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清理乾淨的街道,步入河間府城最壯麗的府衙。呼延庚仰頭,望了望天空,秋日的陽光溫暖而清澈。這個府衙曾是河北東路轉運司,後來變成提刑司,張益謙入駐後變成安撫司,而現在該叫什麼還沒定。
經過半夜半天的巷戰,負隅頑抗的河間軍隊要麼全殲、要麼投降。張益謙,董誼等人,只以首級,不要活人論功,張益謙的親信被斬殺一空
“知道我軍爲何獲勝麼?”呼延庚心情不錯。
“都統制神機妙算,無形之中便佈下了內應,我軍怎能不勝?”
呼延庚搖了搖頭:“要非機緣巧合,區區些許內應,起不了太大作用。”
“我軍獲勝的原因,當首在都統制運籌帷幄,其次諸位將軍奮勇殺敵。”
呼延庚又搖了搖頭。
諸將都假裝迷惑不解,剛剛投靠呼延庚的樊瑞站出來:“因爲都統制有天命,張益謙調李成兵馬,便不得人心,消息就傳到滄州,滄州提前做了準備。”
“哈哈,休得胡說。並非我有天命,我皇宋有天命也。張益謙背主,私通索虜,沒了民心;公然內訌,失了軍心。這,纔是他的敗亡之道,也纔是我軍之所以獲勝的原因所在。”
諸將等人,連連點頭,交口稱是。
見樊瑞這麼知情識趣,呼延庚對龍虎山教還報了一個合作的心思,他問樊瑞:“濱州現在什麼情狀?”
“公孫真人已經打下的濱州,封庫掛印,待都統制前去接收。”
看來公孫勝志不在一城一地呀,這樣一個人,還需再次見面,看是能爲自己所用,還是一刀殺了永絕後患。
“樊瑞,勞煩你親自跑一趟,請公孫真人到河間一敘。”
“不敢,謹奉軍令。”樊瑞領命後轉身就往衙門外走。
呼延庚在樊瑞走出去後,帶領諸將來到大堂坐下。眼下攻佔了河間府,絕非萬事大吉,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
首先,就是派人向朝廷解釋攻入河間的原因。之前他說派王貫清到汴梁去哭廷,告張益謙的狀,但現在河間已經打下來了,就不能如此處理。
在張益謙的安撫使司衙門中,搜出了一份聖旨,即依據李綱的河北建藩鎮摺子所下的聖旨,呼延庚這才知道,原來朝廷早就授予自己建藩河北,難怪張益謙這麼急於解決自己。
幸好王貫清還沒出發,呼延庚讓他另寫了一份表章,說王淵作亂,被呼延庚擊敗後亂兵入河間,殺了張益謙等人,呼延庚率領本部入河間恢復秩序。
同時河北東路轉運副使張彥橘也上了一封同樣內容的表章,並表示自己已經按照帥漕憲倉四司的序列,主動接掌了河北安撫使得職責,直到朝廷另派大員下來。
從朝廷的體例來看,呼延庚和張彥橘文武殊途,他們兩人的表章互相佐證,有極強的說服力,只要有心人不刻意找茬的話。
而有可能找茬的黃潛善等人,應該會被李相公張樞密攔下來吧。即使黃潛善找茬,那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筆墨官司,短時間內傷不到呼延庚。
第二件事,就是徹底統合內部。
現在外部的金兵不論,就在河北東路,臥榻之側,還有李成這個隱患。呼延庚喚來十來個親兵,將一封書信給李成送去。呼延庚知道李成在歷史上的惡名,他相信以李成的性子,不會不知趣的。
現在在衛州的杜充,理論上也是呼延庚的上級,呼延庚也給他送了封信去。先在流程上不能有疏漏,以後吵架纔不會居於下風。
河間是個大城,攻克後事情很多。張彥橘帶來了不少河北東路轉運司的官員,城中的戶口、圖籍、田畝、府庫糧錢,各項都有專人負責。呼延庚不必親力親爲,這是當藩鎮的好處。
他把重點放在了整編降軍上。
張益謙一死,他在河北新募雜牌近兩萬,幾乎一箭未發,盡數投降。呼延庚沒那麼多的人看管,索性悉數解散,願意從軍的,重新編制;不願意從軍的,聽其回家。新卒本來就是被強徵入伍的,九成選擇了回家。他們一回去,人口相傳,百姓們無不感恩戴德,民心稍微穩定。
河間是宋廷在河北的四庭柱之一,儲備繳獲盔甲、兵器、輜重無數。這些都由轉運司統一處理。
呼延庚交代完了諸將的任務,讓諸將退去。隨後處理過幾件軍政急務,不經意間,天光漸漸黯淡。呼延庚伸了個懶腰嘟嚷了一句:“今天就到這吧。”
一個俏麗的身影走過來,幫呼延庚收拾桌子,要將硯臺等拿去洗淨。呼延庚擡起頭,是高鷺。
兩人一起將桌子收拾趕緊,轉向堂後,呼延庚輕輕握住高鷺的手:“我已經和夫人說過,待高寵回來,我就上門納采問名。”
高鷺心中還是隱隱的有些委屈,但事情終於有個結果,也感覺如釋重負。
後堂收拾了幾間房,供呼延庚等人休息,走到高鷺的房間門口,呼延庚微微一蹲,一把將高鷺抱離地面,將她抱到屋子裡。
高鷺慌了,對着呼延庚的額頭就是一肘。呼延庚哎呀一聲,將高鷺放到地面上,高鷺不愧將門之女,呼延庚的額頭已經青了一塊。
呼延庚吸了口冷氣,用手輕輕揉着額頭。高鷺道:“誰叫你無禮。”
“啊呀,好疼啊,你下手太重了。”
高鷺躡手躡腳的走過來,遠遠的伸出手,給呼延庚揉了揉。
“揉兩下就算了?”
