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義勝軍

張確府中,夫人也在抱怨:“在京師的時候,崇兒的同年上門爲弟弟提親,老爺也是沒許,定要人家二郎先考取了貢生再議,怎麼今天就糊了心眼,這麼着急把女兒許了出去,還是個武夫,這不生生讓崇兒那幫好友取笑。”崇兒即張崇,張確的長子,宣和年間的進士,現在汴梁爲官。

張確憋了半晌,爭辯道:“呼延家乃國朝勳貴,駙馬郡馬也都做過,自然配得上二姐兒。”

夫人又開始數落張確:“勳貴又怎樣,就是做到狄相公那樣,還不是……”

張確一拍桌子:“不要吵鬧。”他說話聲音不大,但甚有威嚴,夫人也不敢做聲了。

張確沉默了好大一會,長嘆了一口氣:“也罷,夫人我要說得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讓旁人知道。”

夫人見他神色凝重,便擔憂起來,點了點頭。

“這隆德,只怕是守不住了,我張家世受國恩,我又身爲知府,城破之日,便只有以死報國。”

夫人點了點頭:“吾自是追隨老爺於地下。原來老爺是不忍心二姐兒……,何不讓家人送她出城回汴梁?”

“如此兵荒馬亂的,怎麼送得過去?呼延庚好歹是個武臣,二姐兒在他身邊,也安穩些。”

夫人也不再問,女兒長期呆在呼延庚身邊,若是沒有嫁給呼延庚,只怕世人的口水已把女兒淹死了。這樣看來,定下與呼延庚的親事,算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想通了這一層,夫人馬上關心起另一件事:“老爺,那就儘快成親,有個名分,跟在軍中,也少些閒話。哎呀,總想着二姐兒還小,好些事情,還未教過她……我這便與她說去。”

夫人站起來要走,張確趕忙叫住:“夫人阿,人家那邊還沒提親,男家的父母遠在延州……”

“哎呀,老爺,這是什麼時候,總不能等到延州回話,到那時,只怕城都破了……”夫人說到這裡,突然驚覺,朝四面望了望,“總是二姐兒的性命要緊,老爺可催着點王節帥那邊。”

且說當天晚上,張確還派人送出兩道行文,內容大致相同,一封信送到汾州,給知州張克戩,另一封信送到平陽,給知府兼河東西路安撫使林積仁。

三日後,林積仁收到了信,趕緊請都統制劉銳前來商議。劉銳本是西軍名將劉仲武之子,在遼國被滅的時候,遼國西京大同道的兵馬南下投宋,被宋朝整編爲義勝軍,防守雲內諸州。在西路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時候,義勝軍約四千人退往平陽府。知府林積仁以劉嗣爲都統制,引爲干城。

誰知在靖康元年的正月,劉嗣投靠粘罕,讓粘罕盡知河東的虛實,粘罕就在圍住太原的同時,派遣兵馬南下汴京。

林積仁深信將門虎子之說,以劉銳爲都統制,劉銳乃是西軍名將劉仲武的第五子,仍舊厚待留在平陽的義勝軍,讓他們協守平陽府。

劉銳聽師爺讀過了張確的信,便道:“王節帥此計甚妙,我等專心守城便是,只要大夥兒三座城池都守住了,金賊也沒有辦法。”

林積仁道:“劉統制,張安撫分明是說各城要互相支持阿。”

“那請大府派遣兵馬,去汾州和隆德府打探消息,末將還是安心守城。”

“也好,那就召集諸將,請統制發號施令。”

三通鼓罷,平陽諸將來到大堂,與知府見過。林積仁端坐堂上,劉銳坐在他的側首。林積仁先讓師爺給諸將讀了信,再請劉銳佈置防務。

“眼下有一樁大事,需要猛將去做來。王節帥的方略,說是三城互相應援。信是從隆德府送來的,隆德局面,自有張安撫、王節帥主持,可是汾州情形,我等卻不知曉,還需一員猛將,前去汾州打探消息。”

“敢問將主,這事只消探馬做不得麼?”

“戰局變換,往往只在一瞬間,去的這人,既要打探消息,還要與汾州聯絡,若是遇到金兵,更要臨機處置,一個探馬怎的做來。”

“將主,沿路帶多少兵卒?”

“所有兵卒都要守城,去汾州這人,最多隻能帶兩個伴當。”

劉銳說完這話,堂下問話那人沉默了好一會,才邁步出列:“林知府、劉將主,某楊可發願往。”

原來楊可發與呼延庚分手後,向西南去請援兵,便到了平陽府。劉銳手上雖然有四千來人,但卻不願出兵,楊可發就在平陽府耽擱下來。

劉銳大喜:“楊制使有勇有謀,這事本當楊制使來做的。”楊可發總是催促他出兵去救太原,他心中早已不耐。

林積仁也讚歎了一句:“真壯士也。”

楊可發又說道:“末將還有一策獻給安撫。”

“喔,快快說來。”林積仁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汾州之南有山峰叫做回牛嶺,陡峭如壁。只需幾個指揮駐守山上,金賊就到不了平陽府。”

“這個……劉統制,你看呢?”

