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得到郝思文的回報,心下大驚。完顏設合馬在雁門的軍隊居然是虛兵,那實兵又在何處?
呼延庚遣退衆將,一個人坐在大帳之中思考,他隱隱感覺,自己這次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完顏粘罕張開了大網,要把自己網絡住。
他又把河東地圖找出來,仔細觀察。但這次地圖沒有給自己任何幫助,他現在連完顏粘罕的主力在哪裡都不知道。
如何捕捉完顏粘罕的主力呢?捕捉?呼延庚突然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憑什麼去捕捉完顏粘罕?
金兵多騎兵,必要時可以擄掠爲生,自己能帶着五萬保甲兵去追趕金兵嗎?
呼延庚站起身來,深呼吸了一下,繼續思考,若是自己換作完顏粘罕,只怕會故意露出行跡,引敵人來追,然後集中優勢兵力擊破之吧。
但看穿這一點,又能怎麼樣呢?實話實說,呼延庚手頭的機動兵力就只有一萬兩千人,其他保甲兵只能據地固守。
他正在深思的時候,郝思文又進來稟報。
“發現粘罕的蹤跡了,快講。”
“完顏粘罕大軍過雁門了,足足有三四萬人。”
“什麼?確定是真索虜,不是籤軍。”
“真索虜估計有兩萬以上,那股殺氣絕非籤軍可以裝出來的。”
唉!呼延庚暗歎一口氣,早猜到粘罕要過雁門的話,就可以在沿途設下埋伏,以少勝多。懊悔還未散去,憂慮又上心頭:粘罕軍過了雁門,那是要攻打哪裡呢?
最理想的答案,就是去五臺,和五萬保甲兵硬碰硬,呼延庚在外側伺機掩殺。但粘罕絕不會這麼笨。
看他此次行事,顯然有深謀遠慮。這一次可謂自己廟算失誤了。
眼下也不能在雁門以北虛耗了,只能趕快向南跟去,看看有沒有轉機。
呼延庚在前後左右布好哨探,提防金兵埋伏,向南追去。
完顏粘罕的大軍有四萬人,蹤跡很好辨認,呼延庚一路追蹤而下,卻也沒有遇到金兵的埋伏。
不好,呼延庚心中暗叫,完顏粘罕果然沒有去五臺,而是繼續南下了,目的地難道是汾州嗎?
想到在汾州的折月嵐,呼延庚心急如焚,她身邊可以有幾千民壯呀。但又不敢催促大軍趕路,兵法雲,百里趨利,必闕上將軍。
越往南走,呼延庚心中越是惶恐,一路以來,居然沒有遇到埋伏,實在不像金兵的作爲呀,也不是完顏粘罕打仗的方式。
他卻不知,此刻之前已經有一員金將盯上了他。
汾州宋軍傾巢而出,呼延庚以重騎營爲前鋒,以鄜延軍爲左翼,以麟府軍爲右翼,以教導營和陷陣營爲中軍,押糧官殿後。
郝思文將輕騎散在四面,作爲哨探。呼延庚看着肅穆前進的士卒,心中想着如何應對金兵之策。
“宣帥,前方哨探與不明敵軍接觸,沒有打任何旗號,敵軍擋住了我軍的道路。”
傳令兵打斷了他的沉思。呼延庚策馬追上處於全軍中央的望車,攀延而上。在望車第二層觀察臺,他向前看去。在前方的一里之外,一羣衣甲破爛的士兵,正在與高寵的重騎營對峙。這些人手中握緊了兵器,排出了一個衝鋒的陣型,等待着其將領的命令。
“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在前方於不明人馬對峙的高寵,再也無法忍受對面這些人的沉默。這些人自從被偵騎發現之後,便試圖逃離。身上破爛的衣甲,熟悉的面孔,都彷彿是一股紅巾。當他帶人圍了上來的時候,這些人員便對他的問話不聞不問。只待着最後一次的問話,便要揮軍攻擊了。不等他再次問話,對方行列之中號角聲突然吹響,方纔還抱頭逃竄的數千人向着前鋒營攻擊了過來。
對於這樣的敵人,高寵甚至沒有下令披甲。此刻對方來攻,高寵將長槍揚了一揚,衆人便迎了上去。一陣衝鋒之後,衝入對方軍中長矛挑刺。對方一陣號角,向着後方退下了下去。重騎營悍勇無匹,就向着對方追了上去。
一陣停止追擊的鳴金傳了過來,高寵聞令,立刻帶住馬匹,將長槍搖了一搖重騎營一陣喧譁,對於退兵彷彿有極大的不滿,但無不乖乖的跟着高寵往回走。
“前方是什麼人?”呼延庚站在望車之上,向那高寵英氣勃勃的面孔問道。
“不知。”
“不知?沒有一個活口嗎?”
“活着的都跑了,跑不了的都被砍了。”
“何誰打了一仗都不知道,要你們何用?”呼延庚被高寵氣的差點吐血。高寵好歹將門之後吧,怎麼連這種問題都不知道?“其中真索虜?”
