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嵋瞪大眼睛,瞧着給自己行禮的賀平。賀平本來白胖的臉色,瞧着有些黝黑,還有些乾瘦,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被關起來的緣故。牢裡的日子,想必不好過。
“你怎麼出來的?”江嵋吃驚的問他。
賀平臉色平常,似乎並未受到什麼大的影響:“是老官人親自提我出來的。”
正說着,小環也回來了,一看見賀平,問的話和江嵋一般。賀平又答一遍,小環恍然大悟,趕緊點頭,神秘無比的說着:“怪不得!剛纔我聽見他們說那些,還有些不信!”
“你聽見旁人說什麼了?”江嵋問她。
小環也不避諱,但把嗓音壓的極低,跟江嵋和賀平學話:“我在外頭,問人家表衙內怎麼回事,有個婆子說,表衙內昨晚上喝醉酒,嘴裡直往外冒胡話,給老官人知道,便着人看押起來。那婆子還說,外面瘋傳表衙內和水芝的死有關係。”
江嵋打個激靈,水芝竟然是趙德峰殺的?水芝平時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她母親來的時候,去門房和她母親相會。她和趙德峰連個照面都沒見過。若說趙德峰和江嵋這邊,最熟悉的是燕子,怎麼會和素昧平生的水芝動手。而且前幾天燕子還一直託趙德峰幫忙去衙門看賀平的下落。事實怎會如此?若是真的,可不是天大的玩笑麼!
江嵋覺得自己所託非人的功力,又深厚一層。當初逃家,被自己個兒見面不識的老公送去車馬行租車。眼下又幾次三番託付正牌殺人兇手去牢房探視被冤枉的賀平。誰來告訴她,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江嵋當然不可能流下來兩行寬麪條淚,來表達她內心的糾結。
既然賀平能回來,她心中就完全安定下來。想起來水芝慘死,江嵋前幾天對趙德峰積累的好印象消失殆盡。哪怕他判個斬立決,江嵋也只會大聲說天道有公。生命最是珍貴,不管有千百條理由,賀平這樣無故殺人,都是無法饒恕的。至於趙德峰的結局如何,她覺得最應該擔心的是楊紀。
畢竟人是他親自叫來的,然後還決定將女兒託付一生。一夕間良人變作扼死內院侍女的罪人,事情發生這樣的變化,是誰都不想看到的。這件事簡直可以稱之爲楊門慘案,而且江嵋也想不到,表面上看起來很不錯的趙德峰,居然是這種人。
江嵋這幾天覺得自己的心情簡直是在打鞦韆,忽高忽低,一會兒是好事,一會兒是壞事,換個神經敏,感的,早就給折
騰精分了。
賀平一回來,江嵋就問小環,今天幾號了。得知是八月初三,江嵋扳着指頭算,楊漁之該到家了吧!若是這些日子的事情再來上這麼幾回,單單拋給她一個人,她可再受不了。
到時候見了楊漁之,她一定要讓他賠償自己的精神損失,看看他什麼妹子,什麼表弟啊!亂折騰一番的,還叫不叫人活!恩,至於賠什麼,就要幾個吻好了。江嵋想着,眉開眼笑,一閉上眼,脣齒間就能感覺到楊漁之熱烈的氣息,臉上泛上兩團紅暈。
但事情並不是江嵋覺得好,就會什麼都順利的。因爲還有個大麻煩,在等着她。
偏房裡面關着的紫朱,已經在她院子裡呆着五六天,楊卿兒母女根本就沒有來領她走的打算。本來這件事,是該歸潘氏管的,但是潘氏卻要聽楊紀的意思。
哪知道關起來紫朱的當天下午,就發生了楊卿兒告官,讓人把賀平抓走之事。楊紀也自心煩,索性將紫朱的事情擱在一邊。他信得過江嵋,就算紫朱再討厭,在他還沒發落前,江嵋是肯定更不會動她一根手指頭的。