劉銳嘿嘿一笑:“此計甚好,待吾派遣探馬打探清楚,若是真如楊制使所說,便在那裡設個伏兵就是。”

楊可發急道:“回牛嶺真是險峻,請安撫、將主速速派兵守住,若是金賊先到,我等便失了地利”

“大膽,你一個指揮使,懂什麼地利。”劉銳終於不耐煩了。

林積仁道:“楊可發,你自去汾州打探消息,何處設伏金賊,自有劉統制打理。”

楊可發抱拳領命,不再說話。

“本府這裡還有一封書信,你帶給汾州張知州吧。”

且不說楊可發遵令出發,且說隆德府中,呼延庚鬼鬼祟祟的站在窗前,伸出手指,輕輕點破了窗戶紙,放眼向房裡偷瞄。

呼延庚在次日便決定了與張家娘子的婚事。張確所顧慮的男方家主不在,在呼延庚這個穿越者看來,根本不算一回事。

由於王稟也是出身西軍,身份地位也與張確相當,便被呼延庚請爲代行長輩的儀式,雙方很快完成了納彩,問名,定貼等婚禮儀俗。呼延庚現在做的,便是定貼後面一步“相媳婦”。這不是成文的禮儀,而是宋代市民間逐步發展起來的習俗,通過定貼,男女雙方確定了嫁娶的意向,隨後男方會在閨房窗外偷看女方相貌。

呼延庚在窗外瞄了半晌,心中猶豫不決:“她還小,身段尚未長成,14歲,還可慢慢調教。可是萬一她就是這身段,那可就……”再三糾結,終於想到已經答應了王稟和張確,這時再反悔,可算太無擔當,心下一橫,張口叫道:“彩!”

這聲“彩”一出,意味着呼延庚不是因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己真心喜歡上了女方,這就是宋代版本的自由戀愛了。

這時,張家小娘子聽見“彩”聲,便走到窗前,彷彿無意的推開窗戶,輕呼一聲,失手掉出一柄金釵來,呼延庚躲在窗下,拾起金釵,插入冠中,站起身來,與小娘子四目相對,小娘子滿臉羞紅,趕緊關上窗子。

這時,不知從哪兒轉出一位健婦,手拿搗衣杵衝了出來,叫道:“哪來的浪蕩哥兒,到這裡撒野。”呼延庚掉頭便跑,跑出一條街外,步鹿孤樂平牽着馬在街口等着,呼延庚跳上馬便走。

普六茹伯盛手捧着一匹絹,賠着不是,將絹送給那健婦。健婦哈哈大笑,收絹回屋。

“相媳婦”這一節,便告完結,經此一役,男女雙方兩情相悅,便可定聘了。

呼延庚騎着馬和步鹿孤樂平並行,不久,普六茹伯盛也趕了上來。

“少兄那一聲彩,聲音嘹亮,發自肺腑,嫂子定是沉魚落雁。”

呼延庚沒有接話頭,而是問道:“仲廉走了三天,可有消息傳來?”

丘穆陵仲廉帶領兩百騎兵,前往平定軍(平定)打探消息。

“仲廉一貫謹慎,少兄不必擔心,”普六茹伯盛道,“只是發鳩山上,有些人不太聽話。”

依着王稟之意,隆德近萬兵卒,城中只留三千,有六千人上了發鳩山,由呼延庚指揮。隆德是河東重鎮,糧草軍械都還充實,但唯一可慮的,就是這六千人成分太雜,而且多是河北禁軍和都門禁軍,西軍人數及少。

呼延庚之前只是小使臣,而這新上發鳩山的六千人中,小使臣比比皆是,本官最高的一個,居然是正五品的防禦使,以前還做過侍衛親軍馬軍司的軍都虞侯。

“宣贊做得什麼來?”

“那醜郡馬倒還罷了,只是石行方一改常態,頻頻和都門禁軍的指揮使們喝酒賭錢。”

“只是喝酒賭錢?”

“也不知他們聯絡些什麼。”

“無妨,待我回山便整頓軍制,他石行方戰場上廝殺不得,光是喝酒賭錢,濟得甚事。”

三人打馬如飛,不到半日便回到了發鳩山。呼延庚來到大雄寶殿上,寶殿已經改成的中軍帳,呼延庚往當中的帥位一坐,叫道:“擊鼓,聚將。”

三通鼓罷,軍中指揮虞侯以上的軍官都到了。參軍事趙伯臻,張彥橘也到了。他們倆是文官,分別坐在帥位左右,諸將也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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