下有頭領在下面叫道:“要官軍與我義軍同心協力,共御金寇,卻是談何容易?馬防使,你帶去的招安三條,官軍可有回覆。”
馬擴搪塞不能語,偷眼望向呼延庚。呼延庚大聲道:“趙頭領,李頭領,呼延庚有話說。”
聽到胡延庚這個名字,衆頭領炸了鍋。
“呼延庚?就是從太原十萬軍中救走王節帥的呼延庚?”
“是在井陘救下一萬民壯的呼延庚?”
“是在絳州截下三百萬貫歲計的呼延庚,三百萬貫啊。那是多少錢呀。”
“是在盤秀山谷和金兵大戰的呼延庚?我們山寨後來去撿了不少盔甲兵器。”
“是在孟州渡過十萬百姓的呼延庚?”
“是汴梁救駕的呼延庚?快說,皇后賞你的金扁擔有多長?”
呼延庚沒想到,自己的名聲已經如此響亮,他不由得說:“我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他的話被人打斷,趙傑走到他面前,俯身下拜:“不識將軍虎威,多有冒犯。”隨即趙傑請呼延庚站到岩石上。
呼延庚實話實說,義軍提出的招安三條,他一條也實現不了。衆頭領一片嗟嘆,有人問:“呼延將軍,那你來此作甚?”
“我來和大家約定,同心協力,共抗金賊。”
“沒糧食,沒防地,沒兵器,說什麼同心協力?”
“我手頭有一些錢糧兵器,雖然不能供應所有山寨,但可以定個章程出來,和大家公平分配。”
“好,糧食兵甲,公平分配。”趙傑當場答應。
“各路山寨,要統一指揮,聽宣撫司的號令。”
“前年童貫那個閹鳥來招安,就說要聽宣撫司號令,我們不管什麼鳥宣撫,我們吃你呼延將軍的糧食,就聽你號令便了。”李臣大叫。
“不管誰的號令,總歸有個名義才行。”呼延庚道,“不若就以紅巾爲號,我以都督紅巾中軍事的名義,號令所有紅巾,各個山寨,也以紅巾的名義領糧食。”
“好。”衆人一致贊成,這等於紅巾的名義得到了官方的承認,在他們看來,呼延庚就是官。
“只是繫條紅巾便可領糧食,這來去也太容易,我前次在河東,見都統制王彥招募義民,以刻‘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爲號,我們不如也這樣做。”趙傑說道。
“好,我們就刻七個字,刻在耳後。我呼延家的傳統,就是刻誓言於耳後,以示牢記不忘。”
宋初的呼延贊在幾個兒子耳朵後外刺字曰:“出門忘家爲國,臨陣忘死爲主。”
“刻哪七個字呢?請都督示下。”
“可以自己想,表明志向就可以,不如我帶頭來吧。”
山寨裡有紋身好手,走上前來,問:“都督願刻哪七個字?”
呼延庚想了想,說:“八千里路雲和月。”他看到邊上的人都不明就裡,知道這句話含義太深,衆人沒聽懂,於是改口說:“壯志飢餐胡虜肉。”
“好。”彩聲大起。
給胡延庚紋完了,普六茹伯盛站出來說,“我第二個,和將主的意思一樣,就紋‘誓掃匈奴不顧身’。”
邱穆陵仲廉大咳幾聲,普六茹伯盛會意,看了看呼延庚沒什麼反應,鬆了口氣,改口說:“誓掃胡塵不顧身。”
歩鹿孤樂平第三個,他問普六茹伯盛:“你爲什麼不直接用將主經常唸叨的下一句呢?你不用,我用了,‘笑談渴飲匈奴血’。”
衆人鼓掌喝彩,只有邱穆陵仲廉拼命咳嗽,歩鹿孤樂平不理他。
最後輪到邱穆陵仲廉,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還是用自家家訓吧,‘諸葛一生唯謹慎’。”
看到呼延庚和他帶來的伴當都這麼幹脆,趙傑和李臣也認同了呼延庚的指揮權,爲了表示堅定地執行這個方針,趙傑當場表示改名爲趙邦傑,李臣也自動提出在姓名中間加上一個宋宇。趙邦之傑,宋朝之臣,以示他們聽從朝廷號令抗金的決心。
呼延庚道:“蒙各位頭領推戴,我做了這個都督,請各位頭領留下錄花名冊,以後也好按名冊分發糧食。”
衆人都道好。趙邦傑道:“河東羣雄遠來是客,河東的先來。”
最先站出來的居然是呼延庚的西軍老鄉,李精忠,本是西軍槍棒教頭,在一救太原時失散,後來在呂梁山落草。
接着是一個府州軍的潰兵,陽繼忠,原爲府州軍一名下級騎兵軍官,善使一杆大槍,隨折可求救援太原失敗,不得已落草雁北山區,與一班潰兵靠搶土匪維生。
楚中流,武學世家出身,家傳各路散手和器械,本來指望一身武藝混個武將噹噹,然而武將更需要的是馬上武藝,編爲陷陣營,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南關之戰中,不幸碰上金國鐵浮屠,宋軍慘敗,被金國騎兵俘虜,淪爲奴隸,後逃跑上太嶽落草。
呼延庚心想,原來都是西軍故人。
這時站過來一條大漢:“敢問都督,收不收燕人。”
“燕人?你是燕地漢人?”
“我叫鐵達。”他是燕雲本地大族支系子弟,金人大舉攻遼時被徵入遼軍,對南下的金人北上的宋軍都有作戰的經歷,遼國崩潰後氏族元氣大傷家人四散,又被強徵入金軍南侵原本仇恨金人又不堪侮辱,在謀殺了女真仇人後,在薊門一帶流浪。
“我也是燕地漢人。”鄭偉,幽州富戶之子,曾參加郭藥師的“怨軍”。因家人被女真擄走而對其非常痛恨,在郭藥師降金時鼓動所部南逃,幾經輾轉後在燕山落草。
“當然要燕人。”呼延庚高興的大叫,他佔據河間,正想北上薊門,“只要帶上紅巾,都是我呼延庚的自己人。”
呼延庚回到滄州,簡單交代了一些事務,就打馬南下。招撫流民的這個名義,他必須拿到手。但如果用公文的方式向宣撫司請示,一來張叔夜、張所等人肯定還要上報宰執,耗費時間,二來“縱容賊寇”最容易成爲政敵攻擊的弱點,連郭永這樣實幹的官員都無法接受紅巾,更不用說現在盯着張叔夜等他犯錯的黃潛善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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