“那你要怎樣?”
“親一下。”
“出去。”高鷺將呼延庚推了出來。
張彥橘已經出發,巡視河北東路下轄的各個州縣。南面的棣州還被李成佔據,張彥橘巡視的是河間、滄州、清州、霸州、莫州五個府州。
處理方法可謂快刀斬亂麻,除將州和縣兩級衙門合併,將河北東路變成路——縣兩級機構,他不能任命知縣,便任命各縣掌書記,代掌縣事。
而遇到州縣同在一地的,則空置其中一個衙門,另一衙門設掌書記。例如清州,空置知州,而設靜海縣掌書記;在霸州,則空置下屬的保定軍,設霸州掌書記。
古代的能吏可以日判百案,張彥橘與他們不相上下。自河間至塘沽,一圈繞下來十幾個州縣,罷黜官吏、提拔候補,快的半天,他就能搞定一個。
要說起來,他的辦法很簡單,每到一個州縣,先翻閱官員們的檔案功績,然後面見考覈,接着視其官員人數,定一個裁汰數額,去粗存菁。最後,將王貫清的東海書社籠絡的讀書人,提拔補缺。
遭到裁汰的官吏,幸運的,全身而退;倘若有人檢舉貪污、違法,悉數砍頭。
“河北兵馬鈐轄王淵,自居忠義,而結韃虜,偷襲滄州,劫殺安撫。聞者無不震怒,末將也不才,提十萬衆而三日河間城陷,王淵已逃亡京東,請大人發榜捕拿之。”
衛州城內,州府衙門裡,書房的案几上放着這麼一封信箋。河北西路安撫使杜充借住在此。
“看呼延庚這封信的意思,是王淵殺了張益謙,怎麼我聽說,王淵十日前已經跑到濟南府去了?”
“那隻要找到王淵,讓他和呼延庚對質,就水落石出了。”
聽了幕僚的建議,杜充不屑撇嘴,道:“水落石出,那有什麼用,金賊縱橫河朔,本帥還能到河間去拿他?哼,他敢去打河間,對文官動手,膽子不小!小看他了,小看他了。”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道,“接着念。”
“遼東索虜三分,保塞完顏達懶,冀州完顏訛裡朵大名,則有完顏兀朮;而尤以完顏兀朮禍害本朝最烈。僕嘗聞言,有識之士皆道:無大名,則無河間;無河間,則無滄州。“
提到大名,杜充臉上一陣扭曲。
“大人獨當完顏訛裡朵,完顏兀朮二賊,功勳不可謂不高矣!勞苦,不可謂不深也。誠可謂我河北之砥柱,我皇宋之柱石。”
杜充聽出來了,信裡實際上是說,你丟了大名,這筆帳朝廷還沒和你算,而你杜充獨自面對完顏訛裡朵和完顏兀朮,局面很兇險。無論在朝廷吵架還是和金賊作戰,你都離不開河間的配合。
“今張益謙已死,河北無首。末將也不才,誠惶誠恐,願聽大人號令。懸河間之榻,不足以表末將之盼;書南山之竹,不足以表末將之望。”
“他邀請我去河間?”杜充愕然,繼而大笑。好聽話人人愛聽,呼延庚言辭懇切,誇了他那麼一大通,他明知不可信,到底心情好了點。
他霍地站起來,轉了兩圈,道:“指望灌幾碗迷湯,一封書信,就哄老子去河間,忒也天真。”
“大人的意思?”
杜充在房間裡轉着圈兒,設身處地想了會兒,不由毛骨悚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點齊了兵馬攻城,殺文官。這樣的宋將,豈不是比金賊還可怕。自己要站出來痛斥呼延庚,要求朝廷嚴辦麼?
杜充轉了好多圈,最終說:“把信先放放,朝廷肯定也得到消息了,看朝廷怎生處置,看看風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