江嵋的確不負楊紀的信任,雖然紫朱被捆上不能逃走,可是她的飲食之類並未被剋扣。反正姚女也需要照顧,江嵋乾脆讓佘蘭專心看着這兩個人。
剛開始的時候,紫朱還覺得十分受辱,只因她手腳被縛,若是要大小便,都要佘蘭給她脫了褲子,從頭服侍到尾。這是最讓她忍受不了的。但是佘蘭卻堅持不放開她手腳,一會兒都不!於是紫朱就開始絕食抗議。
佘蘭是個最能吃苦耐勞,又不善言辭的xing子,人也刻板。但是折騰起人來,也特別有耐心。總之世界上能夠被稱呼一聲變,態的,雖然各有各的不同,可是總有一條相似點,就是很有毅力,很能堅持。
佘蘭現在就有點那個意思。現在江嵋已經夠鬧心的,她決定不再給江嵋添麻煩,一切都自己解決。紫朱不吃,佘蘭就掰開她嘴灌下去。紫朱要是敢吐出來,佘蘭就拿洗衣服用的細棒槌,把她牙關撐開,再塞進去。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紫朱從小到大,哪怕被拐子拐走,賣到楊家的最落魄時候,也沒吃這種苦頭。她實在是被佘蘭整怕了。到第三天上,已經非常乖的聽佘蘭的話,佘蘭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紫朱甚至覺得,連當初那羣柺子裡頭,調,教她們的嬤嬤都沒這麼狠。那些嬤嬤懂什麼啊,不聽話就知道打,和佘蘭一比,什
麼都不是。
佘蘭看她乖乖的,就和她聊天,問她怎麼想不開,非要跟江嵋作對。紫朱看着嘴裡不停,還蹲在一邊給姚女洗裡衣的佘蘭,一陣沉默。
“我看啊,卿娘是不打算領你回去的!我聽人家說,你琴棋書畫都會,身份還尊貴。那時候老官人要送你去尋親,你怎麼不答應啊!若是我有爹媽肯要我,我一定提早就走,吃糠咽菜都好過給人家爲奴爲婢,況且你回去,還是個金貴身份。”
佘蘭囉囉嗦嗦,勸着紫朱,紫朱聽着,神思飄到千里之外。是啊,她爲什麼當初不回去呢?可是現在已經晚了,早就晚了。
那時候,楊紀剛辭官沒多久,家裡還經常來人拜訪他,每每都是朝上的達官貴要。她在家,聽爹爹說過那些名字,每個都是讓爹爹仰視的存在。楊紀雖然有五十許,可是瞧着看着年輕,只有四十出頭的樣子,溫和的對她問話。他是後來大娘死了,才忽然一夕間老去的。
紫朱那時候只覺得,原來大官們並不像傳記裡頭寫的,都是一羣脾氣很壞,怪毛病很多的傢伙。楊紀就很好啊!
但是他並沒納自己爲妾的打算。紫朱很羨慕四娘。她被買來後,就和四娘住在一個院落,那時候院子的規格並非像現在一樣,除了遊廊,出路被水面全部擋住。那時候地面還是實地,只有一個小池塘,立在院子角落,裡面沒荷花,沒小船,旁邊立了塊碑石,上面寫着望海。
楊紀來看四娘,兩人站在一處說話,楊紀很好脾氣的叫四孃的名字,四娘掩着嘴巴笑,不遠的地方,楊卿兒正在換牙的年紀,捉了只蜻蜓,歡笑着跑過來給兩個大人看,她說話漏風,把飛蟲說成灰童。
旁邊躲着的紫朱看見,就分外的羨慕。她爹從來不和她娘多話,也幾乎不在她和孃的屋子裡多呆,因爲娘生了個女兒。雖然她這個女兒努力的學這個,學那個,想要表現的優秀,可是爹的目光從來不投向她。
爹不喜歡娘,也不喜歡家中其他妻妾。他只想一門心思的往上爬。他甚至決定把她嫁給學政大人的第五庶子當繼室。那個庶子紫朱聽說過,是個很醜陋的男子,並且有着嚴重的暗疾,據說是長了滿背的疥瘡。
“學問好,不如生得好!”這是她爹常常說着的一番話。她每次聽了,都覺得父親在拿打量商品一樣的眼光看自己,止不住就暗暗戰慄。終於,在學政大人帶他第五子來上門提親的時候,她逃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