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死亡

楊紀的院子還亮着燈,看來他並未歇下。江嵋安心敲響楊紀的門,好半天才有個老僕過來開,瞧見是江嵋,迎她進去,叫她在客廳等着。

江嵋正坐在那裡,忽然聽見後院一聲慘叫,淒厲無比。雖然隔的不近,那聲音也有些悶,似乎是從後院屋裡傳來的,但是晚上安靜,就聽得清楚。江嵋聽這聲音,不自主就想起來姚女剛得瘋病那天,兩者的聲音何其相似。

不自主的,江嵋身上就汗毛直立。她這公公是做什麼呢?難道後院裡頭竟然藏了什麼人不成。看樣子,還是在虐待這人。

再過一會兒,楊紀穿着黑色團花的暗醬色袍子出來,衣衫整齊,不像是已經躺下,然後再穿上出來見人的樣子。可是怎麼他就耽擱這麼半天。再加上剛纔那聲慘叫,江嵋心中有着深深的疑問,可是並不敢說出口。老頭就是在後院殺人呢,她也管不着。

江嵋說明白來意,笑眯眯的楊紀就點頭應諾,對兒子的歸家,他已經知道了,和江嵋一樣表現出十分的歡喜。然後誇讚這幾天江嵋送來的飯菜好吃。

那是當然的,江嵋認爲自己手裡出來的菜,比起來開封城那裡館子里名廚做的,也不遑多讓,雖然下廚的時候,她很少親自動手,可是有她親自調,教出來的小環、小月呢。雖然她倆有些食材的處理上,還是欠缺火候,並不十分到位,可是耐不住江嵋的菜色花樣多,新鮮,搭配也非常好。

公媳兩個寒暄一番,因爲是大半夜的,江嵋不便多留,說完事就告辭出來,前後耽擱不到一刻鐘。賀平送她回內院。一路上,江嵋敢肯定,剛纔賀平一定也聽見那聲慘叫,可是兩人都沒提起。

江嵋還從未晚上到過楊紀那裡,心下一直在嘀咕,那慘叫聲,是晚晚都有,還是僅昨天一夜?她被困擾一會兒,想不明白,就把這問題拋下。反正她想不明白,還有楊漁之,楊漁之明兒到家,她大不了把這事情問問他,讓他再問問自己父親,父子兩個總是好說話的。

一想到楊漁之明天早上就回來,江嵋心頭一片火熱。小環、小月也已經知道這個消息,都很高興,兩個孩子離開楊漁之

的時候,已經有一歲半,如今分開才三個月,對父親的印象尚在,都是很開心的樣子。特別是江惜,楊漁之簡直把她寵的沒邊兒,所以她就也“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待楊漁之特別親厚。

人家都說,女兒是孃的小棉襖,江嵋倒沒看出來,只看出來“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一想到楊漁之回家,江惜就又會黏在父親身邊,不理她這個當媽,的,江嵋心頭一陣犯酸。不行,她一定要教育好女兒,告訴她自己當初生她的時候,受了多大的磨難,爬樹翻牆坐驢車,還在柴房裡獨個兒生,陪伴的就一隻貓,容易麼她!而她爹根本就不管她。得叫江惜認清楚,誰纔是最可愛的人!

江嵋在這裡不自覺的吃女兒的醋,另一邊,楊紀的屋子後院,卻是另一番情形。

一間bi仄的小屋裡,本該送官的趙德峰,卻被綁在一隻木架上。他身上用以捆,綁的粗大麻繩,不少地方浸着暗紅的色彩,顯然是被鮮血染就。而那木架,也該是牢房裡纔有的物件,卻出現在此地,難道這竟是楊紀私自刑審,上家法的地方?

屋裡沒點燈,只在牆上cha着兩隻熊熊燃繞的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顯然受了很多日折磨,渾身都是傷口的趙德峰,從昏迷中悠悠轉醒。他看着身邊的環境,猛的振奮起來,嘴裡急切的叫着:“姨夫!姨夫救我。都是卿娘……”

他說到此處,一個黑衣的僕人立馬上前,將揉成大團的一截麻繩尾巴,塞進趙德峰嘴巴里,堵住他未出口的話。坐在一張高腳胡凳上的楊紀,正在低頭湊着火把的光線看一疊紙張,好像根本沒聽見趙德峰的呼救。

好半天,楊紀才擡頭,將手裡的字紙一張張湊近在火焰上,眼看它們燒成灰白色的餘燼,如一隻只鬼蝶般飄飛,最終墜地,這才安心。好半天時間,那二十幾張紙頁才燒完。楊紀擡腳把那堆黑燼以腳尖碾成塵土樣,慢慢擡起頭,看着趙德峰的目光毫無表情。

趙德峰立刻支支吾吾的在嘴裡喊着話,但是沒人聽聽出來他說的什麼。可他哀求的眼神人人都看的明白,那肯定是在求楊紀救自己。

“君

翰!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楊紀上下審視着趙德峰:“若不是我和陳官人交好,他把你這幾天說的胡話都送過來,你妹妹以後焉能活在人世?我本還想過幾天救你出來的……可惜啊!”

趙登峰不知怎麼用力,居然把嘴裡那團麻繩用舌頭頂出來,可是麻繩粗糲,上面還有許多尖利的倒刺分支,是以他口腔內卻被磨出血,一張口,血水就順着嘴角往下流,瞧着猙獰極了,說話間因爲激烈,還往外噴着粉紅的血沫和慘白的粘膜渣:“姨夫,我不騙你!”

旁邊的老僕又要衝過來堵趙德峰的嘴,楊紀一擺手:“叫他說!”

趙德峰眼睛瞪得鼓出來,哈巴狗一樣看着楊紀,癲狂着急速大聲辯解:“她給我錢,讓我殺水芝。說是替罪羊已經找好,沒人會懷疑到我頭上,到時候不關我事。姨夫,錢我都給你,你饒過我!我以後給你做牛做馬……”

“住口!”楊紀臉色難看,大聲呵斥:“卿娘怎麼會做出這種事!趙德峰,分明是你喪心病狂!看中水芝美貌,想要用強不成才做下的事情。你是我侄子,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饒恕你血口噴人,現在你還不知道悔改。”

“真是卿娘!”趙德峰簡直是在嘶吼。他眼下有些明白明白,自己在衙門的牢房裡被關上好幾天,一直受刑,他耐不住bi供,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之後,還以爲能得到解脫,哪知卻忽然被轉回到楊家,他以爲是姨夫楊紀的功勞,卻不想居然落進另一個地獄。

“別讓他再開口!那些瘋話……”楊紀搖搖頭:“送回去吧。”

老僕立馬會意,點着頭對着趙德峰下巴猛擊。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趙德峰眼前陣陣發黑,他昏過去前,分明聽見自己下頜骨傳來破碎的聲響。

淪入無邊的黑暗前,他腦中忽然涌現出一個詭奇的場景:那時候他十二歲,父親拉着他站在河邊等渡船,冬天剛過,春天剛到。河水開凍,冰塊卻未溶,便是這樣卡拉卡拉相互撞擊破碎的冰水,在激烈涌動的春水裡,上下翻滾。

他無意識中,吐出嘴裡能今生所能發出的最後兩個音節:父親……

(本章完)