看到下面的高寵搖頭,呼延庚鬆了一口氣,或者是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的流軍。這種隊伍在河北河東時時可見,經常呼嘯而來,然後崩潰而散。但是爲什麼見到紅巾而企圖攻擊,而且其攻擊所用的信號是金兵常用的號角,眼睛望着前方,總是覺得有一股軍隊伏在左近伺機待攻。
隊伍收縮之後,再往前行了幾裡,一陣騷亂傳了過來。
完顏賽裡,完顏粘罕的二兒子,盯着望車上盾牌後的年輕身影,兇狠的臉上滿含着的驚喜之色。這便是三河宣撫呼延庚,若是殺了,那麼北方的宋軍和紅巾便會不戰自散了。
他逼迫河東的流民攻擊呼延庚,是希望宋軍爲了擄掠而散掉隊列,然後就方便他攻擊了。但宋軍沒有上當。
這也不要緊,現在又有一批流民去向宋軍哀告,宋人若是因爲婦人之仁而收留這些流民,陣型一定大亂,他便有機可乘了。
但似乎事情不是那麼順利,一小隊宋軍拿着鞭子,要把這些流民趕開。不過這樣的混亂已經足夠,完顏賽裡大喝一聲,身邊數十具號角齊鳴,金兵大隊開始衝鋒。
完顏賽裡帶着的是自己的親衛猛安,總共三千人,包括四百鐵浮屠。
宋軍聽到了號角聲,發現正在急衝而來的金兵,他們明顯着急了,對隊列邊上的流民不再用鞭子,而是用長槍驅趕他們,流民們一鬨而散。
宋軍開始列陣,就地列成了一個長方形的槍陣,糧草車在陣型中央。
大隊金兵呼嘯而至,箭雨對射,然後騎兵繞着陣型疾馳,試圖尋找破綻。大約半個時辰後,這股金兵的狂潮退去了。
呼延庚大惑不解。金兵來勢洶洶,去虎頭蛇尾。
他不知道,完顏賽裡得到的命令就是糾纏呼延庚,引得他一步步南下。雖然完顏賽裡剛開始向突襲擊殺呼延庚,獨得大功,但看到宋軍陣型嚴整,便遵照初衷行事。
呼延庚所部與完顏賽裡一路糾纏,終於回到汾州,發現汾州是安全的,並未被圍,更沒有被攻下。
在汾州,呼延庚從折月嵐出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完顏粘罕的大隊,直下平陽。
平陽,河東經制使張克戩的駐地,河西,河東與黃河南岸連接的樞紐之地,也就是河東這盤棋的棋眼。
“金賊這一步真狠呀。”折月嵐道,“河陽一下,黃河兩岸連成一片,河西的金兵甚而可以直下汴梁。”
“不狠就不是完顏粘罕了。只可惜我知道這老狐狸的甚是狡猾,卻還是被他牽着鼻子走。”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都跟回汾州了,自然要繼續跟下去,我到平陽外圍觀望,再做打算。”
“也只有如此了,”折月嵐憂心忡忡的說,“說不定,粘罕會與太原的虜酋完顏銀術可合軍。”
“我也有此擔憂,看來只能從河北調六鎮來戰了。”
“北洋六鎮來此,正當其時。”
“紅巾六鎮。”呼延庚糾正了一下,“傳令全軍,早些休息,明早出發趕路。三妹,娘子,我把宣撫印信留在你處,由你主持大局。”
折月嵐接過印信,緊緊的攥在手中,“我一定不負你所望。”
“別說得這麼悲愴,讓我抱抱親親就行。”
“出去。”
第二天,呼延庚又率軍南下了。
金兵的路線還是這麼明顯,讓呼延庚更加確信,金兵有一個大陰謀在前面等着他。
但他能不去嗎?不能。汾州城小,他如果和折月嵐坐守汾州,金兵攻下平陽,徹底平底河東南部,再反捲回來,汾州和五臺很難堅守。
現在明知是陷阱,他也要跳下去,呼延庚擡頭回望,一切都仰仗折月嵐做出正確的判斷,在外線與金兵周旋了。
呼延庚率部一路與完顏賽裡糾纏南下,直到進入平陽城中,金兵才露出獠牙。
完顏粘罕與完顏銀術可旗號齊出,將呼延庚與張克戩設立在城外據點營寨逐步拔除,將宋軍全部逼入城中,然後沿着平陽城設下聯營,將呼延庚團團包圍起來。
“爹爹,爲何不在平陽城外擺下大陣,殲滅呼延庚呢?”
“在城外大戰,要殲滅他不難,難的是殺死呼延庚本人,只要他活着,就能輕易拉起一支軍隊。”完顏粘罕向自家孩子解釋着,又看了一眼完顏銀術可。
“此外,本相也想來一次‘圍點打援’,爲銀術可報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